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看到火光的瞬間,三個人都愣住了。這樣大的火勢,念禪寺怕是要被燒毀。
長安望着火光,怔怔呢喃:“母妃……母妃還在裏面……”
慌亂之下她也顧不得再去聽衛珩的解釋,什麽毒酒白绫真情假意前世今生,她此刻統統不願去想,滿腦子都是母妃和母妃腹中的小皇弟。
她用盡全力甩開衛珩的禁锢,解脫自己雙手之後她轉身便也要跑回念禪寺。可是跑得太急了,她被山上的草根絆住,整個人朝地面撲去。
同樣着急追上她的衛珩總算是在她手臂着地前拽住她的胳膊。
長安聲音有些嘶啞:“衛珩,你快放開我!本公主命令你不許攔着我!”
衛珩蹙額,拽着她的胳膊不松手,立即對段翊道:“去看看怎麽回事。”
段翊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身邊的紫穗,将她丢在一旁,動作飛快地消失在長安視線之中。
見長安仍在掙紮,衛珩立馬将她抱起。待她雙腳離地了她方老實了些,只是她那一雙眼直溜溜地看着念禪寺方向的火光,顯然是焦慮極了。
“長安,若真是念禪寺裏着火,你現在跑回去也無濟于事。念禪寺裏有的我人,加上段翊,一定會盡全力救出靈妃娘娘。”衛珩瞥了一眼遠處的火勢,“不知是誰縱的火。”
衛珩對念禪寺裏的布局十分清楚,柴房和竈房較為容易走火。但是這深更半夜的,寺廟裏的姑子們大都已經歇下,一般不會在這個時候煮飯。而且就算是柴房着火,那火勢也不可能一瞬間冒這麽大。
長安低下頭,大口喘着氣。
待她稍稍冷靜之後,衛珩才讓她雙腳及地。
長安擡起頭,看着衛珩:“不管我去了有用沒用,我都不能縮在這兒,眼睜睜地看着母妃出事。”
“我和你一起過去。”衛珩不肯放開長安由着她跑過去,而是一直牽着她的手。
“衛珩,我現在仍舊是公主,我命令你松開手。”長安不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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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珩不言語,也不松手,依然我行我素般地牽着她的手往念禪寺的方向走去。
“紫穗怎麽辦?”長安想起了紫穗還睡在地上。
兩個人一起走到紫穗旁邊,長安蹲下輕聲叫着紫穗。她只能用一只手拍着紫穗的臉,因為另一只手一直被衛珩緊緊攥着。
她覺得手腕都快被衛珩勒斷了。
“衛珩,你到底松不松開我?”長安本就心裏着急,再看着衛珩不溫不火的神情,便愈發惱火,“你總要讓我騰出手來扶着紫穗。難不成要我把她一個人丢棄在這兒?縱是丢下誰我也不會丢下她的。”
長安的話不無道理,況且以她現在的小身板扶着大她十幾歲的紫穗,怕是走不了幾步,就算衛珩松開手,由着她往前沖,她也不可能比衛珩走得快。
但是無論眼前的現狀說得有多明白,衛珩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松開長安的手。他還沒來得及解釋清楚,長安對他的誤會仍然很深。所以,他怎麽敢松開手,只恨不得将同樣擁有前世記憶的她永遠相攜身畔。
上輩子,他就是留下長安一個人,自己去見了即将稱帝的祖父,才徹底弄丢了她。
當然,也真的不能不管紫穗。
他要讓紫穗好好活着。
衛珩想了想,彎腰将紫穗扶起,讓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昏睡。
紫穗因為被段翊又打了一下,這回睡得更沉,怕是這一時半會的就算叫醒了她,她也會是迷迷糊糊的走不快的。衛珩略一思量,伸手托住紫穗的腰,單手将她挂在自己的肩上。
“你……”長安看着紫穗像個布袋一樣被他扛在肩上,忍不住警告他,“衛公子你就不能輕點嗎?她是被你的人弄昏的,還不知道日後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衛珩仿佛沒聽到她的話,低頭看着她的手,有些心疼她手腕被勒出的紅痕,竟下意識地舉至嘴邊吹了吹。
長安被他此番動作弄得整個後脊都僵直住。
衛珩卻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哪裏不妥,他語氣淡淡地說:“走吧,過去看看。”若是不知道長安有着前世的記憶,恐怕他還會思量自己這樣是不是不太妥當,畢竟公主還未及笄。可是方才他已經知道長安同自己一樣,故而做這樣親昵的小動作時,絲毫不臉紅。
長安氣得咬了咬牙。
她知道在不清楚前面狀況之時,暫時也只能讓衛珩的人幫她救人。否則,以她一人之力,或許趕回去會被縱火之人殺了滅口。那群人既然敢火燒念禪寺,怕是早做好了應策,他們必然不會允許自己活着。
只是,她不可能妥協到由着衛珩恣意妄為。
“本公主這樣被你牽着,成何體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你衛珩的妹妹是衛芯瑤。”長安着重強調了前三個字,就是希望衛珩能良心發現。
然而衛珩面如常态,絲毫不為所動,連說話的語氣和帶着前世的味道:“芯瑤若是被我牽着,只會仰頭沖我傻笑。”根本不可能掙紮着要離開。
聽了他的話,長安知道他現在不會輕易松手,只能無奈地先這樣,并懊惱自己今晚的行動:“就不該跟你出來。”
衛珩看着前面依舊耀眼的火光,說:“幸好帶着你出來了。”他真心慶幸自己今夜的行動,“長安,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也怨恨我自己,未能對你兌現承諾,也未能護你周全。”
所以這輩子,衛珩打算要好好護着長安,再也不讓前世的噩夢重現。
長安聽了他的話,只是冷笑着,板着臉道:“衛公子,以前的事情我不想記得也不願意記得,還望衛公子能同以前一樣,切勿當面直呼我的名諱。相同的話,翻來覆去說多了本公主會覺得煩,若是煩到極點了,也就顧不得衛公子以及衛國公的顏面了。”
衛珩道:“以前你這個歲數時,做事說話總是随心所欲的,如今倒變得老氣橫秋的。”
長安不甘示弱地回敬他:“以前衛公子這個歲數的時候,對本公主可是不屑一顧的,如今倒像是要變成狗皮膏藥了。”
衛珩抿唇。
忽然他感覺都肩上自然的呼吸加快了些,好像是快醒了的樣子。于是他停下腳步。
長安急道:“你又想怎麽樣?快走啊。”
衛珩将紫穗從肩上放下,輕聲喊道:“紫穗姑娘,醒醒。”
在衛珩的幾聲叫喚下,紫穗慢悠悠地醒過來。她揉着後腦勺,擡眼打量身邊之人,待看清是衛珩後,吓得急忙從衛珩懷裏掙脫,一連後退了三四步才停下:“衛公子!”
她只記得自己被那個什麽段翊偷襲了,然後就昏睡過去,至于衛珩,她明明記得衛珩是跟着公主的,怎麽自己會從他懷中醒過來?紫穗又仔細一看,果然發現了衛公子旁邊的公主。紫穗急忙竄至長安身畔,不過乍一醒來,她走路時,還覺得頭暈乎乎的。等到她挨着長安站着,才發現前面有火光。
除了火光,三個人也都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叫喊聲。
“公主,那……那不是念禪寺?”紫穗被吓得花容失色,“怎麽會着火?”
就在這時,段翊去而複還。
“公子,此刻還是先不要過去為好。那邊有百名左右的死士潛伏着,我們只有七八個人。他們似乎是鐵了心要将念禪寺燒成渣。”
長安心裏一沉:“那寺裏的人……”
段翊看了看衛珩,一字一頓地說:“回公主,裏面未逃出來的人,看樣子都無生還的可能了。火是從前殿開始往後燒的。大晚上的,火勢借着春風,恐怕這會子已經燒至後殿了。”
紫穗道:“不可能的!公主,紫穗這就過去看看!”
豆大的淚珠自長安眼眶滴落在地上。
她用力握拳,指甲嵌進肉裏都未察覺。
衛珩對段翊道:“段翊,你先帶着紫穗姑娘去別院。”說着他又丢給段翊個腰牌,“然後帶着我的腰牌去找大公子衛骁。”
紫穗自然不會聽衛珩的話,可架不住段翊身手好,三兩下便制住了她。
紫穗不甘心地叫着長安,“公主……娘娘可怎麽辦……”
長安見此,壓抑着哭腔,對紫穗道:“紫穗,你先離開也好,以後也不必再入宮裏。回頭我會去找你。”無論母妃此刻是否安然無恙,她都不願意再犧牲紫穗。
紫穗掙紮無果,只能被段翊帶着離開。
見他們走遠了,衛珩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珠,說:“長安,你信我嗎?”
長安推開他的手,兀自抹去淚水,毫不猶豫地回答他:“不信。你們衛家人,最不可信。”
長安此刻只恨自己不是皇子,若是皇子,好歹手上是有一些自己的人的,可是她現在有什麽?只有父皇的恩寵,母後的厭惡,幾個忠心的宮女太監。在宮外,遇上這樣的事,真的什麽都做不了。她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強大。
長安的話讓衛珩還是小小地傷了下。
衛珩倒不擔心自己的人救不出靈妃娘娘,不過是因有了那百餘名死士埋伏,所以此刻無法突圍出來。衛珩也不急他們突圍,反正很快,衛骁便會帶着骁騎營的人前來。
“你放心,娘娘不會出事的。”衛珩指着前面,“等我大哥趕來的時候,我便帶你去見靈妃娘娘。”
如此漫漫長夜,他正好可以和長安好好敘敘舊。
然而長安沒有他那樣篤定的信念,她再怎麽假裝鎮定終究還是壓制不住內心的擔憂。
衛珩拉着她坐下,繼續剛才沒來得及說下去的話題:“其實我從未想象過要給你喝毒酒,那瓶酒也不是什麽毒酒,裏面并沒有加入鶴頂紅。”
長安低着頭,伸手扯着地上的野草。
“長安……”
長安輕哼一聲:“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我只是喝了換骨醪,然後便吐血而亡?衛珩,你唬弄三歲小孩呢?”
“我只是沒料到你有了身子。”
“又是這句。”長安轉過頭,不想看到衛珩。
衛珩一時間語拙了。
長安說的沒錯,雖然酒裏并沒有鶴頂紅,可她确實是喝了之後便香消玉殒,帶着兩個人的孩子一起離開。後來太醫趕過來的時候,只看了一眼,連脈都沒摸,便對他搖起了頭。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仿佛站不住了,一低頭便咳出了血。
太醫急忙圍在他的身邊,又是替他擦藥又是替他把脈又是不停地說着寬慰他的話。
原來心痛到了極致,也會嘔血。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熬過了長安拭去的前三天。
當初衛骁說了,只有五天時間。
衛珩一直在思考怎麽才能安全且無後顧之憂地在五天時間裏救出長安。
後來他第一次求人,求晏絨衣幫他救救長安。
游醫出生的晏絨衣受不住他的懇求和逼迫,終于在五天時間裏釀制出一瓶淡青色的失魂露。
晏絨衣告訴他:“此藥人喝下之後,面色會發青,眼窩周圍發烏,心跳暫停,呼吸極為平緩。除醫道高深之人,一般醫者是試不出脈象的也辨別不出服用者的呼吸的,每個時辰,服用者的脈搏只會短暫跳動半柱香時間。大部分時間看上去和死人一模一樣。一日之後,藥效失靈,你再讓她飲下這瓶返魂露,人便會活過來。”
衛珩還沒來得及說感謝之語,晏絨衣接着告訴他危害之處:“只不過,此藥對人身體損害極大,輕者可能失去記憶,重者可能危及五髒內服,亦可致使她此生當不成母親。”
這些對衛珩來說,這些危害都比不過長安活着重要。
他剛要離開,絨衣又道:“等等,此藥萬萬不能給有身子的人食用,若是有身子的人吃了,那此藥就是比鶴頂紅還要毒的毒藥,吃後必死無疑。衛公子請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