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同桌的你(一)

鐘屏低頭做着筆記。

前面的講課內容聽着還好,飛行管理、飛行保障之類的純屬文科範疇,憑記性和常識就能領悟。

比如像這本考題裏面,民用航空器不得飛躍城市上空,但起飛、降落、指定航路例外,按照國家規定的程序獲得批準的例外。

還有,民用航空器能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投擲物品?執行救助任務、符合社會公共利益的飛行任務,還有飛行安全所必須的。

鐘屏覺得這有點像紅燈停、綠燈行、黃燈準備,屬于常識一類,比政治課要實在的多。

翻了翻書,還有法律條文、空域管理規定,都是死記硬背的內容,她心下稍松,但是再往下一翻……一堆公式。

鐘屏擡起頭看講臺。

她想起了數理化,高中第一堂數學小考,她考了六十多分,不及格,全班倒數。後來她卯足勁追趕,為了就業形勢學理,日夜颠倒地攻克那些個公式,成績單終于漂亮起來。

這些辛酸還牢牢地霸占在她的記憶中,現在看來又要重溫一遍。

陸适坐在鐘屏同學邊上,耳朵聽課,眼睛看人,一心二用,駕輕就熟。

十幾天沒見面,她的劉海似乎短了些,邊上沒遮住眼尾。印象中第一次見她化妝,眼尾眼線微微上挑,弱化了幾分稚氣,增添了一點成熟的韻味。

睫毛塗了睫毛膏,更加濃密黑翹。

帶點粉紅色的嘴唇……

妝化得很淡,卻鮮活得像這個季節——

初夏,微熱,剛剛好。

不一會,課間休息時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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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懶散起來。

“這裏看不到飛機啊。”

“要不要出去走走?抽兩支煙。”

“上個廁所去,你去不去?一道!”

教室裏很快就剩下沒幾個人。

鐘屏把課本阖上,圓珠筆放進筆袋,瞥向邊上的人。陸适挑眉,過了會兒,朝她一笑。

“你還不還?”鐘屏說。

陸适指指腕上的手表:“還沒到午飯時間。”

教室裏剩下的幾個人見他倆在聊天,搭話:

“這是你朋友?”王友發問陸适。

陸适點了兩下頭示意。

王友發說:“小姑娘年紀還很小啊,還在讀書?”

鐘屏自己回答:“早就工作了。”

王友發:“這看不出來啊,工作幾年了?”

鐘屏說:“一年了。”

王友發:“那就是前年剛畢業。”

王友發和另外兩個人坐在北邊靠窗的那面,鐘屏跟他們隔着過道和兩個空位。

陸适扶着鐘屏的椅子背,在她邊上介紹:“這是開貿易公司的王總,那是許總,開酒店的,這位是林老板。”

王友發笑道:“陸總記性好!”

許力:“咱們別叫什麽總什麽老板啦,叫我老許。”

王友發:“行啊,不過別叫我老王,叫我發哥。”

“哈哈,”林新國笑道,“那叫我國哥,這個稱呼好,國哥國歌!”

陸适隔着鐘屏跟他們說話,“你們叫她小鐘就行。”

鐘屏的自我介紹被他搶去了,她用眼尾掃了他一下,離得太近,她撇過頭。

陸适還扶着她的椅子背,身體靠着桌子,輕易捕捉到她的所有表情,他嘴角輕揚,心情不錯,難得樂意跟陌生人聊上幾句。

王友發給人分香煙,陸适從鐘屏臉邊接過,叼進嘴裏。

王友發:“我去年就報名了,上了一節課,後來年末沒法抽出時間,一直拖一直拖,拖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怎麽就頭腦一熱,想來開飛機,這麽多錢扔進去了,想想肉痛,不來也不行。”

“開這個直升機好,”林新國抽着煙說,“我打算私照考完就考商照。”

王友發:“你考商照幹什麽?”

林新國:“現在生意難做,商照考出來試試轉行,這行前景好。”

“這倒是,”王友發又問陸适和鐘屏,“你們考不考商照?”

陸适叼着煙,手上拿着打火機,摁了一下,火苗竄起,正要點上,他看了眼鐘屏,問:“能不能聞?”

鐘屏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搖頭說:“沒事。”

陸适又點了下打火機,正好聽見王友發的話,回了句,“不一定,要是有閑工夫倒能考慮考慮。”

鐘屏倒是直接說不考。把她賣了都交不起商照的學費。

她跟人說話時側着頭,留下一側脖頸給陸适,頸上有粒很小的黑痣,陸适看了眼,手上又摁了兩下打火機,火苗忽起忽滅,他倒沒有點上煙。

教室裏煙霧缭繞,另外那些人進來,玩笑地說了兩句,王友發幾人終于覺悟,招招手:“走,外面抽去,順便上個廁所。小陸也一起!”

陸适說:“你們去,我懶得動。”

那三人走了,教室裏倒是越來越熱鬧,陸适還叼着煙,問鐘屏:“中午想吃什麽?”

鐘屏說:“我不跟你吃飯。”

“照片不要了?”

鐘屏看向他:“我跟你吃飯,你照片就還我了?”

“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會還你照片?”

鐘屏瞥他一下,頭轉了回去。

陸适指頭輕輕叩着她的椅子背,心情愉悅地吹了聲口哨,一股熱氣吹起了鐘屏耳邊的頭發。

鐘屏僵了一下,下意識地順了順發,耳邊的口哨聲愈發輕快。

老師回來了,繼續上課。

課程冗長,大家都脫離課堂多年,成天鑽營賺錢,現在捧起課本,有種九十年代第一次摸電腦的感覺。

稀奇,然後,這是什麽意思?那是指什麽?頭痛。

更別說還要學英文。

整間教室裏鐘屏聽得最專心,陸适卻是最輕松的那個。

一晃眼,終于下課,胡老師說:“明後天周末,還要繼續,希望大家堅持堅持。”

大家三三兩兩走出教室,陸适等着鐘屏。

鐘屏把他借走的筆拿回來,眼神詢問他要不要,陸适揮了下手。

鐘屏把筆塞回筆袋,整理着小包說:“我真的不跟你吃午飯,我回家吃。”

“你跟你爸媽住?”

鐘屏:“……嗯。”

陸适想了想,也不勉強。兩人抱着書下樓,取車,各自回家。

路上遇到堵車,陸适有點不耐地敲了敲方向盤,突然想到什麽。

他伸手進口袋,拿出了那張一寸照,大拇指擦了兩下,盯着看了會兒,前面的車動了動,他握着照片跟上,等停下來,他又看起了照片。

鐘屏順順利利回到家,吃完飯就躲進了卧室看書,晚飯時間再出來,回去接着看,一直看到十一點多才睡。

sr的訓練計劃表已經更新,天氣入夏,每天早晨都規定了晨跑,鐘屏早上五點出門,和同一區的隊友彙合,跑完七點到家,洗澡吃早餐,然後整理周一上班的資料,午飯後出發,前往培訓基地。

路遠,這次她到得有些早,教室裏沒幾個人,陸适也沒到。

她選了南邊的一個靠窗位坐下。

拿出書本沒一會兒,邊上就坐下個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跟她打了個招呼,自我介紹完後就聊了起來。

又過一會兒,鐘屏座位前後也都有了人。

全班只有鐘屏一個女的,那些大老爺們兒自然格外歡迎她,倒都沒任何惡意,只是問問她的年齡和工作。

有個男人還開玩笑說:“這是我們的班花了啊,要保護起來!”

鐘屏只覺得無比尴尬……

臨時換座位又太明顯,她正遲疑,老師進來了。

開始上課。陸适仍然未到。

今天開始講新內容,鐘屏看着直升機結構圖。

機身、艙門、着陸滑撬、發動機支架、主減速器……正看到尾槳,教室門口有人姍姍來遲。

陸适揮着手說:“有點事來遲了。”

胡老師和氣地說:“沒事,才講了沒一會兒,你随便坐吧。”

陸适掃向教室,沖鐘屏那圈挑了挑眉,也不擠過去,随便往中後排找了個位子坐下。

鐘屏收回心神,繼續聽課做筆記,邊上的這些人倒是沒再跟她搭讪,聽得都挺認真。

過了會兒,她還在研究直升機結構圖。

旋翼軸、發動機整流罩……“啪”——

有人扔了什麽東西過來,掉到了前面的地上。

前桌回頭看了看,鐘屏一臉無辜,前桌這位四十多歲的地中海男人沖她笑了笑。

又過了會兒,“啪”——

鐘屏捂了下臉,撿起掉在腿上的紙團,怔了下,往後面看。

斜後排,陸适沖她揚了揚下巴。

鐘屏咬了下唇,默默拆開紙團,上面一片空白。

鐘屏轉頭,陸适拎了下書本,給她展示空蕩蕩的桌子。

鐘屏想了下,反應過來,無奈地拿了一支筆,托“同桌”傳過去。傳了兩個人,筆到了陸适手上,鐘屏繼續研究直升機結構。

“啪”——

這次的紙團準确無誤的落在了鐘屏跟前的課本上,剛好擋住“尾槳”兩個字,鐘屏咬了下牙齒,拆開紙團,這回上面寫了兩個字:

謝謝。

鐘屏愣住,忍不住又轉過頭,陸适沖她搖了搖手裏的圓珠筆。

過了會兒,“啪”——

這次鐘屏淡定地撿起落在肩膀上的紙團,放到一邊,沒有再看。

寫了幾行字,她的視線卻又回到紙團上,抿了抿嘴唇,攥住筆,讓自己專心。

“啪”——

現任同桌深呼吸,好笑地拿起掉在他跟前的紙團,遞給鐘屏,小聲說:“我怎麽覺得又回到高中了……待會兒我跟他換個位子得了。”想想又好笑,忍不住搖搖頭。

鐘屏尴尬,臉微紅,接過紙團趕緊拆開,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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