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朱太醫到了後,依照二位娘娘的吩咐,先去給六皇子把了脈。

郭煜鴻趴在床上,一臉的生無可戀相……直到看見長安領着朱太醫進了屋,黯淡的眼神才稍顯光芒,朱太醫還沒走近,他便将已手伸出去,氣若游絲地念叨着:“太醫,你可算來了……本殿下……本殿下如今連翻身都不敢了……”

肚子絞着疼,喝一口水便想跑淨室。郭煜鴻不止一次認為自己可能是誤食了巴豆,但思來想去,都沒察覺到自己什麽時候能吃下巴豆。

朱太醫立即走上前,将左手搭在替郭煜鴻的腕部,把脈期間,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立在一旁的郭長安。

朱太醫便收回手,說道:“煩請六皇子伸出舌頭給微臣看看。”

郭煜鴻擡起頭,朝着朱太醫伸出了舌頭。

舌苔微微發白。

朱太醫問:“六皇子今日都吃了些什麽?”

“早膳是禦膳房備下的肉糜粥……”大約是拉肚子拉得人精神恍惚,郭煜鴻想了好一會才說起了今日的早膳他究竟吃了哪幾樣,“後來到了念禪寺,本殿下實則只喝了兩口茶,喝完沒一會肚子便絞痛難耐,瀉個沒完。”

“是否還吃了旁的?”朱太醫又問。

“旁的?不會真是我誤食了巴豆吧……”郭煜鴻哼哼了兩聲,看着朱太醫,氣惱不已,“那人最好祈禱別被本殿下逮到,不然,無論是誰都決不輕饒……”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太過激動,他又覺得不行了,艱難地從床上爬起,而一旁的小太監急忙上前,背着他跑去淨室。連長安補充的那句“六哥哥你還吃了青團”這句話也未聽到。

于是,屋裏便只剩下郭長安和朱太醫兩個人。

朱太醫小聲道:“公主,您不會是把那個藥……”

長安垂下眸,對此并不否認。

朱太醫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依然是小聲道:“相生相克的結果亦是因人而異,有人症狀輕,有人症狀嚴重,這豈可亂用!公主可萬萬不能誤入迷津而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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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太醫表示困惑,前些日子,七公主明明還警醒他要謹遵醫德,怎的今日倒又換成他勸誡公主了!早知道,他就不高告訴公主這些藥草之間的各種禁忌。

長安誠懇地點了點頭:“朱太醫所言極是,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再者……再者母妃和宸娘娘的症狀絕非因我而起。”她專門挑了豆沙餡的給母妃和宸妃娘娘,別的糕點吃了後再飲茶都會引起腹瀉症狀,唯有豆沙餡是沒有加了和茶葉水相克的佐料的。

長安其實很想讓朱太醫立即去給母妃瞧病,因為她知道郭煜鴻肚裏的拉完病也就好了,不會嚴重的。

這時,小太監背着郭煜鴻回來了。

朱太醫已經在提筆寫方子。

郭煜鴻問:“太醫,本殿下……究竟……是怎麽了……”

“殿下吃的食物中,有同茶水相克的東西,才導致了腹瀉,情況并不嚴重,也非巴豆引起。”朱太醫看了看郭煜鴻,“三個時辰內不要吃任何東西,症狀自然會好。不過微臣還是開了給殿下開了一副方子,可用此方煮出來的藥汁或泡腳,或擦身,都可以的,到時自會消弭所有不适的症狀。”

郭煜鴻聽了這話,整個人似乎瞬間便得了精神,急忙催着小太監拿着藥方前去抓藥。

長安攔住小太監,說道:“六哥哥瞧你糊塗的,他的腳力能賽得過擅騎的侍衛?他們都在殿外候着,随時奉命去拿藥。”

“你不說,我還真忘了這事。”郭煜鴻依舊是趴在床上,揮了揮手指頭,告訴小太監不用去了。

長安和朱太醫一起離開,準備要去隔壁的客房給宸妃和靈妃瞧病,剛走到門口,就見宸妃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一臉病态地出現在門口。

朱太醫急忙行禮:“微臣見過娘娘。”

宸妃聲音透着些許沙啞,問:“六皇子情況如何了?”

“回娘娘,六皇子情況并不嚴重。”

“那你可知道是何原因?”宸妃終究是工于心計之人,不會但看面上發生的一切,也會思考背後的真實原因是什麽。

朱太醫面色平淡地回道:“約莫是吃了什麽東西和茶水相沖,引起了脾虛畏寒。此症狀來得迅疾,故而殿下才頻要出恭。”

“本宮知曉了。”宸妃的舅舅是做藥材生意的,其實對醫理之類,她也算是略懂一些,不過自然不比不上朱太醫。她其實已經不大信任朱太醫,心裏都在琢磨着回宮後讓別的太醫再給看那看。想到這兒,宸妃在宮女的攙扶下,擡腳邁入殿裏。她自己剛才也是這般頻去出恭,因此沒有及時來看郭煜鴻。如今稍稍覺得好轉一些,便立即過來看看她的兒子。

“這也不是在宮裏,朱太醫無需拘禮。”宸妃在床邊坐下後,回頭看了一眼朱太醫,“就在這兒替我把脈吧。”

朱太醫把脈的時候,宸妃還很認真地催問:“瞧完了沒?瞧完了快去看看靈妃妹妹,她似乎更為嚴重。”

面對後妃,朱太醫自然不能讓人把舌頭伸出來給他看,所以得用心把脈。

“怎麽樣?”待朱太醫收回手,宸妃便關切地詢問。

朱太醫想了想,說:“娘娘這似乎是昨晚上睡前着了些涼,今日又是匆忙趕路,且對這山泉水有些不适。”

“原來是這樣啊。”宸妃咧着嘴角微笑,“會不會是茶水的問題?例如茶水不幹淨,茶葉是前兩天的陳茶……”

朱太醫道:“微臣稍候會再去查看念禪寺今日所備下的糕點茶水。”

“那有勞太醫了。”宸妃用力扯了扯手中的錦帕,“本宮這就信你一回。”

直到這個時候,長安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她覺得,母妃或許也是不适應山泉茶水的緣故。

可事實上,一炷香時間過去了,朱太醫還在給靈妃把脈。

長安原本放寬的心再次被吊到嗓子眼。

“太醫,我母妃她……到底怎麽了?”長安耐不住性子,站在旁邊催問。

“娘娘這兩日是否吃了桃仁類或者是苦杏仁類的食物?”

長安搶着替靈妃回答道:“母妃就昨天晚上吃了一枚糯米桃花糕,裏面應該是加了少許的桃仁以顯桃味兒。”她盯着朱太醫,“太醫,我母妃的脈象究竟是什麽?”

“似滑脈卻又不似滑脈……”朱太醫再次替靈妃把脈,“桃仁活血化瘀,娘娘若是有了身子,食用桃仁,确實會引起不适。只是娘娘的喜脈太弱,微臣一時也不敢輕易斷定。娘娘請卧躺勿動,微臣先去看看寺裏的茶水是否有問題,再來确定娘娘的脈象。”

不光靈妃紫穗等人怔住了。

長安聽了也傻傻地立在原地。

她的小皇弟,難不成這一世要葬送在她的手上?

她低下頭,心裏一片不安。

方才長安的那杯茶并未喝,而宸妃和靈妃的茶水也都是喝了一半多,故而亦有剩餘。在宸妃、靈妃和六皇子三人都出症狀之時,這茶水便被長安命人統一收好,不得丢棄,好好看管,省的太醫突然核查。

整個念禪寺的尼姑們也都在大殿靜等,沒有得到允許,不得妄動。

紫穗将念禪寺今日準備的茶水、煮茶的茶壺、茶葉等,統統端過來給朱太醫一一查看。朱太醫查驗完畢,微微搖頭,似乎是沒發現什麽問題。

長安見此,讓紫穗端着已經涼透了的茶水,陪着自己一起來到大殿。

“太醫一時也沒發現茶水裏有問題,可本公主覺得茶水定然有問題。這樣,你們每個人都喝一口給本公主看看,看看是不是你們每個人喝完都是安然無恙的。”

“靜秋師太?”長安詢問主持的意見,“你覺得本公主這樣做是否多此一舉?”

靜秋師太雙手合十,面色平靜地說道:“平樂公主行事謹慎,貧尼自當盡心協助公主,以求真相。”

茶水不是靜秋親手泡的,但是在長安離開的這段時間,她也理清了思路,先前惶恐不安的焦慮感依然散去。念禪寺裏平常來的也都是顯赫之人,她們一直都是十分小心的,從未出過岔子,且念禪寺已經多年未有新弟子進來,所以也不存咋意圖謀反之人混跡其中,因而她自然對茶水很有信心。

靜秋師太相信問題絕對不是茶水。這茶水被端上來之前,她還拿銀針試過。況且太醫也說了,茶水目前沒發現問題。

這麽一想,靜秋還真覺得平樂公主有些多此一舉。

然而她又哪裏清楚,長安本來就是故意要這麽做的。

“你們呢?”長安複問在殿中的所有尼姑。

連主持都說了理應協助公主,她們哪裏還敢多嘴,于是紛紛低下頭,等着核查。瞬間,整個大殿裏鴉雀無聲。

長安示意紫穗将茶水分下去。

可這泡的茶水只剩下半壺,紫穗倒了兩杯後,數了數立在大殿裏的尼姑,總計十六人。

她看着長安,似乎是想小聲提醒公主,這茶水可能只夠五六個人的。

長安自然也看到這個問題了。她端起涼透了的茶,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說:“靜秋師太,這茶水是誰泡的?”

靜秋回道:“是貧尼的師妹靜慈。”

長安擡頭望過去,站在靜秋右側的一位中年尼姑朝前微微邁了一小步。

大約她便是靜慈師太。

長安将手裏的茶杯遞給紫穗,紫穗立即将此茶端給靜慈。靜慈接過茶,一飲而盡,瞧她的模樣,好似先前就已經渴了。紫穗回到長安一側,繼續倒了一杯。

長安又問:“還有哪幾位今日接觸過此茶?”

靜秋仔細想了好一會,随後一一把名字念了出來,其中包括準備今日中午齋飯的幾位。長安指着其中一位,很快那個人便走上前來。

喝完茶,此人看着并無異常。

長安上下打量她,問:“你叫什麽名字?”

“貧尼法號定如。”

“你竟然是定字輩的?”長安驚訝地看着她。

定字輩應該是靜秋徒弟的徒弟,或者說是靜秋的徒孫。一般都是念禪寺年紀較輕的一輩,但是這個定如看着比她母妃還要老上十來歲。

定如道:“回公主,貧尼入寺較晚,故而輩分不高。”

在長安問她話的期間,紫穗已經将茶水倒好遞了過去,定如不敢擡頭看公主的臉,連喝茶都是一直低着頭的。

等她喝完,長安又問:“定如師太在寺裏通常都忙些什麽?”

定如道:“貧尼主要負責寺裏的膳食,也會輪流敲鐘,因定如識字不多,多是幹些零碎的小事。”

“你出家前是哪裏人?”

定如道:“貧尼也記不清了。自打記事時起,貧尼便一直跟着戲班子走南闖北。後來戲班子散了,貧尼饑寒交迫之下昏倒在念禪寺附近,好在上天眷顧,皇恩浩蕩,貧尼并未死去,而是被念禪寺的湛木救起,喝了幾日湯藥後總撿回了一條命。”

靜秋補充告訴長安,湛木便是定如的師父。

長安只是靜靜地聽定如講完她的故事。她還真沒想到,身為牙婆的黃宜香,遍起故事來倒是像模像樣的。若不是有着前世的記憶,長安肯定就信了她的話了。

長安揮手示意她不必再将她的事情,繼續讓紫穗将茶水給別的尼姑試喝。因前面的人喝了都沒什麽反應,後面這些人便少了很多顧忌。就在大家都認為茶水定是沒有問題的時候,定如突然捂住肚子,跌坐在地上。她的面色順便變得慘白,手指扒在地上,張大嘴巴大口喘氣,似乎是想叫出聲裏卻又不敢讓聲音自喉嚨發出,于是大家便只聽到她低沉的嗚嗚聲。

此時正要飲茶的尼姑被吓得手一松,手裏的茶盞跌落在地上。

茶盞清脆的碎裂聲都被定如猛然凄慘的一聲叫給掩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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