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去接個人
九月，開學季。
明晃晃的陽光灑向田徑場，明明不久前校方才花了大價錢修整過塑膠跑道，但在此時偌大的操場在高溫下漫着股焦味。
【實驗沒做完，沒法接你報道了。】
得知又被哥哥宋燃放鴿子時，宋燦剛到A大門口。
【知道了。】
烈日高挂，陽光落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疼，宋燦沉嘆，認命把行李從出租車後備箱拖出來。
可能是覺得放了妹妹鴿子不好意思了，宋燦剛把行李拖下出租車，宋燃的電話打來了。
“我找個人接你吧，你在門口等着。”
宋燦擦了下額間的汗，“不用啦，等人來還麻煩。”
說完也不等宋燃回話便掐了電話，切到報道貼士頁面準備去報到點報道。
宋燦方向感很弱，尋了很久都沒找到大門。
正迷茫，一男生迅速湊過來搶似的躲過宋燦行李箱，熱絡問，“學妹，你哪個專業的，我來幫你吧。”
男生穿着明黃色的志願者T恤，肩上紅色袖章矚目。
“不用啦，我可以的。”宋燦忙搖頭，紅袖章卻拖着行李箱走得飛快，面上還帶着過分熱情的笑。
“別客氣，一個人嗎？”
“嗯……”宋燦加快步子攔在紅袖章面前，還是禮貌的語氣，但聽得出強勢，“學長，我自己可以的。”
“這……”紅色袖章皺了下眉，左右瞅了圈，面色為難道，“其實我是幹銷售的，上頭看到有落單的，我會被罵的。”
“學妹，求你辦個卡吧！”紅袖章雙手合十，一副要給宋燦跪下的模樣，“兩張……不！一張也行！”
“好吧。”宋燦不會拒絕人，默默點頭，只問紅袖章要回了行李箱。
“我來吧。”紅袖章瞅着那水靈靈的小姑娘拖行李箱拖得辛苦，于心不忍道，“我不是搶包的，真的。”
小姑娘依舊搖頭，握着行李杆的手泛了白。
紅袖章帶着宋燦去報了到，又給她找了宿舍位置，怕宋燦拉箱子拉累了，還給她買了杯可樂。
宋燦眼淚汪汪，這年頭竟然還有這麽盡職的銷售。
再看紅袖章胖乎乎的臉都覺順眼許多了，心念等會兒多辦幾張卡，給紅袖章增業績。
體育館旁邊是操場，再操場出去，穿過一段柏油路，又拐了幾個彎兒，到了一偏僻角，樹影婆娑，蟲鳴沙沙。
宋燦擡眼，她眼前的是個小破倉庫，門口挂着看不清标語的紅橫幅，周邊蜘蛛網密布，走近倆步，隐約聽到倉庫裏還傳出搓麻将的聲音。
“到了，”紅袖章側頭看了小姑娘一眼，“我去和老大說聲，你等等。”
紅袖章剛走進倉庫去沒多久，裏面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似乎還有聲救命啊？
宋燦皺皺鼻子，想起紅袖章曾提過他老大很兇，原來不禁罵人，還會打人啊。
好慘一男的啊。
宋燦的正義感叫嚣着，慫恿着她把紅袖章救出來。
宋燦腦子一熱，還真沖進去了。
倉庫裏風扇嘎吱嘎聲和麻将機洗牌的聲錯落成片，宋燦微微眯着眼，點開手機電筒望裏照了照——
有一男生坐在麻将桌前，神色慵懶冷漠。
他的膚色很白，配上了身同色襯衫，像是底下古堡裏沉睡多年剛醒來的吸血鬼，眉眼棱角分明，似是被她手機光刺到了，男生微眯眼，眸色沉沉。
宋燦肩膀縮了縮，手指顫了一下，手機從掌間滑落。
那人無聲無息隐匿在黑暗裏，表情看不真切，“辦卡嗎？”
宋燦呆呆“啊”了一聲。
嘈雜的環境配上刻意壓低的聲音，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電視裏大保健房的前臺小哥，穿得白襯衫黑西褲，胸口挂着小金牌，點頭哈腰問顧客辦卡嗎。
惹。
不會吧。
那麽牛逼哄哄的一個人，怎麽會幹銷售了呢。
正愣着，男生已經走到她面前，斂睫低睨着她，聲線帶着點漫不經心，“好久不見啊。”
宋燦只是怔怔看着男生，唇間輕輕溢出一句話，“你是小紅的老大嗎？”
男生：“。”
她小心翼翼又說：“……小紅是剛剛跑進來的紅袖章小哥。”
男生：“……”
“當黑·社會多虧啊，”宋燦一臉悵然，小聲嘀咕，“即便要當黑·社會，也要得招些聰明的小弟啊。”
那紅袖章就很不行了，一眼就被她看穿有小心思。
郁弈航眼一眯，輕輕笑了聲。
宋燦耷拉着腦袋慢吞吞地朝他走過去，“你這有什麽卡？”
男生身形颀長，個兒高，宋燦在女生中也不算矮，但165的個子還沒到他的肩線。
“嗯。”郁弈航颔首，沒頭沒腦應了句。
“你這小姑娘還辦什麽卡啊！”倆大燈影映在倉庫牆上，晃了晃，保安的大嗓音自身後傳來，“這是傳銷組織的窩，帶你過來洗腦的咧。”
宋燦眼巴巴愣了會兒，随着大電筒晃的方向看去，才發現牆角蹲了一大幫子人，那紅袖章也在裏面，抱着腦袋不敢擡頭。
原來大學門口攔人的小哥哥不一定是銷售，還有可能是傳銷。
“加強防守，以後賣卡銷售也別放進學校了。”郁弈航看向保安沉聲開口，“我已經報警了，麻煩您在這裏等着，我先送她去宿舍。”
“好咧！”保安拍拍胸脯，“保證完成任務！交給我吧！這回麻煩郁同學先來控住人了。”
郁同學？
宋燦身子往後傾了傾，原來在傳銷組織窩裏搓麻将的也不一定是傳銷頭頭，也可能是來抓傳銷的。
她蔫巴巴的，覺得自己兩個月的某乎白看了。
“走吧。”郁弈航睇了宋燦眼，似是調侃，“辦卡去。”
宋燦低低唔了聲，悶悶道，“不用了。”
郁弈航轉身，“你能找到宿舍嗎？”
“能啊，”宋燦搖了下手機，“高德地圖持續為我導航。”
“高德導不到辦卡點。”
宋燦一噎，賭氣道：“那我用百度地圖。”
郁弈航輕哂：“那你走吧。”
宋燦輕舒了口氣，放過被牙齒咬得豔紅的下唇，語氣很認真，“再見。”
話音剛落，宋燦拉着行李杆轉身，脊背挺直，腳步輕盈，綽綽約約的。
嗯。
宋燦心念自個兒的背影應該挺好看的。
臨到拐角處，忍不住側頭瞟了過去，想看某人伫在原地遙遙看她的場景——
然而并沒有。
那兒空蕩蕩的，某人早走遠了。
宋燦：“……”
二十分鐘後，A大實驗樓。
宋燃埋在電腦前寫實驗報告，頭也沒擡，“不是說去接人嗎，這麽快就回來了？”
“沒接到，她跟一傳銷的走了。”郁弈航視線落在宋燃電腦桌上的相框上——站左後側的女生笑容格外溫暖。
“那你還不去找人？”宋燃挑了挑眉。
“找了。”
“然後呢？”
“被嫌棄了。”
“我讓你接我小可愛妹妹你不去，”宋燃筆尖一頓，打趣道，“哪位神仙小可愛居然敢拒絕我們的郁大會長。”
郁弈航想起那小女生正兒八經說自個兒認識路然而頭也不回走去反方向的場景，不由笑了出來，“确實是神仙小可愛。”
平日冷言少言的矜寡少年，此時眉眼皆是柔和的旖色。
這年頭天氣都有些反常，開學後，整整一周都在下雨，新生們苦不堪言，整天吐槽這種鬼天氣怎麽搬宿舍，不知是老天爺聽到了新生們的訴苦還是存了惡作劇的心，臨近軍訓，天氣開始放晴，快速升溫。
新生們頓時安靜的，據聞還有在宿舍做法請雨神快來A市的。
宋燦室友梁烨便是其中吐槽A市天氣吐槽得最兇的，此女極怕太陽，即便陰天也打着傘，能用衣服裹着的皮膚絕不露出來。
可今天梁烨一反常态，不顧大太陽早早出了門。
連傘都忘了帶。
正納悶着，自家室友頂着被曬得紅撲撲的臉興沖沖回來了，一回來就抓着宋燦的手在那興奮說着，“燦燦知道郁弈航嗎？”
宋燦眼皮子兀地跳了下，很輕很輕應了聲嗯。
“我不是想進學生會嘛，就打探了一下，大家都說會長很牛逼，幾乎滿績，三年國獎得主，重點是……”梁烨嘿嘿的笑了兩聲，“長得還很帥！”
宋燦莞爾，“然後呢？”
“今天升旗儀式是他主持的啊，我去看了下，真的賊雞兒帥，氣質也好，你說上帝怎麽那麽不公平，怎麽把優點都集中在……燦燦，你怎麽不聽我說話了！”
宋燦收拾着桌面：“帥又咋的了，帥又不能當飯吃。”
她慢吞吞把教材摞成一疊，沉吟片刻，聲音添了些銳氣：“我也可以很牛逼。”
甚至比他更牛逼，在以後。
“……”
梁烨愣了一瞬，重重拍了室友肩膀，“親愛的加油！”
接下來一天，宋燦是在梁烨的碎碎念中度過的。
這姑娘中了某學生會長的毒，三句不離郁弈航，宋燦聽梁烨說郁弈航的光輝事跡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等到晚上室友去學生會的面試，這才算清淨些。
宋燦沒有報名學生會的面試，也不想湊這個熱鬧，本想度過軍訓前最後一個安逸的晚上，沒想到室友梁烨來了條信息，說是自己沒帶傘，讓她去接她。
望着室友發來可憐兮兮的表情包，宋燦無奈一笑，拿着傘走了。
學生會招生面試地點設在綜合教學樓，剛開學不久，晚課沒開，整棟樓靜悄悄的，像是盤踞大山上沉睡的紅龍。
唯有二樓是燈火通明的，樓道站滿了準備面試的人，走廊喧鬧。
宋燦剛放下傘，便聽見身後女孩們正讨論學生會招新的事。
“報組織部的人是最多的，光申請表都交了七八百份。”
“先不說申請的，你看這兩間教室都是面試組織部的，競争激烈啊。”
“想進啊。”
“有機會的，要是進了就能每天近距離看郁學長了。”
“想太多，他現在是會長，又不是組織部的。”
“管他的呢！據說他等會兒會來！”
……
宋燦悄悄側頭，瞥見女孩手機上俨然是開學那日演講臺前的照片，白衣男生站在演講臺上做演講，眉眼清隽，氣質幹淨。
“你也想要這照片嗎？"女孩忽然沖着宋燦晃了下手機，語氣自豪，“我特地起了個大早占前排拍的。”
宋燦搖搖頭，“不用了，我見過。”
“同道中人嗎？”女生星星眼，吧啧嘴感慨，“真的很帥，近距離看時我心跳的賊快，小鹿要撞出來啦。”
宋燦沒附和那女孩，輕輕“啊”了聲。
這個反應讓女孩略覺不自在，問，“我說錯了嗎？”
“沒有。”宋燦稍偏頭，忽然想起某人曾經和自己說過一段話。
心跳是正常的，心跳太快是心髒病。
少花癡，多吃藥。
“……”
這話可不能在這個場合說。
“晚上好，”清越低沉的男聲自兩人身後響起，“面試即将開始，簽到後請排成兩隊。”
這人出現後，長廊頓時安靜了，似是呼吸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長廊光線暗，沒了陽光的點綴，宋燦尋聲望去，盯着郁弈航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只覺得他身上那股淡漠涼薄氣場滲人，琢磨不透。
與生俱來的氣場。
兩年前宋燦便從沒琢磨透過郁弈航的脾性，這回兒的他，更加內斂深沉。
郁弈航眼神輕飄飄掃過來，随意不過，随即目光落在腕間的表，淡淡問：“都準備好了嗎？還閑着聊天？”
像是什麽開關被啓動了，方才還亂哄哄的人群自動分成了兩條隊，井然有序地站在長廊兩側，中間一下子空了出來。
空蕩蕩的走廊中心，只剩下郁弈航和宋燦。
宋燦很識相：“我不是來面試的，我這就走。”
她話音剛落，側身往外走，經過郁弈航身邊時沒有絲毫停留。
“等等，你的傘。”
宋燦這才想起被自己遺忘到腳邊的傘，眉眼染上淡淡的尴尬，垂身正要拿。
面前郁弈航就着宋燦蹲身的弧度垂下手，兩人距離倏然拉近，男生鼻尖帶出的溫熱氣息擦過她的面頰。
宋燦下意識往後挪了步，拉開兩人距離。
郁弈航拾起小黑傘，收起傘柄，幹脆利落往宋燦面前一遞。
“诶，謝謝。”宋燦接過，對上男生深邃無波瀾的眼時愣了下，随後逃也似的往樓道跑了。
遞傘時，指尖無意識擦過了下，有些熾熱。
……
長廊上，郁弈航看着女生遠去的身影，眉心微不可查跳了下。
女生耳根染着淡淡的紅，長發紮成高高的丸子頭，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一身簡單的白裙子，只在裙擺暈着水墨，更顯腿長膚白。
昏黃的燈光下，女生眉眼秀美柔軟，透着恬靜。
“差不多了吧？”部長敲了下文件，提點。
“剩下的人，聽名字進來。”郁弈航把目光從樓道挪開，聲線冷清，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驚得新生們低下頭看申請表，聊天都不敢。
臨進門前郁弈航掃了樓道處。
空蕩蕩的，那身影再次消失了。
接連面試了幾個人，組織部現任部長重重舒了口氣，側頭看向郁弈航，半是打趣半是揶揄，“郁大會長的名號真好使，我只是含糊說了句你可能會來面試，就來了很多人報名。”
郁弈航只擡眸瞥了好友一眼，繼續翻着藝術學院新生的報名表。
報名表厚厚的一摞，但沒見到他想找的身影，神色更冷。
部長沒察覺郁弈航的神色變化，繼續調侃：“怎麽，覺得藝術學院的妹子不行嗎？”
郁弈航垂眸：“沒找到。”
部長：“嗯？”
郁弈航：“她。”
好像有八卦？
部長不動聲色追問，眼睛微微亮：“她？”
郁弈航良久不語。
惹。
要從郁大會長這兒探個八卦真不容易。
指針緩緩劃過半圈，郁弈航手機震了震，有消息。
他瞥了眼手機，将剩下的打分表丢給好友，“我去接個人。”
部長怔愣，趁着下一個面試的人還沒進來，壓低聲音說：“別啊！還沒面試完呢！我還要您這尊大佛坐鎮呢。”
話音還未落，郁弈航已從教室後門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五月攜燦燦郁哥和大家見面啦=3=
元氣砂糖和悶騷偏執的組合
希望大家喜歡吧~
新文新氣象，前三章留言都有紅包包呀ow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