第26章
長安說完,兀自長嘆。她瞧着常公公跪在地上,不停地用袖子揩去額前的冷汗,遂又說:“可惜了,聽太醫說,她腳上的凍瘡還沒好。不然,本公主就把她那雙纖纖玉足送給你。也算是替她還了欠你的恩情。”
“公主……公主!”常公公跪在地上,矢口否認,“奴婢……奴婢并不認識什麽翠兒。”
他還當翠兒去了頤心殿伺候得寵的平樂公主是跳出了火坑,那惠美人瘋癫之後,變得極為乖僻邪謬,對翠兒動辄打罵,可今日見了傳聞中難伺候的平樂公主,才明白翠兒此番是又入了虎口。惠美人雖會動手,可從來沒說過要打斷翠兒的手腳。
“不認識?那她怎說你常公公是她的恩人?”長安探究似的摸了摸下巴,“你再好好回憶回憶,真的不認認識一個叫鐘翠的?”
長安有些失望,原以為這個常公公能有多聰明,原來也不過如此。情急之下這樣漏洞百出的謊話也編的出來。此刻她只需讓紫穗将鐘翠叫過來一問,便知道兩人是否相識。再者,就算他們倆真就串通好了說彼此不認識,在禦花園裏的那一幕也是她郭長安親眼所見。
常公公低着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知道平樂公主既然能知道五十兩黃金的事情,那必然也知道他和陸侍衛之間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過今日,同時也害怕自己會連累到翠兒,所以才想一口咬死不認識翠兒。其實說完他便後悔了。
見常公公沒回答,郭長安道:“那好吧,反正本公主不喜歡蠢笨之人。既然你真的不認識她,我這頤心殿也就留不住她了。本來還想着你若是在乎她,本公主就拿她好好威脅你,若是你不聽話,本公主就懲罰她。你但凡說一句謊話,我就賞她一個耳光;你說十句謊話,我就賞她一板子……想想她那個小身板,也不知道能撐幾回。”
紫穗聽得也禁不住替常公公捏了把汗,她委實不知道自家公主究竟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些話,一句比一句戳人心窩子。她和長安同時看見鐘翠和這常公公在禦花園的梅樹下說話,知道這常公公必然是在乎鐘翠的,可想而知,他聽到這樣的話,心裏得多着急。
“反正沒了鐘翠,你還有家人,我到時候叫人把你家裏人請來宮裏是一樣的。”郭長安擡手,輕輕拍着手裏經書,“其實本公主沒想要你的命,不過是想問你幾句話,順便再讓你幫我做件事。”
“奴婢不知、公主是想知道什麽……”
“嗯,我想知道的多了去了。”郭長安把手裏的書交給紫穗,“不着急,我給你時間。你好好想想自己後面該如何做。今日晚膳過後,你若是想明白了,就來找紫穗;若是沒想明白,今晚我就把鐘翠的腳送給你,你覺得如何呢?”
常公公這回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即磕頭如搗蒜般地替翠兒求饒:“求公主不要責罰翠兒,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奴婢也只是可憐她與我是同鄉,才跟她說過幾回話。”
可長安壓根不理會他的哀求,徑直離開了文淵閣,任由他一個人在原地磕頭。
她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踏出文淵閣後,長安吩咐紫穗:“叫個可靠的人盯着他,看他在晚膳前這段時間都會去哪兒。”
紫穗點頭,本想問公主,這常公公到底犯了什麽罪,可看着公主不悅的神情,到底還是沒敢問出來。她覺得,方才的公主,好像是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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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紫穗沉思之時,郭長安突然停下裏,跺了跺腳,問道:“紫穗,我剛才的樣子,是不是兇神惡煞的?”
紫穗愣了愣,覺得自己熟悉的公主又回來了:“啊?公主的模樣其實……不太吓人。”如果不看臉不看公主的小身子骨,光聽聲音,倒是有些兇狠的味道。
“我也覺得是。”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腿,有些懊惱,“怎麽長得這樣慢?”要不是她說出了常公公最害怕別人知道的事情,恐怕常公公也不會被吓成那副樣子。
“公主,那常公公是犯了什麽事,讓公主如此惱他?”
“他?”郭長安想了想說,“他專聽我仇人的話,我怎麽可能看他順眼?”
“可是……”
紫穗仍舊有些不明白,公主哪有什麽真正的仇人?也就是文陽公主總愛跟她争搶,可也算不上深仇大怨。公主的日子,明明過得極為順利啊?
郭長安瞥了撇紫穗,伸手扯着她的衣袖,道:“惠美人當初陷害我母妃的時候,腦門上也沒刻着仇人二字。”
惠美人也是個倒黴鬼,她想拉太子下水那是真的,可對于她陷害母妃這事,長安知道,遠不是看上去的那樣簡單。
“公主,要不要告訴靈妃娘娘……”
“別!”長安立馬打斷她的話,“母妃看起來聰明,其實心地特別軟,別人滴兩滴眼淚她便信以為真。你是我的心腹,可不是我母妃的。若是事事都去叨擾我母妃,那我以後便不再信任你。”
紫穗看着異常認真的公主,只好解釋自己是習慣了所以随口那麽一提,且再三保證絕對不告訴靈妃娘娘。
晚膳郭長安是和靈妃一起用的。
靈妃告訴她:“長安,你父皇已經準了母妃與你出宮事情,再過二十天,便是吉日。到時候,你宸娘娘也想同去,給六皇子祈福。”
宸妃她也要跟來?那可多麻煩。
郭長安頓時有些頭大。
“宸娘娘為何不自己獨自去?”長安撇了撇嘴,“那六哥哥是不是也跟着一起?”
“這……母妃倒是沒問。多個人多個伴兒,再說,你宸娘娘多疼你。”靈妃笑眯眯地捏捏長安的臉蛋,“怎麽人大了,反倒對你宸娘娘生分了?如今不常去你宸娘娘宮裏坐坐了,昨日我同她說話,她還提到你了。”
長安心想,就是因為人大了,且活過一世,才曉得宸妃是多麽會演戲的一個人,若不是衛家造反,她可就是這後宮裏笑到最後的人。這也真要感謝木脩,嘴裏沒個把門的,在妄圖得到她身體的時候,把他知道的那些改說不該說的話都說給了她聽。
她這輩子自然不想多看宸妃一眼。
只是如今和母妃講,母妃也不會信。既然宸妃非要跟着,那便走着瞧吧,說不定還能讓母妃看清楚宸妃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我這不是忙着給五姐姐相人了嘛,所以才沒去看望宸娘娘。”
靈妃心裏咯噔了一下,放下筷子問:“你給你姐姐相人?這話什麽意思?”
長安猛地捂住嘴。
“長安,不許對母妃隐瞞!”
長安羞愧地低下頭,嗫嚅着:“我答應五姐姐,不說出去的。”
“對母妃也不能說嗎?你可真是個傻的!”靈妃按住她的手,“不說清楚母妃今晚就罰你不許吃飯。”
“我替五姐姐相了兩個人,一個是衛國公府的衛珩,一個是木相家的木脩。”長安笑得異常燦爛,“我看着兩人對五姐姐都是有意的。尤其是那個木脩,還追着我問五姐姐是不是文陽公主。不過我看五姐姐大抵是更喜歡衛珩……”
“好了,吃飯。”靈妃打住她的話,“這話以後不能在外人面前随便說起,知道嗎?”
長安點頭,心想,我就是說給你的聽的。
晚膳過後,長安回到頤心殿,紫穗前來禀告:“公主,這一下午常公公除了方才去用了晚膳,別的哪兒都沒去。”
長安拔下頭上的珠釵,問:“他現在人呢?”
“就在前面的八角亭裏,等着公主您問他話。”
長安笑了笑,起身走到書案前,翻開經書,又看一遍自己抄錄的內容,确認無誤後夾入書中,并對紫穗道:“叫他把書送回去,給換成這本書旁邊的那一本,順便裏面抄錄的內容就是我要吩咐他去做的事。”
紫穗接過經書,翻開看着那張滿是經文的紙:“公主,奴婢聽說他不識字啊。”
“他識字。”郭長安篤定道。
若是常公公不識字,在給書籍掃塵的時候,怎麽能在打掃的時候,順手就把她故意放颠倒且打亂順序的幾本書擺放正确呢?
也真是她記得這點,下午在抄佛經的時候,才會順手寫了今天這一段。其實她給紫穗的這張抄錄的經書內容并不完整,中間缺了幾個字,那幾個字連起來便是:“念禪寺,告之”。
“去吧。”長安道,“你只許給他這本書,然後吩咐他換旁邊那一本送來即可。”
紫穗只得滿懷狐疑地過去,按照長安說的對常公公複述一遍。
常公公自然也未明白,問道:“紫穗姑姑,敢問公主沒有別的吩咐了?”
紫穗白了他一眼,道:“公主只是拿錯了書,讓你給換回來,你怎地如此多話。”
說完她便快步回了頤心殿,此時長安已經讓青蘿伺候她沐浴更衣,準備就寝。今晚是紫穗守夜,她見長安睡了,便掐掉燭火,只留下兩盞。上前去給長安蓋被子放簾子之時,長安忽然捉住她的手,并在嘴邊做了一個噓聲。
紫穗只好壓低聲音問:“公主?怎麽了?”
長安亦小聲道:“紫穗,你出去看看,頤心殿中的人,有誰不在房裏休息。悄悄的,莫要驚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