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雪了

如果今晚下雪, 就見面吧。

朱盞編輯完這條短信發過去,就後悔了。

下雪是不可能的, 沈昂肯定以為她在耍他。

南城已經十多年沒有下雪了, 今晚也不會下雪。

朱盞看了會兒書,有些累, 從書桌裏拿出一個透明的玻璃小瓶子, 瓶子裏裝滿了斑斓的小星星,她抽出一根彩條, 熟練地又疊了一個,放進了瓶子裏。

滿了, 可以許願。

鵝黃的夜燈下, 朱盞摩挲這玻璃瓶, 心裏隐隐地刺疼。

都已經這樣了,許願還有什麽用,媽媽不可能把球拍還給她, 更不可能同意她繼續打球。

以後的生活,可能會很無聊。

沒有乒乓相伴的日子, 真的很沒勁。

似乎已經好久沒有見過沈昂了,不想念是不可能的。

那就許願,今晚下雪吧。

砰, 砰砰,房間門被敲響了三聲,但是聲音很低,不是秦麗珍, 秦麗珍敲門的時候聲音很急促,不會這樣間斷幾下,盡可能保持溫柔。

是爸爸。

朱盞立刻将玻璃瓶放回抽屜裏,蹭蹭蹭跑過去打開房間門,朱國棟謹慎地回頭看了看卧室,低聲對朱盞說:“來廚房。”

朱盞跟着他走進廚房,只見他神秘兮兮從碗櫃上方取出一個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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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朱盞看清了,那是一個嶄新的紅雙喜球拍,她激動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差點尖叫出聲!

“噓!別被你媽媽聽到。”朱國棟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小聲說:“她藏了你的拍子,我沒找到,買了一個新的,我也不會選,不知道好賴,你看看怎麽樣。”

“謝謝爸爸!”朱盞興奮地接過球拍,撫摸着上面的膠粒,她甚至都要懷疑,剛剛許錯了願望。

“藏好,不要讓你媽發現。”

“嗯!”

“不準耽誤學習!”

“不會的爸爸!”

朱國棟笑了笑,走到窗邊,伸了個懶腰,說道:“唷!居然下雪了。”

朱盞呼吸一頓:“什麽?!”

朱國棟指着窗外,笑道:“下雪了。”

朱盞連忙跑到窗邊,趴在窗外上朝外探看,果不其然,幾片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并不是特別明顯,落到地上便消失無蹤。

她連忙将手伸出窗外,倏爾,有一片不規則的雪花落到她的掌心,輕柔如鵝毛,冰涼的觸感卻讓她的心鼓噪起來。

“爸爸!”朱盞猛地回頭,沖他興奮地大喊:“下雪了!”

“這麽開心?”朱國棟走過來,跟她一塊兒趴在窗邊,溫柔地笑說:“也難怪,十多年了,你還是第一次見到雪吧。”

不等他說完,朱盞一躍而起,匆匆跑回房間,但是很快,她又跑了回來,抓起了案板上的乒乓球拍,興奮地大喊:“謝謝爸!”

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模樣,朱國棟怎麽感覺,她心心念念的乒乓球拍似乎還比不上一場莫名其妙的雪?

小夜燈将整個房間烘得暖意融融的,朱盞抓着手機趴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手機屏幕。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

二十分鐘,半個小時...

手機屏幕始終黯淡着,沈昂沒有再給她發過消息。

朱盞将手機放下,仰躺在床上,蹬了蹬身邊松軟的棉被,心裏空落落的,目光望向窗外,雪已經止住了,剛剛突如其來的幾片雪花,宛如南柯一夢。

在南城,下雪本就是一件稀罕事。

風不知從何處吹來幾片霜花,轉瞬即逝,他可能并未察覺。

心裏的躁動和興奮一掃而空,冷靜下來,朱盞又覺得自己有點蠢。

叫你胡亂許願!

叫你作!

朱盞嘆了聲,準備關燈睡覺了,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朱盞身子跟着一顫,只見屏幕亮了起來。

沈昂:“你家對面小河邊。”

電話脫手而出。

她匆匆忙忙踏上拖鞋跑到窗邊朝外探看,夜色靜谧,街道兩旁空寂無人。

方才的那幾片雪花早已經消失無蹤跡,可他說,在你家對面的小河邊。

朱盞重新拿起手機,試探性地編輯了一行短信,發送-----

“沒下雪。”

兩分鐘後,短信進來。

“下了,不過這這會兒又停了。”

朱盞的心裏湧起陣陣潮汐,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海岸沙灘。

“有證據麽?”

“有,你來,我證明給你看。”

朱盞曲着一條腿坐在床邊,一顆心撲普撲通跳個沒完。終于,一番激烈的鬥争之後,她心一橫,抓起羽絨服外套穿上,趴在房門邊偷聽外面的動靜。

客廳靜悄悄,父母應該已經睡了,朱盞蹑手蹑腳地走到了門邊,換了鞋,将鑰匙插進鎖孔裏,輕輕關上了防盜門。

外面的氣溫已經低至零下,一走出大樓,凜冽的寒風跟刀子似的,直往脖子裏鑽。

朱盞撚了撚衣領,加快了步伐朝着馬路對面的河堤跑去。

安靜的小河邊,“叮咚”一聲,有石子落水,打起幾個水漂,随即消失在河心。

河堤上,空無一人。

朱盞四下裏尋找了一番,并沒見沈昂的身影,只有樹影被風催得左搖右晃,像張牙舞爪的妖怪要吃人。

朱盞顫聲喊道:“沈昂?”

“沈昂。”

無人回應,她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電話接通,随即不遠處的橋洞下,傳來了熟悉的鈴聲。

朱盞回頭,只見橋洞下站着一個人,埋在陰影中,借着岸邊的路燈,隐約能見他鋒銳的側臉輪廓。

沈昂。

他從橋洞下走出來,穿着一身單薄的黑色羊絨毛衣,朱盞覺得他似乎又陌生了許多,數日不見,好像過了幾個世紀似的。模樣也有些變化,但是仔細看,他還是沈昂,不過換了身她沒見過的衣服罷了。

“你聽到我叫你麽?”朱盞走過去問。

“聽到了。”

“那你怎麽不應我?”

“沈昂,沈昂...”他舌尖撚着自己的名字,輕笑了聲:“好久沒聽你這樣叫我了。”

是啊,好久了。

“想多聽一下。”

朱盞的臉紅了,又喚了他一聲:“沈昂。”

沈昂走到河邊坐下來,朱盞也坐到了他的身邊。他從衣服兜裏摸出一個川貝枇杷小藥瓶,遞給朱盞:“送給你了。”

朱盞接過,不解:“我又沒咳嗽。”

沈昂直接将瓶蓋擰開,遞到她面前,朱盞朝裏面看了看,裏面是空的。

“什麽意思?”

“證據。”

朱盞結果藥瓶仔細看了看,裏面不是空無一物,瓶底還漫着一灘将化未化的碎雪花。

“就知道你這家夥要耍賴,現在人證物證俱在,看你怎麽說!”沈昂沒好氣道。

朱盞将瓶蓋重新擰好,默不作聲放進自己的口袋裏,淡淡說:“這不是來了嗎。”

也對,她不是來了麽。

沈昂低頭了笑聲,糟糕的心情在見到她的一瞬間好轉。

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朱盞感慨說:“南城已經好多年沒有下雪了。”

“嗯,今晚老天爺給我面子。”

她緊了緊自己的衣服:“挺冷的。”

“是挺冷。”沈昂說這話的時候還非常配合地打了個噴嚏。

朱盞看了他一眼,他抱着自己的手肘瑟縮着,半點沒有要與她靠近取暖的意思。

算了,哎。

“過幾天我要走了。”

朱盞詫異地扭頭看他:“去哪?”

“北京。”

“去北京玩麽?”

“玩什麽。”沈昂撚了撚自己的衣領,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去參加B大的特招,過了可能會留在那邊集訓。”

B大是國內一流的綜合型高校,就算她以全年級第一的成績,都不一定能進考上B大,因為南城一中在南城可能是數一數二的學校,但是并不是省重點中學,學生的成績和老師的教學水平當然也趕不上省城的中學,一中最近一個考上B大的還是上上屆的學姐。

沈昂居然要去參加B大的特招!

“能過嗎?”

沈昂伸手撸了撸她的腦袋:“居然敢置疑你昂哥!”

“唔,不是!”朱盞護住頭,解釋道:“真的很難考啊!”

沈昂收回手,望着波流湧動的河面,淡淡道:“是那邊的體院教練邀請我過去參加考試。”

“啊!”

“你昂哥早就名聲在外了,不是學校要不要我的問題,而是...”他頓了頓,頗為倨傲地笑了聲:“是我看得上哪所學校。”

不開玩笑,省聯賽三連冠,這樣輝煌卓越的戰績,将來很可能是可以代表國家出征世界賽事的乒壇猛将,誰能不争着搶着要他!

朱盞有些羨慕。

不,是非常非常羨慕!

同時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是因為行将離別,還是因為嫉妒。

“什麽時候走?”

“明天。”

“這麽快!”

沈昂無奈地說:“我每天都在約你,你就不肯跟我見面。”

“你...你不早說。”

“我說了你會見我嗎?”

朱盞手攥緊了衣角,低頭看着腳尖,平複內心湧動的情緒:“我可能會啊。”

早知你要離開,無論如何我也會多跟你待一會兒。

“明天什麽時候走?”

“早上去省城,趕下午的飛機。”

“唔...什麽時候回來?”

“六月份,回來高考。”

六月份,還有好幾個月啊!

朱盞心裏堵塞着,喉嚨發酸,眼睛發澀。

“那你加油!”憋了好久就憋出這四個字,她腦子空了,不知道說什麽。

沈昂朝着朱盞挪了挪,跟她坐近了些。

“我會的。”沈昂摸了摸下巴,似乎挺不好意思。

“有話跟你說,我這輩子可能也就只說這一次,你聽好了。”

“唔。”朱盞看向他。

他的眸子被暈染了一層又一層的夜色,深邃無底,薄唇微微張着,倏爾,又緊緊抿住。

朱盞的心猛地提了起來,撲通,撲通,跳個沒完。

等了他兩分鐘,沈昂最後終于還是捂住了臉,崩潰道:“媽的,說不出口!”

好羞恥,根本說不出口!

朱盞無語。

“你知道的吧?”他殷切地看着她。

朱盞內心:我知道個鬼!

“你到底想說什麽?”

“就是那個啊!”

“哪個?”

“你一直跟我說的那個。”

看着沈昂含羞帶臊紅撲撲的臉龐,朱盞不确定地問:“大滿貫?”

沈昂連連點頭,目光移向別處,悶悶地說:“既然你這麽喜歡,我就勉為其難去給你打一下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朱盞:承認自己的夢想有這麽難嗎- -

沈昂:你看不出來我是在表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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