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流言蜚語一旦傳開,無論你如何解釋,總是會有人信它。
當着宮女的面,郭華稹竟然說出野種這兩字,長安饒是性子再好也不能由着她亂說,何況她原也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人。
郭華稹這段話,也終于讓她明白,為何茹兒等人敢對翠兒和王順公公出言不遜。想來茹兒也後也是聽了這樣類似的話。恐怕關雎宮裏的掌事公公之輩的也知道。
長安想起母妃前世離去時候的模樣,鈍痛感瞬時席滿全身,手上的力道也不禁加重起來。
郭華稹拽着長安的手,努力掙紮,說道:“郭長安,你……你有本事就掐死我。”
出于本能,郭華稹拼命地抓着長安的手,指甲将長安的手面掐出一道道指甲印,并抓出了血痕。
“五姐姐胡說什麽呢?妹妹怎麽可能會掐死你。”長安扯了扯嘴角,“妹妹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麽人在姐姐跟前說這等不着調的話。若是宮女太監,那還是不要留了,這等口出大逆不道之語的人,留着我擔心以後會給姐姐招來更大的麻煩。”
“郭……長……安……我宮裏……的……事情……不要你……管!”郭華稹雖然被掐得有些氣喘,但長安的手勁兒有限,且終究比她小,所以她也沒有難受到需要說軟化的份上。
雙方的宮女從驚愕中回過神,都撲過來盡全力分開兩人。
長安這邊只有一個青蘿,而郭華稹那邊卻又三個人。長安很快就被青蘿抱到了一旁。
郭華稹被解救後,低着頭大口喘氣,伸手揉着喉嚨。她已經憤怒至了極點,全然不記得什麽體面,腦子裏只記得自己方才竟然被她鉗制住,而且是當着宮女們的面,她只想把不滿統統還給郭長安。待宮女見她無事松開手時,她便沖過去欲和長安鬥個你死我活。
青蘿死死抱住長安,生怕二位公主再打起來,然而卻沒想到文陽公主那邊卻還是不罷休的樣子。她見文陽公主滿臉怒氣地走上前,急忙轉身,以自己的後背抵擋文陽公主的巴掌。
“賤婢,給本公主讓開!”郭華稹道。
青蘿道:“文陽公主若是心中不悅,盡管沖着奴婢來好了。”
郭華稹命令自己身邊的宮女:“頤心殿的青蘿對本公主不敬,你們去把她拿下,掌她的嘴,直到打爛為止。”她知道讓宮女制服郭長安有點不現實,畢竟身份不對等,但是對付長安身邊的宮女,還是沒問題的。
長安厲聲道:“我看誰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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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兒和另兩位宮女便滿臉委屈地看着郭華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前動手。茹兒小聲道:“公主,平陽公主的手流血了,我們萬一傷着了她……”
“你們擔心什麽,有本公主在,就算是吵到父皇哪裏也不怕。”郭華稹想,反正父皇已然疑心翊熙宮裏的靈妃娘娘,自己這番也不是無理取鬧,而且也是郭長安先撩的她。若是郭長安之前不故意踢翻她的食盒,不罰跪茹兒,她也不至于來和她争執。
就在茹兒等三人準備往前走的時候,文陽公主突然腿下一軟,膝蓋一彎,整個人瞬時便跪倒在地。如今是初夏,身上的衣服并不厚,猛地往這青石地磚上一跪,還真是疼得慌。她揉着膝蓋,大聲喝道:“什麽人!竟然暗算本公主!”
此時,這條路上只有她們兩撥人。
那敢攔她手的彎月也好端端地在地上跪着,連頭都沒擡。
茹兒慌忙上前扶住郭華稹,并說:“公主,公主你怎麽了?”
這時,茹兒也覺得腿上突然酸麻了,毫無力氣。茹兒剛扶起公主,自己便又接着跪在地上。她心慌地四處瞧着,大喊:“來人,來人!”
其實這正是彎月的手筆。
彎月一時沒看到石子,便伸手摸出脖子裏的寄名鎖。這鎖是公子送給她的,她妹妹圓月也有一個,鎖的末端吊着珍珠。
她原本想扯下上面的三顆珍珠,挑了個好時機,趁着大家不注意,将珍珠對準她們腿上的穴位彈出。不過在扯的時候,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地方有未清掃幹淨的杏子果脯,于是她趁着她們兩撥人忙着分開二位公主的時間裏,移動到果脯旁,剔除了果肉,用核子作為暗器,打在她們腿上的某一個穴位處。
因為郭長安一早就知道彎月是會武功的,所以她有注意道彎月藏在袖子下的那只手微微動了動。有一枚杏核還剛好彈至她的腳下,她立即擡腳壓住。
茹兒喊來人之前,便已經有別宮的太監看見二位公主在拌嘴,他們也不知道該出面幫誰,便假裝沒看見從別的路饒走了。好在後來敬事房的公公也看見了,便急匆匆地趕去告訴給皇後娘娘。
在茹兒喊來人的時候,皇後娘娘剛好走到拐角處。
“成何體統!”皇後娘娘一臉怒火地走過來,分別看了兩遍一眼,“也都不小了,怎麽還這般不懂事!”
“見過母妃。”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
長安跪下的時候,順便将自己腳下的那顆杏核拾起來塞進袖子裏。至于另一顆杏核,好像是滾在了牆邊,也不知道那彎月有沒有看見。
“先前馬公公來告訴本宮的時候,本宮還以為是他們看錯了,豈料居然是真的。”皇後極為氣惱地瞪着她們二人,“你們真是給本宮丢臉,給你們的父皇丢臉!”
“母後,兒臣知錯了。”長安抽泣着,低頭捏着廣繡擦了擦眼睛,“都是兒臣不好,是兒臣先動的手。”
雖說用袖子擦去了先前擠出來的兩滴眼淚,不過她此刻卻是淚如雨下,加上手上被郭華稹抓出幾道哼唧,抽抽搭搭的可憐模樣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很是叫不知情的人心生憐憫。
此刻裝柔弱一是她知道和皇後梗着臉不會撈着好處,還不如順勢讓自己柔弱起來,且她本就是妹妹;二是她一直在回憶前世母妃被污蔑被賜死的那些事,悲從中來,确實不是裝能裝出來的。
馬公公這時翹着蘭花指對皇後說:“娘娘,平樂公主的手好似被抓破了……”
長安撇着嘴,拽了拽袖子,想遮擋一下手面上的血痕。
皇後嘆了口氣,問:“華稹,你是姐姐,縱然是長安有什麽地方惱了你,你也不當動手。”
郭華稹跪在一旁看到她此刻的做派,氣得真想跳起來罵她虛僞。她擡頭看着皇後,指着長安道:“母後,就是長安動的手,她方才差點要掐死兒臣。您別看她現在哭得厲害,先前的模樣可是狠極了的。不信您問茹兒,還有她們。”她轉身指了指跪在自己身後的宮女。
青蘿忍不住張口道:“皇後娘娘,公主沒有這樣。”
馬公公道:“閉嘴,娘娘問公主話兒,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青蘿,不要替我辯解了。”長安抽泣着,“請母後不要責罰青蘿,她也只是護主心切!”長安拜服在地上,手面上清晰可見的血痕自然又落在了別人的眼中。
皇後掃視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說:“你們兩個,起來和本宮回去說話。至于其他人,都跪在這兒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平時裏有沒有盡到做奴婢的本分。竟然眼睜睜看着二位公主吵起來,真是一群飯桶。”皇後又指了指跪在較遠處的彎月,“那個是哪邊的?”
郭華稹道:“母後,她是長安身邊的宮女,方才對兒臣甚是不敬。”
長安眼圈兒仍舊是紅的,她小聲道:“母後,她不是兒臣宮裏的,兒臣也不認識她。”
“你撒謊,你若真的不認識,她怎麽會一開始就跑過來替你擋了我一巴掌。”
“華稹!”皇後目光眼裏地看了文陽公主一樣。
郭華稹也似乎認識道自己說漏了嘴,急忙閉上嘴。
皇後示意彎月過來。
彎月走到皇後跟前,在茹兒和青蘿兩個人中間再度跪下,并說:“奴婢彎月是椒蘭殿裏新來的宮女,确實不認識二位公主。”
“椒蘭殿?”皇後看了一眼馬公公。
馬公公忙小聲提醒皇後娘娘:“娘娘,椒蘭殿裏暫時住着的便是衛國公府近日給皇上送了位美人。想必她是伺候那美人的丫鬟,陪同入了宮,成了宮女。”
皇後蹙額,看彎月的目光更加不悅起來。
“那你怎麽也跪在這兒?”馬公公見了皇後的顏色,開口問道。
彎月道:“回娘娘,奴婢是椒蘭殿的彎月。小姐差使奴婢去禦花園轉轉,看是否有好看的花可摘些回來。剛巧和七公主在椒蘭殿外面撞見了,因此便先知道這位是七公主。”她伸手指了指郭長安,繼續說,“因奴婢不初入宮,怕自己不熟宮規會得罪公主,因此走得慢。結果走着走着突然發現前面有人意圖襲擊七公主,便伸手攔了下。彼此不知道動手的是五公主,否則就算是皇後娘娘您借了膽兒給奴婢,奴婢也是不會出手的。”
頓了頓,彎月又補充解釋道:“奴婢替七公主擋了一下,想必惹得五公主誤會,這才被罰跪的。請娘娘饒恕奴婢,奴婢不想被砍去手。”
馬公公白了彎月一眼:“放肆,娘娘何曾說要砍你的手的?”
皇後看了一眼郭華稹,郭華稹低了低頭,于是皇後頓時明白是郭華稹說的話。
“盡管不知者無罪,但本宮若不罰你,以後人人都拿着不熟悉宮規這套說辭的話,這後宮也沒法治理了。諒你情況特殊,本宮罰你在這兒跪一晚上,天明了再回椒蘭殿。”
說完,皇後轉身離開。
長安和郭華稹跟在後面。
來到正寧宮後,皇後先讓宮女去叫了太醫。等太醫走後,她才細細問她們二人為何這般大打出手,連宮規形象都不顧了。
長安雖然已經停止哭泣,卻一直委屈着不肯說。
郭華稹看不慣長安這個樣子,說話自然是帶了點冷嘲熱諷的味道。
皇後說:“你們兩個人若是不對本宮說清楚,便都去延慶殿裏思過三日。”她指着郭華稹,“你是姐姐,你先說。”
郭華稹便把長安故意責罰茹兒,還将茹兒從禦膳房領來的蜜餞點心故意踢翻等事講了一遍,“母後,兒臣絕對沒有半字虛言,方才她們跪的地方,地上就有蜜餞瓜果。不信的話,母後可以去查。長安她,她分明沒有把我這個姐姐放在眼中。”
長安解釋道:“母後,兒臣……兒臣絕對沒有不把五姐姐放在眼中。兒臣懲罰茹兒,是因為……是因為……”
“是因為什麽你倒是說啊,別吞吞吐吐,妄圖誤導母妃。”郭華稹翹起下巴。
長安再次抽泣着,說:“是因為茹兒暗諷我母妃,說我母妃的壞話。”她揉着眼睛,“五姐姐方才也說了這樣的話。我知道五姐姐從來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一定是茹兒在姐姐身邊亂嚼舌根頭,才害得姐姐亦說那些不着調的話。”
“華稹,你到底說了什麽?”皇後沉聲問。
郭華稹低頭不語。
皇後再次逼問:“到底說了什麽?”見郭華稹還是不說話,她吩咐宮女,“去問問茹兒,本宮倒要看她到底是何等身份,敢妄議妃嫔。若是她不說,就掌她的嘴,掌到她開口為止!”
郭華稹咬了咬嘴唇,有點兒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在皇後面前說。她還沒考慮清楚,那個宮女碧娜回來了,走上前在皇後耳邊輕語了一句。
皇後聽完,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好大的膽子!給本宮杖斃!”
郭華稹吓傻了眼:“母後,母後,母後您別杖斃茹兒。兒臣也是聽別人說的,而且兒臣說的絕非诳語,兒臣有人證物證,足以證明,翊熙宮裏懷的很可能不是父皇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