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長安看到彎月的瞬間,立馬啞了聲,心裏在想,論理這彎月不是她宮裏的,她可以不出聲;可眼前這情況,任誰都會以為彎月是她的親信。
郭華稹用力卻未能掙脫。她簡直不敢相信,後宮之中居然又如此大膽之人。她再用力,想繼續把這巴掌打下去,結果那宮女伸出得閑的那只手,将長安拉至一旁。
這一巴掌沒能打在長安臉上,她便覺得自己連耳根都被氣的發燙。
可是同一個宮女拉拉扯扯,她又覺得失了身份,尤其是自己完全拗不過對方。
雖然她身邊的人也都圍上來推搡彎月,可彎月腳下就跟生了根釘子一樣,站得穩穩當當的,絲毫不挪動半步。
彎月目光凜然地看着郭華稹,似乎完全不認為到她做錯了什麽。
因為茹兒的事,郭華稹原本就已經憋了一賭氣的火,趕到這兒的時候,看着自己的貼身宮女可憐巴巴地跪在地上,心裏的火便愈發地大了。
茹兒還勸她:“公主別為了奴婢氣壞身子。都是奴婢自己個兒不好,不會說話,惹惱了平樂公主。皇後娘娘最看重家人和氣,公主萬萬不要為了奴婢受到的這點小懲戒,和平樂公主翻臉。終究她現在還是平樂公主。”
聽了茹兒的話,郭華稹更難平靜。她說:“茹兒你放心,本公主定要為你讨個公道。”管她還是不是平樂公主,就算是告到母後哪裏,她也不怕。如今父皇忙着,想來也沒時間管她們女兒家之間的争執。
心裏存了這樣的念頭,所以一看到長安,她便氣惱地直呼她的名字,想着以姐姐的身份教訓長安。
小時候,她就知道長安比自己得寵,所以一貫也不大會和長安扯破臉皮。連貴妃和皇後娘娘走得又近,所以她自然便和四皇姐郭華秾關系好。
只是越大她越覺得自己的這位七妹妹甚至讨厭,有時候她甚至想問身邊的人:“難不成生得好便什麽都可以得到好的?”
從前在折春堂,她和五皇姐的功課永遠都比郭長安優秀,可是太子哥哥的生辰上,她抄了本佛經,便人人稱贊,連父皇都說她的字是子女中寫得最好的。她和四姐姐去東宮看過,手抄的那本上面的字确實好看,然而分明不像是長安從前的字,她都懷疑那經書是旁人代為抄寫的。也就是沒有證據,否則,她定然要去母後那裏告狀。
她有父皇的寵愛也就夠了,竟然連衛府也想要她做兒媳婦,而自己成了別人嫌棄的。這口憋屈心底的怨氣,郭華稹至今都無法咽下。
前幾日,聽了母妃的話,她忽然覺得壞日子要到頭了。
作為姐姐,她期待妹妹過得不好委實有些不厚道,可被妹妹壓了這麽多年,想到憋屈在心底的怨氣可以撒出去,她便忘了所謂的姐妹之情。
Advertisement
本想在長安剛過來的時候就給她一巴掌,好讓她看清楚狀況,也順便給自己立威。
殊不知,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宮女居然攔住了自己。
對方不光攔住了她,似乎還有意不讓她動手。
郭華稹沒想到,這個面生的宮女手勁兒大得讓她覺得可怕。她使了吃奶的勁都未能掙脫,氣得都想喊禁軍侍衛過來護駕了。
這實話,長安輕輕咳嗽了一聲,還沒張口說話,那彎月便聞聲立即松開文陽公主的手。
青蘿在彎月耳邊小聲提醒道:“那可是文陽公主,你怎麽可以對文陽公主不敬?還不跪下求文陽公主原諒!”
說實話,她此刻對彎月還真有些另眼相看的。如果不是彎月突然出手,怕是五公主那一巴掌就要落在自家公主臉上了。出于這一點,她也要立即提醒彎月。她懷疑彎月是初入宮,對宮規都不熟悉,所以未能從衣服上判斷出五公主的身份。
彎月聽了青蘿的話,急忙低下頭,語氣不卑不亢地解釋:“奴婢新入宮,不識公主尊駕,奴婢以為尊駕是刺客,所以才魯莽出手。方才得罪之處,請公主懲罰奴婢就是。”
她這這番話,壓根不想是認罪求饒的,倒是透着一股子挑釁的味道。
郭華稹身邊的宮女道:“好大的口氣,你仗着自己的主子得寵,便認為公主不能罰你?”
郭華稹咬了咬唇,揉了揉方才被她捏住的胳膊,怒瞪彎月,道:“不認識本公主是嗎?那本公主今日便讓你好好認識下。”她深吸一口氣,穩了穩自己說話的語氣,厲聲道,“跪下!”
彎月聽了這話,擡頭直視郭華稹,似乎是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跪。
“忤逆公主,可知道是什麽罪?”茹兒道,“還敢用這般不敬的眼神直視公主,真是膽大妄為。”
彎月回頭看了一眼長安,見長安一語不發,也就聽話地跪了下來。
“先好好跪着,本公主一會想法了再決定是剁了你那只胳膊還是廢了你兩條腿。”郭華稹冷冷地甩下這句話。
長安只是默默看着她們。
她懷疑彎月方才的話只是随口而出的推托之詞,就算她新入宮不認識公主,也不懂得從衣服判斷身份,但自己方才都叫了一聲五姐姐,她難不成判斷不出?
真不相信衛珩調.教出來的人會蠢成這樣。
亦或誰她有足夠的底氣,認為五姐姐不會那她怎麽樣?
她怎麽看都覺得,以五姐姐的性格,怕是不會輕易饒了彎月的。
郭華稹這一肚子的氣未曾撒出,反而又填了新怒,此刻幾乎無法控制地厲聲斥道:“郭長安,你竟然指使你的宮女對我不敬!我看你真是嫌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長安揉了揉指尖,擡眸正色道:“五姐姐今日是怎麽了,火氣這麽大。長安真的不知什麽地方惹怒了姐姐。”
郭華稹冷笑:“你便裝傻好了。”
“五姐姐,長安是真傻的。”長安眯起眼前,露出笑容,“五姐姐如果沒什麽事的話,長安還得回去呢,母妃這些日子,身體一貫不大好,五姐姐也是知道的。”
說完,長安擡腳便要離開。
“你、你你給站住!”郭華稹自然不肯輕易讓她走,“今日的事情若不說清楚,你哪兒都別想去。”
長安面帶微笑地看了一眼茹兒,柔聲問:“五姐姐,什麽事?”
“郭長安,你別再這兒裝了。我從前竟然不知道,你是個兩面三刀的人。剛讓我身邊的人罰跪完,轉臉便耍賴不承認。”若不是礙于顏面,怕扭打起來,兩個人最後會弄得狼狽不堪,郭華稹真想再對郭長安動手。
“哦。”長安作恍然大悟狀,“姐姐原來說的是這點小事。”
“這是小事?茹兒是我的人,俗語道‘打狗也要看主人’。”
“我沒打狗,我訓狗呢。”長安再次看了一眼茹兒,“五姐姐,你何不問問茹兒,究竟她犯了什麽罪我才罰的?”
郭華稹被她這副模樣氣得簡直有些語無倫次了,她攥緊拳頭,恨不得好好教訓一下眼前的七妹。她咬牙切齒道:“不論她犯了什麽事,也輪不着你管!”
長安懵懂地眨了眨眼:“那五姐姐也得早點告訴我啊,幫着五姐姐訓誡宮女,我還以為自己做了好事,真沒想到姐姐會這麽生氣。以後長安訓誡之前通知姐姐一聲就是了。”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對了五姐姐,那茹兒跪的時間滿一個時辰了嗎?她怎麽就起來了,這樣不聽話啊!”
茹兒一聽,急忙跪在了地上。
“你!”郭華稹終于再也憋不住,沖上去揪住長安的衣領,“郭長安我警告你,別以為我是你姐姐,我就會永遠讓着你,你今日偏要……”
長安絲毫不畏懼,依舊是方才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姐姐這麽沖動,被父皇母後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這些宮女們也不敢真看二位公主扭打起來,紛紛上前攔住文陽公主。
茹兒此刻也不管什麽時辰到沒到了,再次站起來,在一旁低聲勸道:“公主,我的好公主,切勿動手,回頭皇後娘娘問責起來,公主便落了下風了!”
另一個宮女也道:“公主冷靜!萬不可動怒!”
跪在一旁的彎月見了這個情形,好幾次想站起來,卻都發現一旁的青蘿在沖她搖頭。彎月想,這樣不成的,萬一那文陽公主真的傷了平樂公主可如何是好?公子要的是她保護好公主,不能讓公主少一根汗毛的。
而且,從身量上看,文陽公主比平樂公主稍微圓潤了那麽一點點,力氣想必也會比平樂公主大,終究文陽公主是要比平樂公主年長幾歲的。
思來想去,彎月低頭想找一個小石塊,無奈的是她跪的地方十分平整,一個石塊都看不到。
郭華稹卻好似失去了理智,她最看不慣郭長安此刻氣定神閑的模樣,因為這樣襯得她毫無休養,可是她又真的十分生氣。明明眼前人快失寵了,結果卻是她更為着急,完全耐不住性子。
長安心想,五姐姐,不是我天生穩重,好歹我比你多活了一世,死都死過了,還有什麽場面可害怕的。若是我有心氣你,你這年紀還真不是我對手。
她掩嘴而笑:“五姐姐,別這麽容易動怒,怒極傷肝。”她微微擡頭,學着折春堂先生們的語調說,“你瞧瞧這天多大多高,人要看得長遠。那衛國公就是個沒遠見的人,五姐姐這樣好的人兒,他們衛府竟然還敢嫌棄。”說完,她又是低頭笑出了聲。
這句話就是郭華稹這麽多日子一直情緒不佳的根本原因,如今被長安當着宮女的面直說出來,她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最讓她氣惱的是,當初她還同長安一起出宮找衛珩,更是在長安面前顯露過心跡。
郭華稹氣得眼睛都要紅了,她大聲道:“都放開我!”
宮女們被她吼得都愣了愣。
“一個個耳朵聾了是嗎!放開本公主,想造反是不是!”郭華稹繼續吼道。
宮女們不敢忤逆,只好松開手。
茹兒擔心地說:“公主……”
郭華稹大口喘着氣,臉上浮起一層譏諷的笑容:“郭長安,你別得意得太早。你說衛府嫌棄我,我看稍候整個大周侯府都會嫌棄你的!”
長安佯裝驚訝道:“是嗎,那真是太吓人了。”
郭華稹緩緩走近長安,邊走邊說:“你以為我會騙你嗎?”她一字一頓地說,“七妹,不光侯門大院嫌棄你,這後宮裏也将沒有你們母女二人的立足之處!”
長安臉上依舊挂着笑,靜靜地看着郭華稹,聽她繼續說下去。
郭華稹道:“七妹,看在我們畢竟是姐妹,你現在跪下來求我,說你方才說的全是胡話,興許到時候我可憐你,會賞你一口飯吃。”
長安道:“五姐姐怎麽大白日的做起夢了?若真有那麽一日,我大可求我的小皇弟賞飯吃,好歹我母妃腹中的孩子與我更為親近些。至少不會像五姐姐這般兇神惡煞地對我。”
“哼,哈哈哈。”郭華稹走到長安身邊,和長安幾乎要鼻尖對上鼻尖了,“你還以為你母妃有了身子就能更進一步了?誰知道你母妃肚子裏的野種是誰的?有這樣一個母妃,我都替你羞得慌。”
看到長安笑意漸隐,郭華稹終于覺得心裏爽快了些。
可讓所有人震驚的是,長安突然伸出手,掐着了郭華稹的咽喉要害。
“五姐姐,惡語傷人六月寒。”長安的眼底露出一絲悲恸之情,“人言可畏,你說出這等無憑無據诋毀皇嗣的話,就不怕遭報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