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課課中
廉慕斯完全聽不進課上的內容。
似乎有人在攪動腦內的漿糊,她無法對黑板上文字和公式形成印象,也無法領會老師的講解,明明說得都是熟悉的文字,但組合起來卻成了新的一部分漿糊。
課後廉慕斯坐在座位上發呆,前桌轉頭,看她難看的臉色,吓了一跳,“慕斯,你不舒服嗎,昨天沒睡好?”
罕見睡了十一個小時的廉慕斯在這時,終于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大概花了十幾秒時間,把那句躁動的“跟你沒關系”噎回了喉嚨裏,她垂眸回答:“沒睡好,不太舒服。”
“沒事吧,我陪你去醫務室?”
又是十幾秒,磨尖的指甲掐住一點點皮膚,廉慕斯起身,“不用,我有點累,你幫我請個假。”
第一次得到廉老板的請求,前桌相當興奮,看上去不是要代人請假,而是去代人領獎。
“好!”
這一聲特別洪亮,惹得廉慕斯多看了一眼。
廉慕斯沒有去醫務室。教學樓裏有很多閑置不用的教室,随意找了一間透亮的,獨自一人靜靜坐在位置上。
這是一種很難描述出來的,接近于昏睡的狀态,眼神散漫地盯向虛空,像雕塑般不焦不躁,靜止如水。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不速之客的到來。
教學樓裏謠傳的恐怖傳說中,臨近轉角的這間廢棄教室遠離操場,寂寂無聲,總能成為江郎才盡前輩們的安眠地。
午休時間異常靜谧,就像所有的聲響都死了。
姜承悅看到廉慕斯的時候,正準備上樓與朋友彙合。他倏地停下腳,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觀望了很久,才确認了她的狀況。
Advertisement
陽光依舊炙熱,那人離敞開的窗戶很近,他突然感到一陣心悸。
姜承悅慢慢走進去。
裏面人聽見聲音緩慢轉頭,無欲無求地看過來,用撲克一樣的冷漠表情。姜承悅知道廉慕斯現在很遲鈍,即使站在面前的是那個人,她也只會擺出這張沒有感情的臉。
“木木,”他喚聲,裝了物品的塑料袋放在桌上,輕輕問:“帶藥了嗎?”
眼神有一瞬的清明,但終究還是失去了注意力,沒有神采的視線空洞地望過來,——即使生病,也會堅持面向朝自己說話的人。
她就是這麽一個人。
廉家到底怎麽養出來的,姜承悅想,腦海裏浮現起其他回憶,一個人笨拙替他人整理領帶,墊着腳,乖巧地、虔誠地、認真地——在一個個曾經發生的甜美夢境中,他用自己替代了另一個人,徘徊交織,定格于最後的糾纏。
只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光是想想,都是蜜糖般的喜悅。
教室裏很雜亂,桌椅沒有規律地擺放在一起,姜承悅睇了一眼角落,俯下身,小心地拉起廉慕斯的一只手,把衣袖往上輕輕一推,露出一截掐紅了的肌膚。
呼出的氣息擦過手背,廉慕斯本能想往後縮,姜承悅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沒讓她得逞。
有幾處掐破了一點薄皮,姜承悅輕輕托着手腕,忽然用拇指揉搓了上去,廉慕斯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動作。
“疼嗎?”
“……姜承悅。”
“吃藥了嗎?”
“你認識我。”
一問一答差了十萬八千裏,兩個人仿佛處于不同的空間,進行着牛頭不對馬嘴的交流。姜承悅默不作聲,半晌後才回答:“我以前見過你,有印象。”
初中時他班出名的“班花”,多得是惡意的謠言和诽謗。
每次遇見,眉目間滿是郁結,那雙惺忪的眼睛站遠了仿佛兩條橫線,不知被誰傳開。
正值青春的少年對他人的傷害總是缺乏敏感,連他們班的人遇見了都會悄悄在背地裏揶揄:“看到沒,三班的‘班花’美不美?”
笑過了也覺得無趣,因為無關緊要。
直到那天不經意的路過三班的教室。
沒有其他人的教室內,不遠外的人側臉通紅,眼梢暈染了一層粉意,任由對方整理自己淩亂的發梢,抿嘴笑間盡是傾慕。
倦怠的眼專注望着面前的人,帶着一種餍足後的疲懶,撩人得很。
……如果是在他的懷裏。
從此有意無意地投入視線,直到陷入魔怔。
廉慕斯垂着眼,把手抽了出來,不習慣外人親昵的觸碰,比起不熟的人的關懷,她更想一個人待着,“我沒事,不用管我。”
但姜承悅不可能放任這樣狀态的廉慕斯一人待着,她心中沉着郁氣,根本控制不住情緒,一來一往,自然發生了戎予安見到的局面。
姜承悅見到戎予安,放下拭淚的手,起身擋在了廉慕斯面前,“戎哥,你沒跟葉子他們一起?”
戎予安不知道自己是否得了失心瘋,等回神已經走了進來,聞言像驚醒一般,在幾步外停駐。
看到姜承悅一副防賊的笑臉,壓下了心裏的不适,“聽見你們的聲音以為在吵架,過來看看。”視線掃到廉慕斯臉上,不經意地問:“怎麽回事?”
廉慕斯的瞳孔裏波瀾不驚,像一潭死水,自然不會接話。姜承悅笑笑,沒有詢問他聽見了什麽,“怎麽可能吵架……慕斯昨天沒睡好,身體不舒服,我準備先送她回家。戎哥你幫我跟葉子他們說一聲。”
“不回去。”
平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廉慕斯擰手,低聲道:“不想讓家人知道。”
姜承悅第一時間轉身,制止了對方自虐般的行為,甚至沒有花時間考慮,“那就不回,我在學校附近有一套公寓,你讓司機到那去接你。”
這回廉慕斯沒有反駁,姜承悅面上閃過一絲喜意。
戎予安腦子裏浮出“不知廉恥”四個字,掃過躍躍欲試的姜承悅和漠然的某人,突然回想起昨天廉慕斯找上門時的神态,頓覺這兩人很是輕浮。
停了一下,他反對:“不行。”
很坦然對上姜承悅,理由無私且正當,“動動腦子,別忘了廉嘉慕。”
聽到廉家老二的名字,姜承悅的滿腔火熱冷卻了許多。他低頭看了眼還是沒什麽反應的廉慕斯,克制住內心的一點小心思,等擡頭時,理智勉強回籠。
他望了一眼戎予安,扯了扯唇角,“戎哥,謝了。”
這般多管閑事的戎予安有點反常。
戎予安仿佛沒看見姜承悅複雜的神色,自然接受了謝意,從容道:“都是兄弟,提醒利弊是應該的。你也不用急,我讓家裏送了書過來,等會就到,可以順路送她去附近的酒店休息。”
這個提議沒有涉及任何一個男生,姜承悅猶豫了一下,覺得可行,于是理論上皆大歡喜。
等戎家的司機一到,姜承悅親自送人坐上了車,再三叮囑。
跟在後面的戎予安看不清臉色,睨了一眼沒有反應的廉慕斯,唇角微抿,“還能把她賣了嗎?”
理論上确實皆大歡喜。
路口遇見了紅燈,汽車緩緩停下。廉慕斯系着安全帶,坐在副駕駛上昏昏欲睡,車內溫度舒适,她沒有思考,全憑本能行動,但卻更輕易地感到困乏。
“你可以睡會兒。”
左邊的駕駛位,司機指尖輕輕敲打着方向盤,漫不經心建議道。
他脫掉外一層的外套,解了領帶,徒留一件白襯衣,袖子卷起一些,手臂勻稱有力,少了點淡薄,多了點玩世不恭。
廉慕斯搖搖頭。
他又挂上了虛假的笑,移開了視線,動作熟練,絕非第一次無證駕駛。
廉慕斯定定盯了一會兒,疲憊地閉上眼睛。
祈禱着來個眼尖的交警,把這個嘴上兄弟的人好好教育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親愛的慕斯也曾經是個溫柔的好孩子啊……
可惜時間把她折磨病了。
嚴肅申明,這可不是虐!我沒有虐!真沒有!
(就算虐了還不是很爽……[小聲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