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靜秋師太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瞧見這一幕,又再度慌了神。她推開擋在自己前面的人,沖到定如身邊,蹲下按住顫栗不止的定如,搖頭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們喝了怎麽都沒事?”靜秋扭頭看着長安,“公主,公主這絕對不是茶水的問題!貧尼以性命擔保!”

長安還未來得及表态,靜秋便突然站起來,快步走到紫穗跟前,牽過紫穗手裏的那壺茶,仰起頭,咕嚕咕嚕,全部灌入腹中,以示清白。

她喝完後,大殿中的其他尼姑紛紛看着她。

守在大殿門口的侍衛見殿中似有慌亂之情,忙走進來問長安:“公主,是否将她們……”

“暫且不必。”長安揮了揮手讓他下去,“我會去禀告給母妃和宸娘娘。”

雖然她很想做主,但還是不要太過鋒芒畢露,免得惹宸妃多疑。她目前還不想和宸妃娘娘扯破臉。

紫穗悄聲問長安:“公主,那個定如師太……”

長安輕嘆一聲:“把她扶到屋裏,讓朱太醫過來瞧瞧。”

朱太醫剛給宮裏報了信,正等着回音,又在宸妃娘娘的監視下親自給六皇子驗了快馬加鞭送來的藥。他确認無誤後,宸妃方同意藥入鍋熬煮,并且宸妃還親自監督小太監給六皇子用藥水擦身。等六皇子臉色明顯好多了後,宸妃才松了一口氣,并喝下了朱太醫開的藥。

這味藥裏朱太醫加了幾樣滋陰的藥,故而宸妃喝完藥沒多久,便困乏得厲害,很快就阖上眼挨着六皇子的床邊睡着。她的貼身宮女瞧見她睡着了,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急忙去叫朱太醫。

朱太醫便道:“娘娘是否已經用了藥?若是,那确實會犯困。娘娘一覺睡醒後便會痊愈的,無須擔心。”

宮女這才放心地回去,将宸妃娘娘移至隔壁的床上。

朱太醫應付完宸妃的宮女,便急忙提着藥箱子,跟着紫穗去看那位定如師太。

定如師太先是顫栗不停,随後便渾身發冷,接着嘴唇發紫,開始說起呓語。朱太醫進去的時候,剛好聽到她在那兒念叨:“大人饒命,饒命啊!小的什麽都不會說的……饒命……不要殺我……”

朱太醫一見定如的模樣,便知道又是眼前這位一臉單純懵懂的平樂公主搞的鬼。上去一試脈,果然是中了伐骨丹的毒。

伐骨丹和蝕香皆是他獨創的毒.藥,都可在緩慢中殺人于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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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骨丹若是滲入湯汁中,日日讓人服用,久而久之對方便會每晚做噩夢,渾身乏力,最終全身癱軟死于驚懼。但此□□有一個限制,便是要長年累月地累積,達到足夠的量方能致命,就是每日服用,也至少得服用個五年以上,短時間內無法致命,就算一次服用很多,也會被排出體外。且量多的情況下,症狀便會像定如師太這般,渾渾噩噩說胡話,臉色乍變嘴唇發紫,很容易叫人察覺。

蝕香,其實是他調配的一種香料,有輕微的催.情之效,亦會使女子不易受孕,同時可致孕婦腹中胎兒夭亡于腹中。此藥和伐骨丹不同,伐骨丹他亦能配置出解藥,但是蝕香一旦孕婦用得多了,那胎兒便很難活命。當年若非他發現得早,且想盡辦法幫助靈妃,恐怕眼前的平樂公主便不複存在了。

也不知道平樂公主是如何得知的他所獨創的這兩味藥的。公主問他要了這些藥,他很明白地告訴過公主,當年他所調配的蝕香已全部被他自己摧毀,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調制這樣害人的東西。而伐骨丹亦是害人的,他起初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給公主。

長安便對他說:“朱太醫,本公主向你保證,我只要一丁點,絕不會置人于死地,且一定在你的眼皮子低下使。若是你執意不肯給我,本公主便只好放棄尋找你的家人了。”

“求……公主莫要為難微臣……”

“朱太醫,本公主年紀這麽小,怎麽可能會害人呢?本公主要你的藥,自然是用在有用的地方。你過來,本公主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家人我已經有了眉目。”

禁不住長安的威逼利誘,朱太醫終于無奈地給她送來小半顆伐骨丹,并說:“公主一定要保證不得亂用此藥。微臣,微臣可是發過誓,此生再也不害人的!”

長安拿起淡黃色的伐骨丹,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本公主答應你。”

朱太醫提醒她:“此藥終究于人有害,公主還是不要多有觸碰。”

當時朱太醫還一直擔心公主會不會是想用此藥給靈妃娘娘複仇,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宮裏哪位娘娘突然中了此毒,誰曾想,公主竟把這藥用在一個尼姑身上。

“公主,您不是答應過微臣,不去傷害無辜之人……”

如今屋裏只有長安和朱太醫和神志不清的定如,紫穗則是守在門口把風。

長安道:“朱太醫,你先別着急。等我問幾句話的,你便知道我為何把藥賞給她吃。”長安上前,掐了掐定如的人中,不過定如好似毫無反應,還是蜷縮着身子胡言亂語。她嘻嘻笑了笑,知道自己力氣或者方位掐得不對,便扭頭瞧着朱太醫。

朱太醫起身,用力掐住定如的人中和虎邊穴。

定如被掐得猛地睜開眼,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長安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貧尼法……法號定如。”

“原來你姓什麽?”

“姓黃。”定如道。

“是做什麽的?”

“做些小買賣……”

“胡說。我再問一遍,你原來是做什麽的?”長安拔下頭上的簪子,抵在她喉嚨處,“不說實話,我便立即要了你的命。”

一說到要她的命,定如吓得臉都抖了,“不……不要殺我……我……我……”她兩眼一翻,昏死過去了。

長安遺憾地嘆了口氣,沒問出來。不過沒關系,她可以告訴朱太醫:“朱太醫,她便是當年替右相賣掉你妻兒的牙婆。你不相信的話,就給她解藥,待她完全清醒之後,審問便值知。”

說罷,長安走出房門,前去看看母妃現在如何了。

紫穗不解地問長安:“公主,你是怎麽知道那定如原先是個牙婆的?還剛好由她經手賣了朱太醫的家人?”

長安道:“我也是上回在暢音樓裏意外聽到的。”

紫穗仍是困惑。不過既然公主說是在暢音樓裏聽來的,那便是在暢音樓聽來的。因為她也想不出公主除了這條途徑,還能從何處得知這類消息。

其實長安是上輩子從木脩那兒得知的。

木脩第二次抓住她的時候,氣急之下,也曾威脅說要若是她再不從了自己,便将她賣給牙婆,讓她到那窯子裏賣笑為生。

木脩還将躲在念禪寺裏的定如抓了過來,告訴長安,這位黃婆子曾經是京中生意最好的牙婆子。後來木脩還真讓黃婆子把捆得嚴嚴實實的長安放在馬車上連夜往城外運。

長安嘴巴裏被塞了布條,不能說話,只能眼淚汪汪地看着定如。

當時定如對她說:“夫人,您莫拿這樣的眼神瞧我,我心裏只是同情夫人的,可我若是不聽木大人的,回頭我這腦袋便保不住。”她瞧着長安的眼神太過哀傷,複又嘆氣道,“多年前,我也曾遇到這樣的為難事。當年的右相木大人,也就是今日這位木大人的親爹,如今被衛家封為左使的木祿大人,亦是吩咐在下做一樁生意。大人讓我把女娃兒賣給戲班子,男娃兒閹割了送入景王府,可我瞧着那男孩子生得水靈,又一直可憐兮兮地瞧着我,戲班的班主也說男娃子根骨不錯,我一時動了恻隐之心,便将他們姐弟二人都賣給戲班子。另找了一個男娃子送入景王府,結果被木大人發覺,要不是我逃得快一直隐居當尼姑,早就沒命咯!”

一路上,定如碎碎叨叨同她說了許多話,大約是要告訴她別想着自己能放了她,也是暗中告訴她,其實當窯姐只要你會來事,也會遇到好人将你贖出去,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還特地強調了長安的容貌,“夫人生的這般美,定然是當花魁的料,到時定然許多人求着要贖你出去”。

長安也從她那些碎話之中,得知她替右相發賣的是前朝太醫的家人。

據說是太醫不聽話,得罪了宮裏的娘娘。

長安稍有思索,便猜出了那太醫是誰。

當然後來她并沒有被定如賣出去。因為車子還未駛到城外,木脩便追了上來,又命定如将她運回別院。回去後,定如不過是多嘴問了一句話,便被木脩一劍取了性命。長安當時還被捆在車上,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聲,便知道木脩又殺了人。而她原本也沒打算活的。

長安站在院中,突然想起郭煜鴻先前說的,木脩在後殿的那些話。

木脩,此刻還會在後山嗎?

下午,宸妃和六皇子都有了明顯的好轉,宸妃自然也在大殿裏對那十幾位尼姑大發雷霆。不過為了六皇子的身體,她并未在念禪寺久留,訓斥完尼姑們便帶着六皇子一起先回了宮。回宮前,她還特地來找靈妃,說了一大串恭喜的話。

靈妃因為狀況并未好轉,而朱太醫雖覺得她是喜脈,但畢竟脈象太弱,所以也沒敢随便用藥。直到下午,宮裏又來了兩位太醫,三位太醫,在敬事房公公的确認下,一致認為靈妃娘娘是有了身孕,只不過時日極短,還不到二十日,因而喜脈較弱。

這樣的喜事,自然得第一時間告知皇上和皇後。

本來皇上是派了劉公公來接靈妃回宮,但因靈妃先前誤食了一些對胎兒不利的食物,目前三位太醫都覺得娘娘如今不可走動,需躺在床上靜養,等一切不利症狀消失方可回宮。

畢竟念禪寺在山上,一路上還是有些颠簸的。

靈妃不能回去,長安自然也不肯回去。正好,她還可以利用這段時間,等着陸子骞自投羅網。只不過,計劃和她原先想的不一樣。

她沒料到,母妃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且日前要在念禪寺養胎。念禪寺可是宮外,若是有人想讓母妃滑胎,動起手來比宮裏還要方便。

她也無法完全信任在念禪寺裏的這些侍衛,以及過來伺候的宮女太監們。

心裏帶着憂慮,長安坐在院子裏,望着皎潔的月光,有些疲倦地露出愁容。

突然她發現前面的樹冠下,似乎站着一個人,不像是守衛在此的宮中侍衛。

她站起來,朝前面走了走,發現前面确實是一個人的輪廓。她皺起眉頭,盯着那個人的身影,問道:“什麽人躲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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