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衛珩心口微微一痛,深邃的眸光裏閃過幾許無奈:“衛珩不會傷害公主的。”他伸手拉住長安的手臂,免得她頻頻後退被可能出現的侍衛給察覺到。

見長安攥緊拳頭,想從他手心脫離,他微微鎖眉,低頭谛視滿臉敵意的她,瞧着她的眼睛裏顯露出的敵意,原本藏在心頭的千萬句話便哽在喉頭,最終只轉化為一句話,“公主不必擔心。”

段翊探身偷瞄,想知道讓自己的主子衛珩牽腸挂肚的小公主到底長什麽模樣。不過視線才剛落在長安脖子處,還沒來得及将腦袋湊到小公主的正面便被衛珩眼角的餘光給盯回原地。

但長安剛好也扭頭看紫穗,便瞧見了段翊正在捂住紫穗的嘴巴。

瞧見公主模樣的段翊頓時感覺有些失望:哎,這就是那木脩口中絕代佳人平樂公主?怎麽臉黑乎乎的,還沒有公子的皮膚看着好。

“放開她。”長安命令道。

段翊巋然不動,卻是拿目光看了看衛珩。

衛珩食指輕輕動了動,段翊這才松開紫穗的手。

紫穗吐出嘴裏的錦帕,低頭大口喘氣,想到方才自己被他禁锢在懷中,他的手還摸到了不該摸的地方,便覺得郁郁不平,怒火在心中發酵。長這麽大,還沒人敢這樣對她。或許他并非故意,但是再次埋伏和衛珩一起吓到公主的人,一定不是什麽好人。紫穗越想越氣,氣得臉都紅了,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伸手便給了對方一巴掌。

段翊完全沒想到紫穗姑姑竟然當着公主和衛珩的面動手打他,想還手但是衛珩很明白地用目光警告他不許還手。

打了一巴掌後,紫穗仍舊氣不過,又舉手打過去,這次自然沒打着,反而是手腕被段翊反手鉗住,動彈不得。

段翊揉了揉被紫穗打紅的半張臉,不悅地瞪着紫穗,心想:方才我是沒注意才挨了你一巴掌,還真當我是個好欺負的嗎?

長安轉過身,盯着那個人。

段翊終究是下人,不敢直面公主,但是又覺得自己很是委屈,平白無故被同為下人的紫穗打,自己卻不許還手,便目露憂傷地看了一眼衛珩。

衛珩松開長安的手,輕咳一聲:“段翊快松手,不得對紫穗姑娘無禮。”

“可是……”段翊心有不甘地松開手,臉上俱是忿忿不平之意,“公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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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了!”紫穗咬了咬唇。如果不是公主也在,她定然是豁出命也要叫對方長長記性。

長安冷笑一聲:“我說怎麽看着眼熟,原來你叫段翊。本公主且要問你,你什麽時候辭了禁宮侍衛的職?”

換了身行頭,長安差點沒認出來。

真是沒料到,此人竟然是聽命于衛珩的。她開始還以為那日在暢音樓的侍衛都是皇後娘娘的人。能入宮當侍衛的,都非一般人,至少家裏是幾代從官,祖輩或者父輩得過皇上寵信的人,又或者大小就和皇上相識,不然很難成為侍衛。那禦前侍衛的地位就更加不同尋常了。

經長安這麽一提醒,紫穗也恍然大悟,原來他便是那日和自己同乘一匹馬趕在宮門落鎖前回宮的侍衛。

“回公主,段翊一直是追随衛公子的,從未幹過什麽侍衛之職。”

紫穗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撒謊,那日分明是你。當着公主的面,你竟然還想狡辯。”

衛珩解釋道:“段翊有一同胞弟弟名段翀。段翀确實是侍衛。因他們兄弟二人是雙生子,容貌上極為相似,若非同他們二人相識已久,是難以分辨出來的。”解釋完,他對長安道,“公主方才說找在下……”

長安打量他,這回倒沒發現他手裏拿着扇子。

段翊提醒道:“公子,這兒不是說話的好地方……”萬一那個叫什麽紫穗的大喊一聲,把念禪寺周圍的侍衛都引過來就不好了。

“公主可否随衛珩移步前面?”衛珩含笑道,“這春末夏初之際,雲峰山上百花開群蝶舞,夜景亦是別有一番風味。”

長安尚未開口,紫穗便急着阻攔道:“公主不可!”她在長安耳邊悄聲說,“衛珩他終究是外人,且原先都傳他和文陽公主……誰也不知道他們衛府到底站哪邊……這大晚上的,他若是起了什麽歹意奴婢可對付不過。公主,我們還是謹慎些好。”

段翊聽到紫穗在那兒低聲碎叨,忍不住冷哼一聲,忍不住想告訴紫穗,我家公子風貌乃大周首屈一指的,多少女子渴求能和公子見上一面,若能得公子夜間想邀,只怕是死也願意的。平常他都是擔心別人對公子心生歹意。

長安點頭把玩自己的手指頭,似在思考。

“公主,我們回去吧。”紫穗牽着長安要往回走,并回頭狠狠瞪了一眼段翊,意在警告他別和剛才一樣想偷襲自己。

段翊對衛珩道:“公子,你瞧她那眼神……”明明自家公子是為了她們好,她們倒是不識好歹了,真夠氣人的。

衛珩擡手示意他無需多言。

長安輕輕拍着紫穗的手,笑了笑:“無妨,這夜間的雲峰山,我還真未見識過。”再者,她确實有事要問衛珩。想來衛珩暫時也不會傷害她,不然也不用客客氣氣地站那兒邀請。以他旁邊那個段翊的身手,便足以在眨眼間将自己和紫穗擊昏過去。如果衛珩此刻真存了歹毒之心,她和紫穗恐怕現在早就不能開口講話了。

而且,她也是知道的,衛家并沒有聽命于後宮任何一人。

長安擡眸直視衛珩:“想來忠君愛民的衛國公之孫不會做出忤逆犯上之事。”

衛珩垂首施禮:“公主明鑒。”

段翊在一旁費解地皺起眉頭。

公子一貫不屑皇權,怎麽到了這平樂公主面前,規矩甚足,一套禮行得異常娴熟?

主要是眼前這位平樂公主,看着也沒段翀說的那般傾國傾城嘛。臉上黑乎乎的,感覺跟沒洗幹淨一樣。

“公主……”紫穗還是不放心,她此刻都有些後悔陪着公主出來了。

“衛公子煩請前頭帶路。”

就在這時,前面有細細的腳步聲傳來。接着還有四五個人壓着嗓子聊天的聲音。

段翊弓着身子,撥開樹葉,發現是幾名換班的侍衛往這兒走來。

侍衛們手裏提着食袋子,袋子裏面飄出肉香味。

他們大約是守了一天的念禪寺,又沒吃到葷腥,所以在換班歇息的時候,忍不住弄了些葷菜。念禪寺是皇家寺院,禁葷腥的,故而他們也不敢在人前堂而皇之地吃,打算走到寺院外僻靜點的地方。

“公子,要躲開還是直接那個了他們?”段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們真是放肆!”紫穗沒想到這個段翊如此不忌諱,直接在公主面前做出殺人的暗示,簡直是沒王法了。

她雖然說得并不大聲,可口氣嚴厲,終究是讓遠處的侍衛差距到了一絲異樣。其中一個侍衛往這兒看了看,似乎是在判斷剛才是不是有聲音從那裏傳出來。

“不必。”衛珩低頭看着長安,他還是不大願意讓長安看見自己的人弄傷宮中侍衛的畫面。

段翊領命,動作伶俐輕巧地撥開前面的亂草叢,以方便衛珩和公主通過。

衛珩第一個,長安尾随其後。

紫穗仍想勸阻長安,不過才剛要開口,段翊便像鬼魂一樣飄到她跟前,她連眨眼都沒來得及,就再次被段翊捂住嘴。段翊在她耳邊小聲呢喃一字:“噓——”

紫穗本能地掙紮。

段翊無奈之下,把心一橫,也不管稍候衛珩會怎麽罰他,伸手敲了一下紫穗的後腦。力道剛剛好,不會傷及紫穗的身體,卻能讓她瞬間昏厥過去。

看到紫穗閉上眼,他總算松了一口氣。

終于安靜了,不用擔心她拖累了自己。

他順勢将紫穗扛在肩上。

長安和衛珩在前面,所以并沒瞧見段翊對紫穗的種種作為,也不知道紫穗已經昏厥過去。她只是突然感覺後面的腳步聲對不上,才疑惑的回頭,卻發現紫穗像是昏睡了過去,被段翊扛在腰上。

長安這回是真的生氣了,瞪圓雙眼:“衛珩,你的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長安的聲音徹底讓前面的侍衛确定這裏似乎有人。侍衛紛紛拔劍朝這邊跑來:“什麽人!什麽人!”

沒時間多解釋,衛珩一把将長安橫抱起,他看着長安驚愕的目光,輕聲道:“公主,衛珩得罪了。”

說完,他便抱着長安大步往前走。

等侍衛們跑過來的時候,這兒連半個人影都看不見。幾個人紛紛疑惑,難不成真的是方才出現了幻聽?

到了一片花海處,衛珩才放下長安。

段翊知道公子和公主有話要說,便沒靠近,站得遠遠的。他嫌扶着紫穗太累,索性脫下外套丢在地上,讓紫穗睡在一片花海之中。他對自己憐香惜玉的這番行為還很是贊賞的,似乎都忘了是誰讓紫穗昏睡不醒的。

“紫穗姑娘,要不是看公子在乎你家主子,我才不可能如此心胸寬闊,把外衣借給你當毯子!”段翊高傲地對昏迷的紫穗道。

段翊揪了一株花,默默地挨着紫穗坐下,擡頭眼觀四方。當然,公子所在的那個方向,他不會一直別過頭偷看的。突然她覺得紫穗懷中藏着什麽東西,好像是紙的一角,又好像不是。段翊好奇地丢下手裏的話,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住那個動詞,輕輕拽了出來。

好像是一張紙。

段翊打開一看,是一幅畫。

“這畫的是誰啊?”他低頭看了看紫穗,覺得其中一個好像是紫穗。

這另一個眉眼,讓他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遠處的衛珩擡手輕輕擦着長安臉上的黑灰,忍不住笑了笑。他的笑意并未能感染長安。

長安不悅地推開衛珩的手,怒道:“衛珩,我是找你有事,但你別仗着我現在小,身邊沒有得力之人,便盡是做些出格之事。你再碰我,我回頭便命人剁了你的手。”

衛珩讪讪地收回手,“衛珩是怕公主會覺得不舒服。”畢竟白淨的臉上抹了一層,想來也不會好受,“公主你看這兒的夜景,是不是很漂亮。”

置身花海之中,長安只覺得像來到了夢境。月光之下,眼前的花雖不如百日那般盛放,但它們淡淡的花香味已經彌漫在整個空氣中,肆虐自己的口鼻。

山泉水沿着前方的斷崖石壁流淌而下,擊打在下面的卵石上,發出叮咚的聲音。

那高一些的,長得一團團的,是紫丁香;那再高一些的,好像是桃花,不過這山上的桃花還未謝。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她認識或不認識的花。有的盛開,有的沒有。

說這裏是花海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只是她從前怎麽不知道雲峰山上還有這樣一處妙地?

她指着腳下膝蓋高般的植物:“這是什麽?”

“這是琉璃苣,番邦種植的花,一年前我移植過來,栽在此處。”衛珩輕聲道,“七月的時候會開花。”

“這裏的一切皆是你弄的?”長安有點兒想不通衛珩此舉是何意。

衛珩點頭,嘴角微微上翹。

上輩子,長安說不當公主了,想在以後所住的院子裏種滿花,各種漂亮的花。他沒能替長安實現願意,長安死後便被葬在了此處。後來他便命人把這片區域都種上了花。

只是花色再美,也不能讓他開顏。

她才是他衛珩心中最美的那一朵花。

長安不在了,世上也沒了花。

“衛公子真是有雅興的人。”長安挑了挑眉,“看來禦花園的掌事太監需要和衛公子好好學習學習。”

“公主過譽,衛珩不過是閑暇無聊之際,做些事打發時間。”

長安瞧完這美輪美奂的景致,便扭身朝段翊走去。她必須要确認一下,紫穗是否平安。但衛珩卻抓着她的手,不讓她走。

長安恍惚聽到衛珩叫了她的名字。

聲音很輕的,輕得長安都不太敢确定。

她愣了愣,心想衛珩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喚她的名字。前世他都是最習慣稱呼她公主的,而非名字。

“公主,紫穗不會有事。”衛珩側頭看着長安,“将來,紫穗的事也就是我的事。”

長安冷笑道:“紫穗是本公主的人,衛公子還是別宵想了。”

“我……我意思是公主要保護的人,衛珩亦會舍了命保護。”

況且,就算長安不喜紫穗,他也得保護好紫穗。

“衛公子的命金貴的很,本公主的人就不勞煩您舍命保護了。”長安見自己總是掙不脫衛珩的手,細細思量,覺得那段翊想必也不敢真的把紫穗怎麽着,便放棄掙紮着過去,不過嘴上還是不往諷刺一番衛珩,“第一回 ,紫穗讓你暢音樓裏的人給迷昏過去;這第二回,紫穗便叫你的人給敲暈過去;那第三回,你又會換個什麽法子讓她昏睡?”

“衛珩會處罰不知輕重的段翊的。”

長安輕哼一聲,問:“衛珩,你今日怎麽沒拿扇子?”

“什麽扇子?”

“自然是昨日你手中所拿的那把的新月扇。”長安瞄了一眼衛珩。

衛珩抿唇,“公主喜歡那把扇子嗎?”他也知道那是把上乘的新月扇,可是扇子是木脩的,他不會給長安。如果長安真的喜歡,他可以送一把更好的。送新月扇代表什麽意思,他比誰都清楚。

“那扇子是你的嗎?”

“公主既然這麽問了,想必是心有懷疑的。”衛珩并不做任何隐瞞,“扇子并非我的。”

長安彎起唇角,停頓片刻,不再同衛珩兜圈子,直接問:“木脩在哪?念禪寺的了因是不是你弄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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