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衛芯瑤見衛珩冷着一張臉,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熟人亦疏離的姿态,吓得也不敢再多嘴講述自己聽來的八卦之事。

她覺得哥哥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明明從前哥哥不是這樣的,至少對她不是這樣冷淡的。

“哥哥,你要寫字嗎?我幫你研磨。”衛芯瑤熱心地拿起墨錠,緩緩地磨着,她瞧着手裏的光滑圓潤的玉簪形墨錠,“不愧是傳聞中古昝先生所制的四君子墨錠,聞着都香香的。哥哥,你說這是什麽香味?”

衛珩瞥了一眼那塊墨錠,墨錠全身泛着青紫色的光,一面雕刻着粗壯的毛竹,毛竹上的紋路以及那細小的葉子都刻得十分精細,毛竹旁邊的地上則是一只則正在拍打翅膀的飛鶴,飛鶴的眼睛刻畫得炯炯有神;另一面是古昝先生所創的和竹子有關的骈俪文一篇,飄逸的柳體,可見筆工的非凡。

确實是古昝先生的四君子墨錠系列。

衛珩倒沒注意到自己用的是此等好墨。

這時,衛芯瑤又低頭嗅了嗅墨水的香味,呢喃道:“像是檀木的香味,又不全是。”

衛珩道:“這裏加了好幾種香料,檀香甘松香沉香藿香以及青木香。具體是如何調制出來的,我倒是不清楚。”

加了香料的墨錠磨出來的墨汁自然泛着香味。用這樣的墨汁寫出來的東西,存了多日,拿起來再讀也叫人聞着心情舒暢。

“哥哥你真厲害,這都知道。”衛芯瑤一臉崇拜地對他笑着。

衛珩神情淡淡地放下手裏的書,說:“多看書,你自然會知道。真不知道你每日去宮裏都學了些什麽。”

“我學了好多東西!琴棋書畫騎射蹴鞠,但凡是公主們會的,我也都會。”衛芯瑤輕哼一聲,滿臉自豪地顯擺,“雖比不過哥哥們,但我敢說,那折春堂裏就屬我騎射練得最好!”說完,她又細細數了數自己出色的地方,甚至還大方地告訴衛珩,為了不搶了公主的風頭,平時吟詩作對她可都有放水等等,“其實我覺得老天是公平的,越是漂亮的那文采越是叫人無法恭維,偏她自己還不知道,我每回見她交給夫子的文劄,都替她臊得慌。”

衛芯瑤嫌棄了半天平樂公主的字,結果發現哥哥似乎完全沒聽,一直盯着放在案桌上的書看,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衛芯瑤該慶幸衛珩沒注意聽她的話,不然若是聽出她在嘲諷郭長安,怕是又要說道她了。

“哥哥?”

“恩?”衛珩擡眸,看了她一眼,轉而伸手拿起毛筆,蘸了點墨水,“母親這兩日沒查你的女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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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兩日繡了個枕套,也不算是完全沒上手。”

“是嗎?”衛珩低頭,看着幹淨的白紙,半天也不知道落筆寫些什麽。

此刻他腦子裏想起來很多前世的事情,亂糟糟的心根本無法靜下來。

衛芯瑤道:“我繡的可是很難繡的荷花。”她放下墨錠,雙手托腮,笑眯眯地同衛珩商議,“哥哥,回頭我繡好了送給你好不好?正好夏天快來了,晚上睡覺枕着荷花也會感到一絲清涼。到時候你同母親說說,讓她同意我和你們一起去郊外的香山騎馬玩好不好?”

“不好。”衛珩想都不想便拒絕了衛芯瑤的央求。他妹妹衛芯瑤繡的荷花,想都不用想,自然是遠看不像花近看豆腐渣的水準。

“為什麽?”衛芯瑤不可置信地瞪着衛珩,“哥哥你以前都不拒絕我的。你們就帶我去玩一回嘛,就一回行不行?”

衛芯瑤特別羨慕能在馬背上馳騁射取獵物的感覺,可惜她是女兒家,衛三夫人(也就是她的母親),雖是準了她學這些東西,但絕對不允許她像男孩子一樣在外面瘋野。

“你們兄妹倆在說什麽呢?”衛骁穿着骁騎營的官府,腳上還沾着外面的泥土,也不在門口清理一番,直接便踏入衛珩的書房內。

衛骁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茶,說道:“四弟,好久不見你,原來是躲書房裏看書。”

衛芯瑤看見衛競,忙轉過身去,用略帶撒嬌的語氣說:“大哥,你今日怎麽得空過來了?有沒有帶什麽好玩的東西給我?”

衛骁翻了翻衣兜,摸出一塊雞蛋般大小的鵝暖石,丢給衛芯瑤:“剛撈出來的沒多久,在我懷裏捂了捂,現在還熱乎着,拿去玩。”

衛芯瑤打量着手心鵝暖石,左看右看愣是沒看出這塊石頭有什麽特別之處,不解地問衛骁:“大哥,這石頭有什麽用?沒看哪裏不同尋常。”

“你別嫌棄它看起來普普通通,這可是你大哥我帶着一千骁騎營軍士從京郊百裏外的溪流裏撿的,我順候就摸到了這塊石頭,一下子便砸死了那只在溪邊偷窺你大哥我洗臉的癞.蛤.蟆。”

衛芯瑤一聽,忙把石頭扔回給衛骁,那模樣活像是丢掉了一塊燙手的山芋,“大哥你可真讨厭,沾了血的破石頭我才不要。真是沒趣,以前每回來都還給我帶些東西,現在越發愛糊弄人了。”

衛骁道:“你說你天天進宮,整日瞧着公主娘娘們盛裝打扮的,什麽貴重的東西沒見過。我都不稀得再送你什麽首飾胭脂,俗又不一定入得你的眼。”

“大哥哥還真有臉說,一塊破石頭也好意思送得出手。不理你了,我去找心茹姐姐。”衛芯瑤氣鼓鼓地甩袖離開。

衛骁瞧着她走遠了,這才長噓一口氣,推了推衛珩:“四弟,我方才在香山那邊看見一只白虎,可惜帶着骁騎營一幫人,也不好散了隊伍去捉虎。你現在要不要跟我去尋尋看?你跟我一樣,可是從來沒見過白虎的。”

衛珩有些煩躁地丢下筆:“白虎有什麽好稀奇的。你讓它好好在山林裏活着,何必要了它的命。”

“我也沒說一定要獵到白虎,不過是再回去看看。”衛骁想了想,“你說你都在書房裏窩幾天了?你不會真打算聽祖父的話,去考什麽文狀元吧?那東西考上了能有何用,難不成你也想入翰林院?”

“離殿試還不到幾月,我哪怕真不想考,也得做做樣子,省的祖父到時候……”衛珩想起自己疼了好幾天的後背,便忍不住皺了皺眉。

衛佘對他也真夠狠,打他的時候完全沒有留情。

衛珩對功名從來都是不屑的,上輩子是的,這輩子自然也沒變。

不過他和衛佘終究是口頭約定了,衛佘得知他鐵了心不願娶文陽公主,便說:“那你好歹給我考取個功名出來。”

衛珩懂這話的涵義,只要他能認真應考,衛佘便會想法子替他周旋。想到前世他給予自己的那些壓力和威脅,衛珩便心安理得地将這棘手的事情丢給衛佘去處理。

“做樣子也不急這一時。走吧,馬我都給你備好了,在側門的耳房裏,可別讓芯瑤瞧見了,省的她又吵着鬧着要同我們一起去。”他剛才故意氣走衛芯瑤,就是怕衛芯瑤非要鬧着跟上。

說完,衛骁又飲下一大口茶水,擡手拍了拍衛珩的肩膀,腳步生風地往外走去。

衛珩望着空白的紙箋,索性丢下筆,不去煩惱長安會不會被皇上指給那些叫他聽了就厭惡的外人,跟着衛骁出了門。

香山在都城外,并不是特別遠。

香山和雲峰山接連一起,統稱為京郊群山。京郊群山除了香山,雲峰山,還有幾處不大的小山坳,其中以香山的山峰最高,綿延的面積更廣。

衛骁和衛珩就帶了十來個衛家府衛,沿着香山尋找白虎的蹤跡。

衛珩只是想出來散散心,順便想想怎麽讓那個木脩再也不敢打長安的主意,所以對尋找白虎的什麽的并不放在心上。

一行人往深處去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只落單的公鹿。

衛珩鎖定那只看起來傻呆傻呆的公鹿,拉起弓弦,準備放箭。突然,一個人影闖入了他的視線。他定睛一看,那人穿着深色的雲服,腳下瞪着一雙黑色的馬靴,也正拉着弓,對準了那只公鹿。

衛骁此時在衛珩身後不遠,也看到了突然出現的人,忙大聲提醒衛珩:“四弟,前面有人,千萬別放箭。”

衛珩恍若沒聽到一般,直接松開手,将箭射了出去。

随着一聲慘叫,衛骁忙拍着馬背趕過去看看什麽情況,路過衛珩時,埋怨道:“衛玉玱你看你幹的好事!”

以衛珩的手法,明明是來得及收手的,就算來不及,他稍微偏一下,也不至于正好射中對方。

見衛珩面不改色地騎在馬上,衛骁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裏小聲念叨着:“也不知那人傷得如何,可千萬別鬧出人命來。”

除了衛骁,還有十來個人圍了上去。

走近了,衛骁才發現此人竟然是右相府的木脩,和衛珩有過節的人。

衛珩慢悠悠地遛着馬兒晃到了那人倒地的地方,十分悠閑地看着木家的人慌亂地圍過去。他覺得這不能怪自己,要怨就怨木脩非得要跑到他的箭下等着他射,他豈有不成全之禮?

再者,別的不敢說,這一箭他卻敢拍着胸脯保證,一定是地射中了對方的胳膊,絕無生命危險。

只見木脩疼得哇哇大叫,手緊緊按着受傷的肩膀,嘴裏囔囔道:“媽的疼死爺了!哪個瞎了眼的狗東西,竟然敢射小爺我!回頭爺爺我定要扒了這狗東西的皮!”

衛骁下馬,替衛珩攬下了這個責任,說:“原來是木公子,實在是抱歉,方才我瞄準鹿的時候,沒成想你會突然竄出來,那時已經松開弦,想挽救也來不及。”

衛珩看着疼得滿嘴污言穢語,就差滿地打滾木脩,突然想起來前世長安受傷時候的樣子了。

他記得她當時蹙着頭,只悶聲叫了一聲,然後便緊緊咬着唇,臉色煞白,任由額頭的虛汗直冒。明明疼得快暈過去了,也沒像木脩這樣丢人現眼。

給長安包紮的時候,他感覺那一箭像是射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恨不得那一箭真的射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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