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準備出嫁的這段時間裏,可忙壞了靈妃娘娘。
三年前,墜崖之禍讓她身體遭受重創,雖經過晏絨衣極力挽救,可終究是鬧下了病根子。
這三年裏,她的月事一向不太準,時早時晚的。每回月事來了,她都疼得死去活來,一直服用晏絨衣給她準備的藥才挺得過去。
來一回月事她便仿佛經歷了一次生死,有時候真恨不得永遠也不要再來。反正她也沒想着将來要和人圓房生子。
至于和杜知敏,不過是她需要離開皇宮罷了。
在宮裏,被那麽多人關着,許多事坐起來總是束手束腳。
靈妃娘娘私底下找了晏絨衣談過好幾次,就是擔心若長安成親圓房的話,會不會傷及她的身子。晏絨衣再三保證不會她才安心給長安準備嫁妝。
皇上最寵愛的公主即将出嫁,嫁妝極為豐厚,除了已經建好的公主府和千畝良田外,還有一百擔的金銀珠寶以及九百匹金帛布匹。
長安對婚事的一切都沒放在心上,每天最愛做的事便是陪着快四歲的八皇子玩。
因為草藥極其難尋且無法培育,晏絨衣給八皇子和前太醫準備的明目藥丸常常不夠用,因為沒能延續治療,所以八皇子的眼睛已經難以治愈。好在在晏絨衣的努力下,八皇子能大致看見人影子,在日頭下他能隐約看見五官和輪廓。
在長安的教唆下,八皇子從來不在人前表現出自己能看得見人影之類的話。
因為長安說了,但凡你告訴別人你自己看得見,那麽你就要去折春堂跟夫子學習。八皇子最害怕看字的,因為他看不清,所以長安偷偷教他寫的字他總是寫得很醜,或者就是寫錯了。小小的八皇子一早就被吓怕了,所以在外人面前,他素來都是裝作完全看不見。
有一次,宸妃宮裏的太監仗着他看不見,故意欺負他,還在他臉便是比劃着,等那個太監走了後,八皇子便飛快地跑道頤心殿,找郭長安,把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七皇姐,你要替涵兒做主!”
長安自然不傻,她并沒有立即去找那個太監的麻煩,因為她擔心這是宸妃的試探。為了不讓人察覺出來,她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順利将這個以下犯上的太監弄出了宮,并讓他永久安居在宮外的一處亂葬崗中。
經此一事後,彎月便成了八皇子的貼身宮女,照顧八皇子的一切。
也多虧了那段時間,皇後處處提攜着景王,惹到了宸妃。因而宸妃娘娘也無法分心去顧忌同意有了皇子的靈妃娘娘。畢竟眼下最可能被設為太子的就是景王和六皇子,八皇子只要當一天瞎子,就沒人會在乎他在做什麽。
不管是從個人情感還是平頭百姓的期待,長安還是希望景王能順利成為太子,畢竟六皇子一心只愛古董,對政事全然不關心。讓他當皇帝,恐怕國庫沒兩天便被他敗空了。
長安得感謝他們之間的博弈,讓她得出打量空閑時間鞏固自己的地位。
在大婚的前一天,長安告訴八皇子:“涵兒,皇姐姐明天要嫁人了,以後你在宮裏和母妃要好好的。”
八皇子一臉茫然:“什麽是嫁人?”
“就是以後皇姐姐不住宮裏的意思。”
“皇姐姐,你是明天不住宮裏了?還是永遠都不住了?”
“偶爾也能回宮看看你和母妃,不過時間不會太長。”長安認真地給他解釋,“當然,你們也可以出宮找皇姐姐玩。”
長安說完,八皇子一整天都沒怎麽笑。晚上靈妃問他,他才抽抽搭搭地哭泣着,把心裏的委屈說了出來:“母妃,皇姐姐為什麽要出嫁?是不是宮裏沒錢了?”
靈妃哭笑不得,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給他聽,只能含糊其辭地說:“你皇姐姐出嫁是好事,這意味着你皇姐姐長大了。等涵兒将來長大了,也是要去宮外住的。”
“啊?”八皇子用他的小腦瓜子認真想了想,十分緊張地問,“那母妃你什麽時候嫁人?”
靈妃被他逗樂了,說:“母妃是要住在宮裏的,你父皇不是也在宮裏。”
八皇子聽了這話又不開心了,撇着嘴不說話,也不讓靈妃碰。
“涵兒,您這又是怎麽了?”靈妃問。
八皇子噘着嘴,在床邊坐下,氣沖沖的模樣。等了半天見靈妃沒追問,便自己忍不住地問:“那我也要留在宮裏,我不要和母妃分開。”
靈妃順着他的話說:“好好好,都依你。”
八皇子的臉色這才稍有好轉。
“母妃已經答應你了,那麽涵兒,你現在是不是該就寝了?”靈妃剛一問完,八皇子便自己走到旁邊,讓宮人幫他換衣服。換完衣服後,他恭恭敬敬地朝靈妃行禮,嘴裏念着,“兒子告退,母妃也早些歇息,萬安。”
第二日,良辰吉日,風和日麗,皇宮內外,喜氣洋洋。
頤心殿裏,宮女們忙進忙出。
長安端坐在鏡子前,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竟生出了一絲陌生的味道。
大紅色的喜服,鳳冠霞帔,眼中卻毫無喜悅之情,有的只是一絲茫然和平淡。将近四年沒見過杜知敏,其實她都快忘了杜知敏的模樣。算起來,也有三年多沒見到衛珩,可是一想到衛珩,他的模樣便清晰可見。
她偷偷地探口氣,微微閉上眼,不再看鏡子裏的畫像。因為她不認識這樣的自己。
郭華稹羨慕地送上了一份厚禮,并說:“長安,我好羨慕你。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能不能像你一樣嫁給自己心裏愛慕的人。”
長安道:“想必快了,再過十天,衛珩和衛佘就該班師回朝。”
打了勝仗,料理完未盡的後續之事,再加上皇帝是聖旨,他們也快到了。
她覺得這樣也好,不然想着還要衛珩看着自己出嫁,似乎太殘忍了點。其實,她心裏深處,也不願意直面衛珩在京中舉辦婚事的。
若能兩不相見,或許能裝作兩不相欠吧。
秋天的京城官道旁,落葉紛飛。楓樹逐漸轉紅,陽光照耀下,整個官道看上去透着一股蕭瑟前的恢弘之美。
直到坐進花轎裏,長安依然有些茫然。
她是最反感拿感情當籌碼的,可如今,她卻要利用感情和一場假的婚事來為自己謀求前路。
許多人羨慕杜知敏的好福氣,長安卻有些可憐杜知敏。她不清楚杜知敏是不是還和初見時一樣對自己好感頗多。然而不管現在是有還是沒有,他的身份都很尴尬。若有,而自己和他成親只是一個假象,他心裏必然痛苦萬分;若沒有,那以後他該如何面對心裏真正愛着的女子?
長安心想,等熬過開始那幾年,真正掌控可以和任何人對峙的力量時,她便和杜知敏和離。
花轎沿着京城繞了整整一圈,最後出了城,上了外面的官道。傳言說,花轎在路上走得越遠,成親後的生活便愈發順利。大概是要在城外走一小段路再從北城門入內。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有些困,便靠一旁眯起眼打盹。忽然猛地一下子,她的頭撞到裏邊上,人也醒了,而外面傳來人群陷入慌亂的喧嚣聲。
公主大婚,儀仗隊的人并不會少,而且還有皇宮內侍護駕。哪怕是山賊也不敢貿然過來惹事。
長安只覺得頭皮發麻,心裏暗叫不好。
她扯下蓋頭,撩開轎簾,發現自己深陷混亂之中,周圍的人都在叫嚷着,你來我往地打鬥,而且這些人的穿着居然都一樣,長安看的眼睛花了,她有些分不清誰是誰。
還真是有人長了一身的肥膽騷擾公主的成親隊伍?
遠遠的,她只覺得有一道目光看得自己渾身發冷。擡起頭,發現百米之外有幾個人騎着馬看着她。其中為首的竟然是三年多不曾見的衛珩。
衛珩也正在看她。
長安說不清他那是什麽眼神,有些複雜。
委屈傷心裏透着難以置信的埋怨和憤怒。
長安佯裝平靜地移開臉,想在混亂的人群中找到新郎官的身影,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杜知敏應該沒那麽膽子不接親的。但是,他現在人呢?
正找吶,一個人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不用擡頭便知道是誰。
之間衛珩清冷中帶着壓抑的怒火的聲音至她頭頂傳來:“在找你的心上人杜新郎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