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名單

陸适還在頭暈眼花,聞言後氣色更差:“嗬,誰說我是來玩的,怎麽不适合我?”

鐘屏還在掰着紙巾封條玩,慢悠悠地一下又一下,“不如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陸适冷聲:“說。”

鐘屏問:“你上一次長跑在什麽時候?”

陸适:“……”

鐘屏:“家裏有沒有運動鞋?”

陸适:“……”

鐘屏:“為什麽想加入SR?”

陸适:“當然是為了救死扶傷。”

鐘屏:“你送的那面錦旗,上面寫了什麽?”

陸适:“……”樂于助人,雷鋒精神?

鐘屏把紙巾封條一粘,抹平,放回口袋,“錦旗上寫着:救死扶傷,熱心為民。”她直視對方,“錦旗的贈送者是你本人,才過了兩天,你卻已經不記得自己送的是哪幾個字。SR收到過許許多多的錦旗,不論來自企業還是個人,是真誠的感謝或是含有一些作秀的成分,有一點不變的,那就是他們對SR都懷有一份尊重,一份敬意。可惜,你沒有——”

“你把救援當兒戲,你在踐踏生命。”

風一下變得冷冽,像有只無形的巴掌輕輕扇過。沒人再說話。

幾名隊友後來居上,經過鐘屏時招呼她快點跑,鐘屏挽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說:“我繼續跑,你呢?”

等了一會兒,她才聽到對方低沉的回答,“你先。”

Advertisement

鐘屏轉身,沿着湖邊繼續跑完剩下的公裏數,直到最後集合,她都沒再見到陸适。

晚上鍛煉,白天上班,鐘屏的生活按部就班,她很快就将那晚的環湖跑抛到了腦後,一但投入工作,她很少有心思去想閑雜人。

這日從實驗室出來,鐘屏小跑到前臺,前臺姐姐見到她,立刻說:“就是這兩位。”

鐘屏看向站在前方的兩人。對方一老一少,老的五六十歲,穿着一身灰撲撲的衣服,頭發黑白參差,膚色油黑,滿臉皺紋;少的不足二十,學生樣,T恤長褲球鞋,看起來挺乖。

鐘屏微笑:“兩位請跟我來。”

鐘屏把二人帶到接待室,替他們泡了兩杯茶,一老一少都老實地擺手說不用,鐘屏把茶杯推了推:“沒事,喝吧。”然後詢問情況。

老的那位先開口:“我來做親自鑒定,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我兒子。”

鐘屏點頭聆聽。

“我兒子已經走丢十七年了,當時是在西門菜市場走丢的,有人看見他是被拐子拐走的,我後來報警,警察也幫我找,找了幾個月都找不到,我就自己去找,找了十七年了,這次終于找到了……”老人熱淚盈眶。

鐘屏看向坐在老人邊上,一臉無奈的少年,少年抽了一張紙巾給老人,手随即被對方握住不放,少年說:“那個……我今年十八,武叔叔的兒子走丢的時候已經五歲了,今年應該是二十二,但是武叔叔不信。”

武叔叔放開少年的手,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張塑封照遞給鐘屏,“你看看,我兒子跟他長得一模一樣,你看看眼睛、嘴巴,這真的是一模一樣!”

照片裏的小男童四五歲,站在噴泉前,手上拿着一支棉花糖,臉蛋有點高原紅,小眼睛小嘴巴。

鐘屏擡頭看向少年,對比一番,外貌相似度确實有五六成,鐘屏問少年:“那你也是尋親嗎?”

少年搖頭:“我有父母,前兩個禮拜我在外面吃飯的時候遇到了武叔叔,武叔叔說我是他的兒子……”

鐘屏明白了,武叔叔尋子心切,少年太善良,拗不過對方,所以才答應來這裏做親子鑒定,好讓武叔叔死心。

鐘屏淡定地拿來兩份表格讓雙方填寫,再帶二人去抽血,告知對方七個工作日內出鑒定報告。送走兩人,前臺姐姐招手讓她過去。

鐘屏隔着桌子把耳朵貼過去,前臺姐姐笑着拍了下她的頭,才問:“那個年紀大的是不是姓武?”

“嗯?你怎麽知道?”鐘屏好奇。

前臺姐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我就知道我沒認錯,你剛來一年,以前沒見過他,兩三年前吧,我剛來這兒上班的時候,他就已經來過這兒做親子鑒定了,當時是義工帶着人來的,聽說他是菜市場賣菜的,三十多歲才有了那麽個兒子,寶貝的不得了,兒子不見了之後傾家蕩産的找,前幾年住工地,給人搬磚了。哎,我後來還接待了他大概三四次,之後就沒再見他了,以為他放棄了呢,挺心酸的……”

耳邊還在敘述,鐘屏轉頭看向空蕩蕩的大門。門外的櫻花樹花期已過,又要等一年才能看到春天了。

傍晚下班時連孫佳栩都在感嘆尋子的武叔叔。

她拿起鐘屏車上的擺設把玩,說:“要我說,法律真該改改了,人販子為什麽不槍斃,一拐就毀一個家庭,這個家裏所有人的下半生都被篡改了,還有未成年人犯罪為什麽才那麽點成本,你知道上個月來驗DNA的那個女孩吧,被強奸了,物證據在,但最後的法律條款我都能背得出來,結果我都不用想。”

鐘屏說:“你話題怎麽轉移得這麽快。”

“我跟你說認真的呢。”

“好好,你繼續說。”

車子拐進地下停車場,停好車,鐘屏看見一輛路虎,有點眼熟。兩人進電梯上了二樓,先去進口超市買零食,再去找吃飯的地方,經過一張廣告海報,孫佳栩說:“健身套餐诶……哇塞教練也太帥了,型男啊,就在五樓,要不要去報個名?”說着就要上手去摸型男的肌肉。

鐘屏趕緊把她拉走。

周六,鐘屏早早趕到SR辦公樓,換上制服等待報名的志願者上門。上午介紹講解,收取志願者承諾書,下午進行體能測試。

早前報名的志願者陸陸續續上門,包括上周那批大學生,總共五十多人在訓練場集合。何隊長站在臺上,面容嚴肅地介紹SR,介紹完後讓大家将承諾書交給馬阿姨統計。

人群暫時散去,鐘屏跟着隊友們回到辦公室,倒了一杯水,用手扇着風。

馬阿姨數了數承諾書,說:“之前報名的有九十多人,今天就來了五十幾個。”

鐘屏喝完水,說:“上回那個社團的學生好像來得比較齊。”

“女生今天就來了兩個,男生倒是都來了,”馬阿姨翻着承諾書,說,“對了,我先找找陸總裁有沒有來。”

鐘屏:“……”

翻了半天,馬阿姨失望道:“他怎麽沒來啊。”

鐘屏說:“他本來就不适合來這裏。”

何隊長正在角落整理器材,聞言轉頭,看了看鐘屏。

中午大家叫的外賣,快餐盒全都攤在兩張桌子上,鐘屏夾了點菜,回到電腦前一邊上網一邊吃。

何隊長捧着飯盒坐到她對面,問:“你覺得那位陸先生不适合來這裏?”

鐘屏愣了下,才回答:“嗯。”

“為什麽?”

鐘屏反問:“你覺得什麽樣的人适合這裏?”

何隊長說:“善良、大義、有責任心、有團隊感、有救助精神,體能過關。”

鐘屏攤了下手:“看。”

何隊長想了想,說:“沒有人天生就有這些品質,體能需要鍛煉,責任心團隊感都可以培養。”

鐘屏放下筷子,“我一直記得SR的宗旨,仁道、奉獻、博愛、無私,我們在搶救生命的第一線,你一直都在說,我們在跟時間争人,如果連責任心團隊感,連最基本的救助精神都需要來這裏培養,那救援的意義在哪裏?差生确實能被教好,但我們不是學校。”

她打量着何隊長,道:“SR有嚴格的考核制度,你向來都照規矩辦事,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根本不像你。為什麽對陸适另眼相看?”

何隊長笑了笑,“我在想,十六歲的你能不能義正言辭的說出剛才那番話。”

鐘屏微怔。

何隊長道:“我剛才說的那些,善良、大義、團隊感、責任心、救助精神、體能,你占了幾條?也許是時間過了太久,你自己也忘記了你來SR的初衷,你說我對陸适另眼相看,或者說,我看見他,會聯想到你,在你們身上,至少有一個共同點。”

“——所以,這條路你走了九年,你能走,為什麽別人就不能走?機會給了,把握是他的事,在考核之外,你沒有資格定論一個人。”

鐘屏也不惱,過了會兒,說:“可惜,他沒有來。”

“這就不是我想跟你讨論的了。”何隊長重新捧起飯盒,去另一邊夾菜了。

鐘屏坐在原位,沉默良久。

等到下午,她見到從路虎車裏下來的人,微愣過後,心緒又立刻平靜。

陸适沒有穿西裝,身上是短袖T恤和運動長褲,球鞋嶄新,不是那晚那雙。他姍姍來遲,解釋原因:“上午新餐館開張,實在抽不開身,剛一結束我就趕來了。”

馬阿姨熱烈歡迎。

陸适的視線輕輕掃過,并沒有在鐘屏身上停留。

體能測試一點半開始。男子組一分鐘內至少完成二十個俯卧撐,女子組仰卧起坐。訓練場上鋪成一排,鐘屏站得位置離陸适不遠,稍一轉頭就能看見他雙手撐地,上下起伏,動作标準,一分鐘結束,隊友報數:“二十八個。”

下一輪是2400米長跑,起先兩圈各個輕松,第三圈時速度全都慢了下來。鐘屏站在最角落的圍牆邊上,聽着掐表的隊友報數。

天氣漸熱,場上的人面色潮紅,汗流浃背,陸适跑得不快不慢,最後一圈掐表,隊友報了個數,鐘屏沒聽清,卻仿佛看見扶着膝蓋喘氣的那人突然朝她的方向看來一眼。

最後一項是負重登山測試,大半人都已經累趴下了,鐘屏将負重背包一個個發下去,輪到陸适,她将包遞給對方,聽見對方問:“合格是幾小時來着?”

鐘屏說:“一百分鐘。”

“啧,還行。”

鐘屏瞥了他一眼,沒做聲。

鐘屏等在山下,喝着水,吃着餅幹,等待時間一點點流逝。下來一個,又下來一個,從她面前經過,扶着樹的,癱坐在地的,攙着人的,每一個都遭了大罪,鞋子衣服一層泥灰,汗水味全都混合在了一起。

又下來一個,嶄新的運動鞋上沾了一塊塊泥斑,他看起來已經精疲力盡,最後幾步踉跄着過來,近前,一把抽走鐘屏手裏的礦泉水瓶。

鐘屏:“……”

陸适擰開瓶蓋,一口氣灌了下去,喝完水才稍稍活過來,他扶着腰,朝鐘屏擡了下頭,問:“計時了嗎?”

“……八十九。”

陸适一笑,把礦泉水塞回給她。

天黑,訓練場地上,何隊長宣布入選志願者名單:

“張強。”

“徐晶。”

“王天磊。”

“李玉。”

……

……

……

“陸适。”

……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