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端瑾亦是吃驚,問小太監:“你方才說了什麽?娘娘被罰跪?怎麽會這樣?”

娘娘到底是怎麽惹着皇上了,竟被罰跪在正陽宮前。

皇上鮮少罰妃嫔下跪,縱是從前有妃嫔惹怒了他,也多是直接降了位分,以後再不複寵。倒是宮裏的各位娘娘們,喜歡叫人跪着,許是因為娘娘們認為罰跪最能叫挨罰之人顏面掃地。

小太監沒想到平樂公主也在,急忙給長安行了禮。他方才跑得急,這會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話也說不利索。

長安走上前,瞪着他:“歇口氣,好好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小太監垂下頭,大口喘氣,倒也不敢真的坐下歇息,氣稍微順了,便對端瑾和長安講述事情的經過:“奴婢們其實都守在殿外,殿裏的事情也不是特別清楚。”他撫了撫胸口,“起初皇上和娘娘在裏頭說着話兒,瞧着皇上也不是很生氣的樣兒。差不多到點的時候,劉公公進去問皇上是否傳膳,出來後便對禦膳房的人說,讓他們多備一份碗筷,那意思原也是要留娘娘一道用膳的。可飯菜還沒來得及上,皇後娘娘突然來了,皇後娘娘進裏頭沒多久,奴婢們便聽到花瓶碎了的聲音。接着娘娘就被劉公公扶到了外面,在風口處跪下了。”

長安心裏咯噔了一下,差點慌了神。

母妃挨罰這是想必和皇後脫不了幹系,可當着皇上和母妃面,皇後娘娘到底說了什麽能讓父皇如此生氣?郭長安自認為不是木脩求娶這件事,若真是這件事,皇上也應該把氣頭撒在宸妃身上,而不是平白無故叫母妃受罪。

她思來想去,腦子裏只冒出了陸子骞三個字。

難不成皇後已經找到了陸子骞愛慕母後的證據了?

她暗暗地咬住嘴唇,心裏一直在祈禱,可千萬別是和陸子骞有關系的事情。陸子骞曾經私自潛入後宮,這事常公公知道的,她不曉得還有沒有別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母妃的處境便越危險。哪怕整個翊熙宮的人都說母妃沒有私通侍衛,但凡皇後等人用點手段,威脅知情者虛構母妃在後宮裏和陸子骞私會,父皇也會傾向于懷疑母妃的。

“劉公公可曾說了什麽?”端瑾問。

小太監道:“劉公公扶着娘娘出來後便急忙入內,奴婢們都未來得及和公公說上一句話。問了娘娘,娘娘也只是沉着臉不語。奴婢哪裏敢再多問,只好趕緊回來告訴姑姑。”

“看來只能先去問娘娘了。”

見端瑾要去正陽宮,長安自然也打算跟上。

端瑾本想勸長安不要去,可是看到她滿是焦慮的神情,又不敢多嘴,只好小聲勸慰長安:“公主,娘娘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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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沒心情與她多說。

在沒弄清楚端瑾和衛家人的關系前,她很難再信任端瑾。

長安走得很急,生怕晚了母妃會再受罪。

兩個人走到正陽宮前,遠遠就瞧見靈妃娘娘一個人跪在地上,湘妃色的裙子在雪花白色的漢白玉地磚上頗為顯眼。

翊熙宮的宮女,也都陪着跪在旁邊。

長安跑過去,跪在靈妃身側,揉了揉鼻子,紅着眼圈兒問:“母妃,你為什麽要跪在這兒?”

靈妃沒想到長安會來,摸着她的手,要她起來即刻起來:“長安母妃不礙事。你別跪在地上,地上涼得很。”

“是父皇要母妃跪下的嗎?”

“長安聽話,快回去。”靈妃無奈地摸着她的額頭,“母妃真的不礙事。跪一個時辰就好了。”

“不行,母妃跪到什麽時候,長安也陪着跪到什麽時候。”長安倔強地跪在一旁,就是不動彈。

“長安,你這樣可是要惹母妃和父皇生氣嗎?”

長安緊抿雙唇,不言語。她何嘗不知道,這樣陪着一起跪,對父皇來說也是一種挑釁,若是父皇真的生氣,恐怕她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可是這短時間裏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總不能來了之後,光看母妃跪在地上,她自己卻站在旁邊的道理啊。

端瑾問:“娘娘,這……”

靈妃揮手示意她別問:“皇後娘娘還在裏面。端瑾,你帶着長安回去。”

長安忸怩着不肯起來。

“長安,聽母妃話好不好。母妃無意中說錯了話,才惹得你母後生氣,在這兒跪上一兩個時辰也沒什麽大不了。你母後消了氣,自然也就沒事了。”

長安原本低着頭抽泣的,聽到這句話,心裏忽然明亮起來。

原來是母妃說錯了話得罪了皇後,所以才被罰跪,而不是和陸子骞相關的事情……

長安偷偷松了一口氣。

不過這口氣松了一半又被提起來。

她歪着頭,滿臉困惑地瞅着靈妃,心想:母妃啊,您到底說了什麽,竟然是被皇後罰跪,連寵愛你的父皇都沒法替你求情嗎?

一直以來,皇後都不太為難無皇子的妃嫔。不過母妃這些年一直得寵,哪怕宮裏進來的新人,也都奪不走母妃的恩寵,再加上母妃和宸妃總是走得近,想必皇後也是忍了很久。

這一次,皇後總算找到了母妃的錯處,怕是不會那麽輕易放過。

長安正在這擔心呢,皇後娘娘便從正陽宮裏走出來。她擡頭瞧了一眼皇後,生怕皇後再故意找茬,便起身走過去,恭敬地給皇後娘娘行禮:“長安見過母後。”

“起來吧。”皇後娘娘不冷不熱的對長安道,“長安如今是出落得越發俊俏了,比起你四姐五姐還要出色,難怪你母妃連連嫌棄衛國公家和右相家。”

長安低下頭,恭謹道:“一切都是托母後的福,母後将這偌大的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長安才有幸長到這麽大。”

皇後笑了一聲,嘲諷道:“人不大,竟然還學會說奉承話了,雖是嘴甜了些,倒不如你從前那樣直來直去的性子讨人歡喜。”

長安厚着臉皮道:“母後,長安句句話都發自肺腑,絕非奉承。從前長安是年歲小不懂事,如今每日去折春堂,跟着四姐五姐一起,多少學了點道理。”

皇後看着軟綿綿又極為謙卑的郭長安,有種一拳頭打到棉花的感覺,饒是滿肚子火卻也無處發洩,只能轉而瞪着靈妃,警告道:“太子再如何也是儲君,也不該是你一個身為妾室的妃子可以随便說道的。”

靈妃垂眸,語氣淡淡地說:“謝娘娘教誨,靈妃知罪。”

皇後又繼續訓斥了跪在靈妃身後的宮女們:“身為奴婢,不光要替你們的娘娘分憂,也要在适當的時候提醒自家娘娘。既然你們都喜歡陪跪,那就都給本宮多跪一個時辰。”

這時,皇上的聲音傳來:“雲婵,說道說道就行了。”

皇上分明是在警告皇後不要太過分。

皇後端起下巴,雙手緊緊握在一起,說:“臣妾告退。”

長安低下頭,用全力掐着自己大腿。

瞬間兩眼便被淚水覆蓋。

皇上朝她招了招手,“長安,過來叫父皇看看。”

長安怯怯地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瞅着皇上,又微微抿了抿唇。

滿眼的淚水加上委屈的表情,叫皇上看得心裏十分心疼。皇上喟嘆一聲,他這最小的閨女,果真是出落得楚楚動人,長大了想必不會輸給她母妃,必然也是個傾國傾城的模樣。也難怪小小年紀,就被衛家相中。

皇上笑着揩去她臉上的淚珠兒,問:“瞧你,怎麽比小時候還愛哭鼻子。”

“長、長安不哭。”長安擡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抹,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母妃,嘴裏繼續呢喃,“不哭。”嘴上說着不哭,卻抽泣得更為厲害。

皇上一下子被她樣子惹得不敢苛責了,“好了好了,父皇不說你了。”說罷他擡頭,目光嚴厲地瞪着劉保卿,“劉保卿,一個時辰到了沒?”

劉保卿愣了愣:“呃……”他偷偷瞄了一眼皇上,這離一個時辰還早着呢,不過皇上那表情和語氣不像是問詢的意思,倒是……

哎,皇上說時辰到了那便是時辰到了,他忙說:“奴婢估計,一個時辰應該差不多了吧。”說話間劉保卿沖靈妃旁邊的端瑾使眼色,端瑾自然聽出了皇上的話是什麽意思,忙扶着靈妃起來。

皇上親自上前,握住靈妃的手。

“禦膳房的人怎麽還不上菜?”皇上語氣不悅地又抛出一句。

劉保卿急忙讓禦膳房的人把飯菜端過來。

皇上和靈妃帶着長安一起入殿。

今天上午,皇上問起大學士最近六皇子的功課,大學士連說很好,皇上便想着去宸妃的鐘粹宮坐坐,本是想陪宸妃一起用午膳。不料宸妃對他說起了她的內侄木脩。

皇上是知道木脩的。

只是長安的婚事,他還真的從沒考慮過木家。

前幾日衛國公請旨入宮,提及了他的孫子衛珩,言語中多有暗示,似乎是有意主動求娶公主,只不過他們衛家更傾向平樂公主長安,而非文陽公主。他衛佘卯着勁地把文陽公主和平樂公主都誇上了天,最後又扯什麽八字,說是衛珩的八字和平樂公主極為相稱,就是他們自知衛珩沒那等好命,不敢妄圖攀附公主雲雲。

他衛佘嘴上這麽說,心裏想得還不是:皇上我們家衛珩和文陽公主可能不大合适。不過能娶公主是我們衛家八輩子積來的福氣,而且衛珩好像和平樂公主比較合适,您看這事能成嗎?

皇上當時并未發作,心裏卻在想,好你個衛佘,朕的女兒豈是你可以挑三揀四的?

再說了,長安還小。

本來連文陽公主的婚事,皇上也沒想這兩年就定下的。要不是算着衛珩年歲差不多了,他也不會暗示衛佘。他就是怕萬一不給衛佘這個老家夥一些暗示,衛佘會不識好歹地給衛珩定了親。到時候再想招衛珩為驸馬就不容易了。

想不到今天,他又從宸妃這裏聽到了類似的話。

宸妃說:“皇上,臣妾的那個侄兒木脩人才品貌亦是不錯的。昨日他巴巴地跑來求我,說和長安一見如故,兩個人談得甚是歡喜,懇求臣妾在皇上跟前美言幾句。”

皇上當即就有些不高興了,問:“長安什麽時候見過他的?”

皇上這時候心裏想的是,衛家看中了自己的女兒,那可是衛國公親自出面,還附帶了溢美之詞一籮筐;右相的兒子倒是心大,敢私下來求宸妃,真當自己優秀得完全配得上皇家血脈?

“長安先前和文陽公主出宮,想必是在宮外見到了。”宸妃笑了笑,說,“木脩那孩子,說起長安的時候,眉眼中據是傾慕之情,他還把她們二人交談的話一一轉述給臣妾聽,臣妾聽了都怪不好意思的。”

皇上飲了一口茶,問:“你身為長輩,就沒規勸他?”

一個尚未入仕的相府之子,和公主相談甚歡,這傳出去了,對公主能是好事嗎?

再說他一個當父皇的,怎會不知道長安素來眼高于人?一般人長安都懶得搭理,連她自己宮裏的太監她都不曾正眼敲過,又哪裏會莫名去和一個未見過的男子聊得熱絡。

皇上這麽一想,對木脩的印象瞬間便差了許多。

宸妃親自給皇上續茶,小心翼翼地說:“倒也是臣妾私心了。臣妾和靈妃妹妹走得近,也是喜歡長安這孩子的,将來長安若是能嫁入木家,同我自然是親上加親,臣妾心裏巴不得呢……再說,我看長安必然是同木脩合得來的,不然木脩也不至于敢冒着被臣妾責罵的風險來找臣妾。”

皇上當即沉下臉:“胡說!”

宸妃吓得手一抖:“皇上……”

“長安的婚事,朕自有打算。你有這份心,倒不如好好教導六皇子。你看看他,身子比他太子哥哥健朗百倍,可課業遠比不上當年的太子。你這做母親的,合該好好反省反省。”

宸妃吓得差點跪下。

皇上走後,她才後悔不已,自己的這一步險棋還是走錯了。她本來是想借着這個事兒,讓皇上覺得長安小小年紀便愛出風頭,行事不端,不是個懂得愛惜聲譽的人。

可她沒想到,皇上竟然是這個反應。

饒是後悔也沒辦法,話已經說出去了,宸妃只能再想辦法,如何讓皇上忘了這回事。

話說皇上從鐘粹宮回到正陽宮後,便叫人把靈妃叫過來,問問她對長安将來是如何考慮的。

靈妃聽了,自然不高興,她有些怨怼,宸妃同自己關系如此親近,為何此時不先同自己說呢?而且那個木脩……如果沒記錯的話,長安好像是提過,說的好像是木脩相中了文陽公主,怎麽忽然間又說道長安身上了?

靈妃真要把這事婉轉告訴皇帝的時候,皇後來了。

皇後不知道從哪裏得知的消息,居然也問皇上:“皇上,聽說衛國公想要長安做他的孫媳婦?”她身為皇帝是正妻,後宮裏的正主兒,自然有資格過問任何一位公主的婚事。

皇上蹙額道:“皇後又是從哪聽來的消息?”

“華稹這孩子不知道是從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得知自己不能嫁給衛珩,一連幾日都不肯出門。還是華秾同我說起,我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就多嘴找人去國公府問了問。”皇後輕嘆一聲,“皇上,論理,長安亦是可以說親的,可終究小了點,再者華稹畢竟年長與她,是她五姐。若是先定了長安的婚事,怕是對華稹不公平。”

皇後其實一直想讓太子娶衛家的嫡女,若是太子得了衛家的支持,她也就無需日日擔心皇上有心廢掉太子,可是皇上就是不同意。

靈妃聽了,瞬間覺得頭又大了。宮裏不早就有什麽消息說是文陽公主的驸馬可能是衛國公府裏的人,怎麽一眨眼又成了長安的了。她頭疼地說:“皇上,皇後,長安這兩日精神也不大好,臣妾正想帶她去念禪寺去去晦氣。她的婚事,還是緩兩年再說。”

皇後對她得寵這麽多年早就不滿了,見她插嘴,自然态度不會好的。她斥責了幾句,兩個人為了子女,都沒忍住話匣子,不知怎麽話題就扯到了太子身上。

靈妃一時氣急了,說話前也忘了三思:“長安雖有些精神不濟,卻也不似太子那般日日需……”

皇後黑着臉問:“太子哪般了?”她最忌諱別人說太子身體不好,雖然這是事實。

皇上不悅道:“夠了,都給朕退下,讓朕一個人安靜會。”

“皇上,靈妃口出惡言,詛咒太子的身體。若是不嚴懲,怕是以後三天兩頭有人跑到東宮對太子冷嘲熱諷。”皇後道,“皇上,太子畢竟是您的嫡子!”

靈妃自知理虧:“臣妾方才不是那個意思,皇後娘娘您誤會了。”

“誤會?”皇後冷笑,看着皇上,“你當我聽不出你的意思?太子是日日離不開藥,可這哪裏是臣妾一個人的錯!”

皇上移開視線,其實他對太子也有些愧疚。

當年,若非皇上的不小心,太子也不會小小年紀就落水,從此落下一生的病根。雖然太醫院裏記載太子是生來就帶了病氣,可事實上那次落水對太子才是要命的傷害。皇上終究要負些責任,這也是每次他想廢太子但又猶豫的原因。

想不到如今太子竟也成了氣候,他現在真想廢太子的話,還要考慮更多的問題。

靈妃不敢再讓皇上為難,便主動認罰。

“你去正陽宮外跪一個時辰。”皇後道。

皇上本想讓皇後收回這句話,可靈妃低着頭便出去了,老老實實地跪在正陽宮前。皇上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心想,皇後真該向靈妃學學。

靈妃今日挨了罰,在別人眼裏可是極為值得的,因為後面皇上連着兩日都歇在了翊熙宮。

長安回去後,細細嚼着父皇的話。

父皇問她:“長安,你可見過國公府的衛珩?”

長安問道:“父皇說的是将來要當我五姐夫的那個衛珩嗎?”

“別聽人胡說,朕何時說過讓他當你五姐夫了?”

父皇……是什麽意思?

怪不得之前皇後娘娘說什麽母妃嫌棄衛國公府和右相家。

她本意明明是要這兩家都和五姐姐牽扯不清的,怎麽現在莫名其妙把自己繞進去了。

長安托腮坐在窗前犯愁。

衛家到底在搞什麽鬼?衛珩到底想怎麽樣?

其實,衛珩現在只想把木脩叫到沒人的地方,然後教訓他一頓。

他聽了妹妹衛芯瑤的講述在宮裏聽到的故事,氣得連書都看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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