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鑰匙

放學前,有人扣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中指戴了一枚嵌了珍珠的纖細戒指,指甲塗滿了誇張的寇丹,醒目刺眼,标志着來者不善。

正在整理教科書的寧枝反射性一顫,來人見狀戲谑道:“勞動委員,教室後面很亂啊,又臭又髒的,你不能管管?”

教室後同時傳來說笑聲,惡意順着話語爬進了耳朵,近日常見的一幕再次上演。

以焦以丹為首的小集團待在教室後,靠門的位置有一支倒下的垃圾桶,垃圾果皮混着一些眼熟的物品散落一地,氣味刺鼻。

寧枝垂着腦袋不吭一聲,指甲深深掐進了手掌心,掐的一片通紅。

沒有得到想要的反應,另一方很是不爽,其中有個女生從垃圾堆旁撿起一張紙,用誇張的音量叫喊。

“誰把卷子丢在這裏了,很髒诶!不要給我們的勞動委員增加工作啊~”

“看看是誰的啊笨蛋。”

另一人故作好奇問:“哎——,寧枝,你怎麽把語文卷子扔垃圾桶了,明天不交了嗎?”

制造狼狽的罪魁禍首們嬉笑着,不知收斂地排擠他人的生存空間。

六班的泾渭分明與一班不同,課後無論男生還是女生,通通待在教室前方的過道上。

因為焦以丹坐在最後一排,每逢下課,小集團的女生們總會聚在她的左右大聲閑聊,旁若無人地霸占周圍的位置,根本無法學習。

所以一到下課時間,後排位置上的學生們總會離座位遠遠地,像避開煩人的瘟疫。

為了商讨下個月運動會的方案以及項目報名事項,六班的學生還未離去,他們安靜投以視線,齊齊看向教室後方的幾個女生。

——真的有些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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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班的焦以丹在公衆場合任性傲慢飛揚跋扈,卻始終占據重心呼風喚雨,并不只是有錢就能做到。

表面的跋扈不代表愚蠢。

父母可以動用關系替她擺平事端,最主要是她會點到即止,不留下任何把柄,如果向大人告狀可能還會被倒打一耙。

這回她們就像失了心智一樣咬住了寧枝不放,多次蓄意地欺負和侮辱,甚至莫名造謠寧枝在校外賣身,校園網中總能見到匿名的發帖——完全在明目張膽地欺淩。

“喂!”盡管在衆目睽睽中,小集體依舊肆無忌憚,焦以丹尤其不滿寧枝的反應,“勞動委員,你很沒禮貌诶,跟你說這麽久一句話都不回,啞巴了嗎。”

旁邊的女生笑嘻嘻附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些話,她眼睛一亮,沖人努努嘴。

“……!”

一團不明物體撞上了寧枝的後腦勺,桌旁挑事的女生嫌棄地躲到一邊,一行人笑得樂不可支。

“差點扔到我身上,很髒诶!”女生不滿意大叫。

“就是,你扔好一點啊,怎麽扔到人家頭上了。”

“不是沒扔到你身上嗎,我手笨怪我咯,”扔卷子的女生嫌棄地擦手,眉目間溢滿了得意,“對不起啊勞動委員,下次我扔準點。”

寧枝木然彎腰,拾起地上有異味的試卷,上面依稀看得見清秀認真的字跡。

等會兒重新要一份試卷吧……不知道老師還在不在。

幾個離得近的男生臉上已經有了憤懑,但顧忌焦以丹那對混不講理的父母,終究只是握緊了拳。

依稀記得,那對斯斯文文的夫婦到學校後,如何驕妄地對教導主任,以及哭得滿眼通紅的女生說出“我們家的丹丹不會惹是生非,一定是對方先做錯了。”這樣匪夷所思的瞎話。

認識到歪脖子樹生了歪根的事實後,從此同班的人見她們都繞道走。

這時候站出來的,一般不太畏懼焦以丹一群人。

第一排的紮馬尾的女生寫完最後一題,把學習工具收拾進書包,頭也不回。

“你們過分了。”

學習委員程安向來對成績外的事情不感興趣,說話聲音非常冷漠。

焦以丹垂眸挑指甲,嘲道:“程大小姐什麽意思啊?怎麽,我們好心幫勞動委員找到試卷,還提醒她收拾教室有錯?”

“誰沒看見你們故意踢倒了垃圾桶,還把教室弄得一團亂,真是幼稚。”

程安蓋上書本,收拾作業和學習工具,“欺負人不要太過分。耍這些惡心人的小聰明沒有用,要是跟前年一樣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前年,A中确實發生了轟動一時的欺淩事件。高二的主犯全員勸退,聽說受害學生為治療抑郁症休了學,事件後續的冷卻速度很快,沒多久就銷聲匿跡。

學生們都認為這事雷聲大雨點小,反而成了焦以丹一類人變本加厲的本錢——學校看在家長關系和學校聲譽的份上,大抵還是會高高擡起,輕輕放下。只要不用肉體欺淩,不傻到拍下證據放網上炫耀,又有什麽可怕呢。

焦以丹果然呵呵一笑,指尖卷起一縷發梢:“好怕怕哦,我們怎麽知道是誰不小心撞了垃圾桶。我們怎麽欺負人了,你說一個來聽聽?張口就來,舌頭咬着不疼嗎?”

“……”程安皺眉。

焦以丹身旁女生的嘴舌不遑多讓,一臉做作的驚慌:“不會想誣賴我們吧。”

另一個女生抱住胳膊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現在的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高,真是好心沒好報。”

“說不定賊喊捉賊呢,明明無冤無仇的,擺出一副正義樣,好可怕呀。”

小團體三言兩語下去,沒有半點插話的空隙。

沐浴在衆人注視下,她們并未察覺到自己的語速比以往都要快。

事态隐隐在超出控制。

程安對大呼小叫很是無所謂,就像在看一群聒噪的猴子,直到看得人不自在地閉嘴假笑。

“你總是攪得班裏烏煙瘴氣,從高一開始到現在也沒完沒了。原以為年紀大了就不會那麽幼稚,但事實上并沒有。”她言辭犀利,也很清淡無波,很看不上焦以丹,“你以為所有人來學校都跟你一樣是來裝逼發情的嗎?”

焦以丹的微笑慢慢收斂,說:“程安,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這事跟你沒關系,少當好人。”

在事态愈演愈烈前,一直低着腦袋的寧枝正一點點撫平卷子上的褶皺,再折起來,誰也沒料到她會突然說話,因為之前無論焦以丹等人做的有多過分,她都像不會說話的木頭人一樣,默默忍受了一切。

“你們找我的茬就行了,用不着帶上不相幹的人。”

焦以丹徹底地面無表情。

欺淩是個奇怪的雙向詞。

一個英勇的戰士被敵人不擇手段地折磨,卻寧死不屈,不願茍且偷生,遭受的惡意根本傷害不到他的內心半分,就不能稱之為欺淩。

——讓受欺淩者感受到惡意和痛苦,才是欺淩的精髓,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最多只能算挑釁或者用暴力進行單方面猴戲。

焦以丹眼裏,接近戎予安的都是蟲子,都是需要踩在腳下,讓她們清楚身份,學會乖乖俯首,不能算平等的存在。

乖巧的,聽話的,挺不直腰杆,不敢反抗的柔弱蟲子,突然一口蟄過來是怎樣的感覺?

“哈。”一聲似笑非笑的嘆音。

焦以丹吊兒郎當坐在後排的桌上,此刻腳壓在旁邊桌子的邊角,輕輕用力。

哐當。

沉重的聲響後,也不知道是誰的桌子——桌上堆成山的書本、熱水杯、卷子和筆嘩啦啦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連在她周圍的跟班都猝不及防,無措地朝她看,不明白怒火從何而來。

這一聲可怕的巨響就像一把未知的鑰匙,輕易打開了所有人心中壓抑已久的一扇門,又像是宣戰的號角,吹響了新的一曲戰目。

“一副聖母樣惡心誰呢,還委屈上了?”焦以丹提高了嗓子,蠻橫地一腳踹翻了熱水杯。

那無辜的水杯重重摔在牆壁上,杯蓋磕壞了一個角,熱水流淌得到處都是,清脆地在地面滾了幾圈,狼狽又可憐。

程安只在桌子摔在地上的一瞬眉目稍變,至于後來焦以丹的所作所為,她全然沒有放在眼裏。

對上寧枝,她很平靜:“寧枝同學,我很感謝你的心意,不過你不用冒着風險這麽說——在我看來,一個人被欺負或者被玩弄,哪怕被當做小貓小狗,跟我也沒有很大的關系。”

“每個人不能忍受的原因截然不同,我之所以站出來,僅僅只是因為她們很煩,吵得我無法學習了。”

她的話語在寂靜的教室中清晰落下尾音,睜着清冷的眼睛,毫不退縮地站着,與她交情不錯的女生們不甘示弱地看向焦以丹一群,彌漫起無聲的硝煙。

焦以丹何曾被人這樣打臉,氣急敗壞:“程老二,你有種!”

教室內的戰況開始發生傾斜。

有女生過來默默幫寧枝撿起地上的書本,也有男生悄悄往前移動了一段距離,擋在了兩個女生面前。

焦以丹狠狠踹了下桌子,氣息不穩,怒道:“你們什麽意思!啊?我是壞人嗎?一個個裝得很正義,沒有程老二帶頭你們敢放一個屁嗎!”

她瞪着充滿憤怒的眼睛,兩個瞳仁幾乎要跳了出來。

沒有人回應她。所有人不約而同注視過來,眼裏是看不懂的情緒,有冷峭,有厭惡,有憎惡,甚至隐約有一絲暢快,那種視線不像是在看朝夕相處的同學,更像在觀摩忍耐許久的怪物。

焦以丹為首的小集團罕見地沉默不語。

短暫的靜默中,氣氛愈來愈緊繃。

暗波洶湧一觸即發的形勢下,一個突兀的角色加入局勢。

門外走進來一個人,瞬間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在忙?”來人提着一支紅色的環保袋,無視了死氣沉沉的氣氛,旁若無人問。

哪怕焦以丹怨恨得淬了毒的眼神還未來得及收回,六班其他學生守護的陣型還保持着原樣,她也不解風情地走了進來,連聲線都紋絲未變。

直到走進教室,聞見一股垃圾的腐臭味,才皺眉:“你們教室不打掃衛生嗎?”

在垃圾堆裏處之泰然,一個班得有多不愛幹淨。

一陣複雜而又詭異的氣氛在空氣中流動。

誰也不知道廉慕斯是否讀懂了氣氛,但沒人出面說出那句“我們在吵架請出門稍後。”或者“你能不能不要讓我們下不來臺。”

六班的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臉色有些尴尬,終于有女生弱弱開口:“也不是很忙……”

才從一班那兒聽了新的八卦,沒想到正主突然不請自來——除了幫忙撿書的女生外,全部人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廉慕斯掃視了一圈,笑了:“你們忙,我馬上就走。”

感受到臉上的視線,焦以丹咬牙側過了頭。

寧枝一看,愣了一下,眼神甚至有一絲不安,眼睜睜看着女生走到身邊,把環保袋壓在了剛收拾好的書本上。

“做的還行,不過我不喜歡吃油菜,明天不要放進菜單裏。”

廉慕斯說着,從袋子裏摸出一個嶄新的便當盒。

“用這個裝,你那個飯盒漏油,不好洗。”

作者有話要說:  慕斯:我當然是故意的,有事嗎?

別看慕斯這樣,她真的自卑到極點了。

以後一些細節慢慢就會透露出來。

比起阿芙拉,這孩子可憐點。

本來是王者局,硬生生用青銅的心理在打。

焦以丹挺識時務的,真的。

作者也很識時務的,這也是真的。

所以我親愛的讀者們……留言收藏什麽的……(瘋狂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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