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蟲子

最近一段時間,學校有傳聞初三那位因為欺淩事件休學的女生回來了,正在國際部上學——傳得有鼻子有眼:為了治療心傷在美國待了兩年,如今康複得差不多,便歸來繼續學業。

為了重新開始生活,本人隐藏極深,國際部的人先開始不知道,直到有個女生将她再次逼到崩潰,這件事才不得已漸漸傳開。

“好像叫楊潔,當初有人說她在校外做些不三不四的勾當,把人家逼到自殺,真的太過分了,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別是假的吧,”一個女生坐在座位上,側身面對着寧枝,與站在過道上的女生閑聊,“A市國際部比A中好的多得是,我們學校的國際部都得有錢才能進去,先不說有錢人被欺負成那德行,退一步來說,我要在一個泥坑裏摔過,肯定不願意重新回去蹲着。”

“不管怎麽說也太倒黴了,剛治好正要重整旗鼓呢,現在又複發抑郁症了。是吧寧枝?”

“我……”

寧枝握着筆,卷子下鋪了張草稿,不是很想參與這樣的話題,“……确實呢。”

“這孩子怎麽呆呆的,”座位上的女生伸出兩只手,對她的臉一陣揉搓,“昨晚沒睡好嗎?”

“唔唔唔——”

“好啦好啦,別把臉搓紅了。”

寧枝有其他心事。

上周五廉慕斯說飯盒送她了,不需要再飯帶飯到學校來,因為每次燒飯又耗時間又耗精力,“把努力用在正事上,你又不是廚子。”

然後斷了聯系。

自從不再帶便當後,她與廉慕斯的最後一點關聯被切了個一幹二淨,這時候才看清對方在其他人眼中是怎樣的存在——孤獨一人,沒有同伴,獨往獨來,難以接近。

當一個人站在他人難以企及的階級并拒絕交流後,想親近對方便成了天方夜譚。

廉慕斯本身就不是一個會積極聯系別人的人,昨天在門口遇到,也只是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算得上唯一一次近距離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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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很後悔沒有主動索要聯系方式,以至于連打招呼的借口都沒有。

怪不得焦以丹當初震驚到說不出話來,連眼裏都浮現出難以置信的光,以現在廉慕斯的行為模式來看,外部入學的學生,根本不可能有結識她的幾率。

寧枝怔神。

說曹操曹操就到,焦以丹幾人正好路過,微不可見觑了一眼,不過只是輕輕冷哼了一聲,并沒有其他動作。

過去數日內,以焦以丹為首的一群識趣地收起了尾巴。她們靠着伸屈自如,審時度勢,見風使舵,才得以嚣張數年——能當爺爺的時候當爺爺,能當孫子的時候當孫子,全部的惡劣行徑都源于趨炎附勢。

廉慕斯直言不諱。璁

“很遺憾,我不是你的正義使者。”

“有時候她們還挺好用的,所以不會有惡人退學皆大歡喜的大結局。”她在吃冰棒,咯吱一聲,咬斷了頂端的冰塊,“其他人已經放下了,只有你還在那個地方,徹徹底底輸了,結果已經無法改變,這口氣你不咽也得咽。”

“可喜的是,以後學習環境不會再這麽糟糕了。”

寧枝聽見自己的聲音,“慕斯,我很不甘心。”

“我太弱了。”

與焦以丹無關,自身不堪一擊的弱小,堅不可摧的平靜生活可以随時被突如其來的惡意捅破。

她認真說:“我想變得和你一樣強。”

微風輕拂過她的發絲,少女堅定的聲音在耳側徘徊,融入路邊掀起細浪的青草。

廉慕斯轉頭,上下打量了這個心有不甘的女生兩眼,好半晌,把開始融化的冰棒從嘴裏抽出,神色淡定。

“你可能誤會了什麽,不是我強,是我家裏的錢和關系強。”

寧枝:“……”

她舔掉冰棍上的汁水,稠密的陽光沸騰在身側。

“如果沒有隐藏的高智商或者某些特長愛好的話,除非好好學習,保持優秀,懂得做人,深謀遠慮,運氣也好。否則等你畢業大約有至少二十年的房貸需要還,我建議先死死心冷靜下。”

寧枝:“……”

廉慕斯笑了笑,說:“不過這種心态挺好,繼續保持。”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廉慕斯真正的笑:月牙眼,嘴角上揚,帶着稚氣和快活,像蜜一樣甜。

……

有女生聽見了八卦,小聲附在耳邊說了幾句。焦以丹聽着蹙起了眉,臉色不是很好看,“你們少狗拿耗子,整天操心這個操心那個,有些事不能傳不知道嗎?”

說完,還不忘冷冷瞥一眼寧枝。

這人真的是沒眼力見,聊些不該聊的,萬一慕斯把她算到賬上,不就成了無妄之災!

這句話說得很不中聽,兩個外部入學的女生神情憤懑,但沒有多說什麽,等她們一走,才小聲切了一聲:“聊個天怎麽了,也不知道誰在多管閑事。”

“還說別人呢,現在還不是夾着尾巴做人。”

寧枝将焦以丹的表情盡收眼底,從她不正常的反應中捕捉到了額外的訊息。

那神情和态度,實在是混雜着一點熟悉的味道,就好像談及有關廉慕斯的消息時……

“寧枝,下節課是去實驗樓,快點走啦。”

“我想上廁所,等會先去廁所。”

“你剛才怎麽不去啊,哎,要不忍一節課吧。”

“實驗課兩小時,你要憋死我啊!”

怎麽可能。

掐掉突如其來的某個可怕想法,寧枝自嘲一笑,誰被欺負也不可能是慕斯。她收拾出需要的實驗室手冊和筆袋,和友人們說說笑笑着,前往實驗樓。

陽光将女生們背後的影子拉得老長。

慘遭欺淩忍辱負重重拾自信的國際生感人肺腑的傳聞,廉慕斯大約是最後知道的。

七班和其他班級不一樣,比起該死的是是非非,他們更傾向于刷題、做錯題本以及抱廉老板的大腿,接受外部訊息的速率比普通班級要慢上很多。

傳進廉慕斯耳裏的時候事态已經爆熱,帶頭欺負人的杜暖暖已經沒有來上學,學校至今沒有做出任何表态,似乎并沒有想要鬧大。

兩年前不給受害人公正,兩年後也是這樣,稍微有公德心的學生都為這樣不作為的母校感到失望。

“有病吧這些人,欺負人倒是一套接着一套,欠她們了嗎?”

這是憤憤不平派。

“國際部的楊潔?我記得特別樂觀開朗,竟然有這種過去,好可憐啊。”

這是于心不忍派。

“學校到底給不給個說法啊,眼皮子底下欺負人,A中也太包庇有些人了吧!”

這是問責權威派。

說歸說,這種沒有實際證據的事,又是國際部那邊,天高皇帝遠,所有人最多義憤填膺幾句,該刷卷子的刷卷子,該交作業的交作業,日常還是有條不絮地進行着。

廉慕斯上周的無故請假吓着了可憐的姚老師,這兩天一直噓寒問暖,态度和藹可親,帶着事态危在旦夕的緊急,仿佛乖巧聽話的學生弱不經風,不堪一擊,一碰就碎。

她不得不反向安慰這位盡職盡責的老師,搞得身心疲憊。

陽光已經沒有之前那樣毒辣,廉慕斯很心累,趁着午休,去醫務室的床上小睡。

她做了個一個夢。

夢見了熟稔親切的臉和鋪天蓋地的蛇蟲,每一只都有手臂那麽粗,密密麻麻,成群結隊,就像世界末日前最後的狂歡,要将兩人吞噬殆盡。

夢很簡單,每一根神經都在疼。

那個人站在很近的位置,沒有她喜歡的笑,他不笑的時候總顯得有些冷漠無情,沒有多餘的表情,嘴唇一張一合,說着聽不懂的話。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很想這樣放聲喊出來,但發不出聲音,無論如何用力,也感覺不到嗓子的存在。

他一直站在那兒,像看陌生人一樣看過來,似乎曾經在哪兒見識過這樣的眼神——讓人難堪,讓人害怕。

他們站在一個高高的臺子上,臺下是萬丈蟲淵,越來越多的蟲子和蛇從深淵中竄出,已經快爬上高臺。

她很着急,想拉着這個人遠離蛇群和蟲群,但控制不住手腳,動彈不得,更別說走近他。

真的,急得快哭了。

你為什麽沒有反應。

她認知世界中最好看的人,他只要笑一笑,什麽事都可以原諒——就這樣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對她的焦急無動于衷。

他很好,一直很溫柔很體貼,憐惜她,幫助她,他的笑聲動人,就連生氣的時候也很可愛,他無所不能,是她的珍寶。

除了……

涼意爬上背脊,廉慕斯突然意識到了這只是夢。

一瞬間冷靜了下來,她陷入了極度的惱羞成怒和狼狽不堪——這樣難以啓齒的夢,在不知覺的時候剖析她的內心,仿佛想動搖她的信念。

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動搖了,意味着……

醒來的廉慕斯心情極差。

心情極差的她,再聽見了一個讓人心情更差的傳聞,兩者化學反應後,心情可以說降到了冰點,灰暗到無法形容。

總有蟲子觊觎在暗處,妄想蠶食她的一切,現在連那些無聊透頂的過往也妄想替代了。

都是些什麽神經病啊,就不能認真學習嗎?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給我去學習啊!!

by 作者

沒錯,她又滾回來更新了。并對兩百多點點擊長籲短嘆。

下周大概就能上自然榜,我還得為了點擊量存稿,感覺頭發要掉光……

這文終于增加了一個收藏,喜極而泣

慕斯不可愛嗎哪裏不可愛了她也是個好孩子啊就是慘了點被親媽虐了點(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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