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長安哂笑一聲,小聲道:“郭華稹也太沉不住氣了。”
青蘿緊張得額頭都開始冒汗了,她微微直起背,用自己的身體擋出車前的簾子,道:“公主,來者不善,我們要怎麽辦?”
晏絨衣道:“公主,怎麽覺得她好像跟你有血海深仇一般。今晚我們仨的結局不會跟那車夫一樣吧?”
青蘿連忙呸呸呸了三聲:“怎麽能說如此不吉利的話,公主肯定不會有事的。”
晏絨衣翻了翻白眼,說:“別自個安慰自個了,你去瞅瞅車夫眉心的那根暗器,手法如此娴熟精準,而且暗器也是猝了毒的。眼下他們若是想取我們性命,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她又抱怨道,“怎麽宮裏人老愛用的毒,心思一點都不純正。”
馬車外,郭華稹的聲音再次響起:“七妹,怎麽還躲車上不下來?是不敢下來嗎?”
長安回道:“夜深霧氣濃,外面秋風又起,還是車裏暖和。五姐姐不妨上來。”
郭華稹仰頭道:“只怕你的馬車太小,裝不下我們。”說着她舉起手,示意自己身邊的人開始準備把郭長安拽下來。
晏絨衣揉了揉耳朵,說:“都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就不能好好說話,非得一上來就鬧出一條人命。草菅人命,藐視王法。車夫真是可憐人。”她走到青蘿旁邊,讓青蘿往旁邊讓一讓,“讓我瞧瞧外面什麽情況。”
青蘿提醒:“晏娘娘小心危險。”
晏絨衣不以為意,說:“當皇帝的子女原來也不是什麽幸事,姐妹都用這種方式見面。”她伸手撩着簾子,露出一個手指粗的小縫隙,瞄着外面,并對外面的郭華稹說,“文陽公主別來無恙。”
郭華稹并不熟悉晏絨衣,高傲地挑眉道:“你是什麽東西,本公主何嘗同你交識過?”
晏絨衣道:“瞧瞧我這記性,都忘了自我介紹一番。我目前住在離這兒不遠的椒蘭殿,其實離關雎宮也沒多遠。這大半年裏,文陽公主足不出關雎宮,不認識我也沒什麽稀奇。”她輕咳一聲,“其實我原來就是一個略懂醫術的游醫郎中,一般身體健康的不太會來找我,來找我的都是有病的。”
聽了晏絨衣的話,青蘿忍不住笑出了聲,連方才的緊張都消減了些。長安也跟着咧着嘴角笑了笑。
郭華稹皺了皺眉,“什麽亂七八糟的,又是游醫又是椒蘭殿的。”
她身側的人小聲提醒道:“公主,她說我們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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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她才有病!”郭華稹不悅地看着馬車,問身側同她搭腔的男子,“一會我要割了她的舌頭。”
晏絨衣回頭看着長安,小聲道:“公主,你這五姐性子挺直的。”
突然,青蘿叫了一聲:“當心!”
長安動作飛快地猛拽晏絨衣,晏絨衣順勢趴在她腿上,一把飛刀從她額前擦過。若非長安反應快,晏絨衣這時可能也同那車夫一樣。
伴随着郭華稹的一聲“上”,有三個人齊齊朝着馬車走去。
長安瞅準時機,俯身掀起簾子,動作伶俐地扶起車夫,自己則是躲在車夫後面,然後抓着車夫手裏的鞭子,使勁地鞭打在馬兒身上。馬受驚長嘶一聲,撒開蹄子狂奔起來。
此時郭華稹還站在車前,她壓根沒料到郭長安會突然來這麽一出,也從來沒見過受驚狂奔的馬,吓得當即立在了原地。好在守在她旁邊的連家人反應可以,抱着她就閃到了一邊。越過他們二人的時候,長安将車夫的屍體推向他們,在他們繼續後退的同時,飛快楊鞭。馬兒又受了一鞭,跑得更急。
擅使飛刀的連家人連射出七把飛刀,不過都沒射中。
“追!”郭華稹氣急敗壞地跺腳,“千萬不能讓她回宮。”
“公主放心,前面還有我們的人。”
郭華稹這才平複這呼吸,咬牙道:“我就不信,每次你都能安然無恙。”
青蘿放心不下公主一個人在外面駕車,硬是要跟着出來,剛好中了一把飛刀。長安一心駕車,并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青蘿肩膀中刀後也是咬緊牙關一言不發。晏絨衣無奈地将她扯回馬車裏,臉上全是嫌棄之意。也是,她剛才都跟青蘿說了,不要亂動。
當然,青蘿和她的思維不一樣。青蘿只知道,公主的命比自己的命重要,公主若是有半點閃失,她也難辭其咎。何況,公主待她真的很好。
晏絨衣伸手按住她肩膀上方的經脈處,同時用另一只手飛快拔出她肩上的飛刀。這一下,青蘿還是吃痛地尖叫一聲。
“怎麽了?”長安沒有回頭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不敢稍有大意。
青蘿道:“沒事公主、我撞到頭了。”
晏絨衣用力擠着她傷口處的血,好在她今天本就是來給當大夫的,所以身上帶了些她先前研制的藥丸,拿出一枚解讀丹讓青蘿服下,并說:“青蘿,多虧你旁邊的是我,不然你現在說不定已經到奈何橋了。”
“多謝晏娘娘救命之恩。”
“先別謝,我還不确定你中毒深不深。”晏絨衣吩咐她,“用布塞住嘴。”
馬車裏異常颠簸,她們說話的聲音又輕,長安完全聽不見她們說了什麽。
青蘿不明白她是何意,不過還是扯下自己的衣服,塞進了嘴裏。這時,晏絨衣拿出自己随身攜帶的原本是用于割藥草的匕首,手法簡單粗暴地剜掉了青蘿胳膊上的那塊肉。
青蘿這才明白為何晏絨衣讓她用布條塞住嘴,想必是怕她疼得喊破喉嚨。盡管她嘴裏塞慢了布,晏絨衣剜掉她肩膀那一大塊肉的時候,她還是叫得極為慘烈。
長安回頭想看,發現簾子被放下了,“怎麽了?你們受傷了?”
晏絨衣語調輕松地說:“就算受傷了那不是也還有我在。公主專心駕車回宮,我可不想半夜死在馬車上。”
晏絨衣說完,才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親青蘿方才的聲音震碎了,不過她只是微微皺了皺眉,繼續手裏的活。她将匕首丢在一旁,摸出懷裏的另一個小藥瓶,用嘴巴咬着擰開蓋兒後,将裏面的粉末灑在鮮血直冒的傷口,撒了厚厚一層。
青蘿疼得幾近虛脫,額前虛汗如雨,連一句囫囵話也說不出。
撒上藥末之後,晏絨衣扯下自己的衣裳,飛速地包紮着青蘿肩膀的傷口。
盡管她已經用最快的速度來處理這個傷口,青蘿仍流了許多血。
血腥味傳入了長安的鼻子裏,長安将馬車停在一個巷口裏,轉身撩着簾子問:“怎麽……”她看到了一地的血液。
晏絨衣擡頭看了她一眼,問:“到宮門口了?”
很明顯沒到。
長安道:“快下車,今晚是趕不上回宮了。”以她對郭華稹的了解,她如果想堵自己,肯定不會真的只就幾個人。回宮的幾條路,必定還有他們的人。不過她算漏了衛珩的人。不管她去哪兒,其實段翊都嚴格遵守衛珩的指使,暗中保護他們。方才就算她不跑,其實她也不會出事。
長安先跳下車,幫着晏絨衣扶着痛不欲生的青蘿,她看着被鮮血染紅的半只胳膊,心疼道:“怎麽受傷了?傷着哪兒了?”她擡頭看着晏絨衣,“青蘿會不會有事?”
晏絨衣道:“我割肉的動作很迅疾,毒液未滲入進去,就算中毒了也應該不嚴重,不會致死。”
青蘿張了張嘴,想自責來着的,卻聽到長安說:“青蘿,你不會有事的。晏娘娘都說了那必然就是沒事的。”
“現在我們去哪兒?”晏絨衣嘆氣道,“早知道我就圓月彎月好一點,帶着她們倆一起出宮。”
長安和晏絨衣扶着青蘿在小巷子裏疾步而走。走到巷子的盡頭,是另一條開闊的街道,街道對面一堵高牆,不像是尋常人家。長安帶着她們二人走到對面,沿着高牆又走了半柱香時間,最後她說:“到了,就這兒。”
晏絨衣擡頭看着四周,茫然問:“公主,這不會也是你的私宅吧。雖然比不上皇宮,不過比之方才看見的,已經氣派多了。”
長安道:“不是,這不是我住的地方。”
“那這是哪兒?”
“先進去再說,免得被我四姐的人追上來發現我們。”
晏絨衣更加茫然了:“那我們得找到門才行,是不是得從後門進去。”
“那倒也不用如此麻煩。”
長安想,後門哪裏進得去,後門也是有侍衛看守的。她擡手指着大槐樹下,神情淡然道:“從那兒進去。”
晏絨衣定睛一看,居然是個狗洞。
雖然鑽狗洞不是很體面,然而眼下的情況她們也體面不起來。晏絨衣想着平樂公主都鑽狗洞了,自己也沒必要矯情。只是青蘿受了傷,鑽起來頗費工夫。三個人鑽過狗洞後,發現身處柴房裏。
“公主,你怎麽知道這兒有個狗洞?”晏絨衣繼續問。
長安不知道怎麽回答她。
因為這狗洞是她前世的記憶。
三個人走出柴房,貼着牆邊小心翼翼地走着。青蘿弱弱地問:“公主,我們這樣私闖民宅,被發現了可如何是好。”
晏絨衣笑道:“我看你受傷了人也更笨了。你都知道她是公主,難道在民間借住一晚的權利都沒有了嗎?”笑完她覺得有些不妥,“萬一,文陽公主過來搜人怎麽辦?會不會害得這戶人家家破人亡?”
長安嘆了口氣,說:“那倒不會,畢竟這是景王府。”
“景王府!”晏絨衣差點咬着自己的舌頭,“公主,你……你跑景王府裏……就不怕你爹生氣啊。”
“那也比丢了命強。”
長安之所以沒從正門進,是因為知道景王府裏的人很雜。
太子駕薨,父皇看到了血書,可能會對三皇子有所改觀。
長安領着她們進入偏院,這個偏院似乎沒什麽人居住。長安輕車熟路地推開一個房間,讓晏絨衣扶着青蘿在裏面休息,而她則去跟景王打聲招呼。
晏絨衣念叨了一句:“公主你對景王府似乎還挺熟的。”
“王府建造都有定數,大差不離。”長安随便編了個理由搪塞晏絨衣。
此時的景王,正在房裏同人博弈,一夜未睡。長安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是同他對弈之人先看見了長安。
“王爺,似乎有客來訪。”此人輕聲提醒景王。
景王擡頭,看着眼前的長安,“什麽人?哪個院裏的?不知道本王的規矩嗎。”
他竟然把長安誤以為是後院裏的人,也許是哪個侍妾買來的小丫鬟。他這麽想也屬正常,畢竟一般人哪裏能随便混入王府,還直接找到他所在的地方。問完話,景王又擡頭瞥了一眼長安。
“長安不知道王爺有什麽規矩,這樣唐突造訪,委實不禮貌。”長安擡腳入內,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連飲兩杯後才繼續說,“王爺會怪罪嗎?”
“長安……”景王丢下手裏的棋子,“七妹?”
長安婉轉一笑。
和王爺對弈的男子被長安的笑容怔住了,一時竟想不出詞來形容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