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2

教導孩子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不是某位知名教育家暢銷書籍;不是那些教育的金句良言;不是新聞中的各種案例;更不是所謂的教育比對和教育經驗。

每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哪怕性格一樣、心性一樣、相貌一樣甚至道德一樣,他們都是不一樣的。一株幼苗,就算給予等量的營養和陽光,也不會長成一模一樣的大樹。

廉家的年輕父母在進入中年後,切身體會到了這一道理。

光理解是不夠的。

廉家老大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奉行純正的高等西式教育,個人能力突出,素質優秀且天賦異凜。作為父母,雖然行程繁忙,依舊會抽出時間陪伴孩子參加各種活動、出去游玩,不過分的要求都會盡力滿足。

但八歲的時候,大兒子的性格就突顯了冷漠的一面。不會像普通孩子那樣拉他們的手,也不會蠻不講理胡攪蠻纏,他會自己定下清單,給自己定做枯燥又沉悶的時間表,定制那些趨近完美的計劃。

不過是孩子的年紀,卻完全沒有孩子的模樣。

懷疑是教育過于嚴苛的問題,後來龍鳳胎的老二和老三管教得就比較寬松。但這對孩子不是省油的燈,如果不是大兒子鎮住,能把學校攪個天翻地覆。接到家政婦的電話,也總是又惹出了什麽事,又造成了怎樣的麻煩。

老二輕浮,老三浮躁,沒有耐性也很難忍得住性子,卻又過于聰明,這導致他們總是霸道的一方。偏偏性子擰,慣會耍小聰明,當人一套被人一套玩得很溜。大人們的告誡在他們看來都是耳旁風,很難聽得進教訓。

老四大方得體、成績優秀、做事有自己的考量,和老大比也毫不遜色。雖然比雙胞胎小,但舉止談吐都大方高雅,擅于和人打交道,也擅長利用對自己有力的條件,就連對哥哥姐姐們都毫不心軟。

也許不完美更能展現出孩子們人性的一面,但廉家父母徹底對自己的教育方法失去了信心。

老五的出生是一個意外。當廉父在育嬰箱中看着那皺巴巴的小嬰兒時,那閉着眼像幼貓一樣小聲哭喊的孩子忽然就停止了哭聲,安靜入睡。

他們将最後的期待寄予在了這孩子身上。

廉慕斯就是在這種希冀中成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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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不具備哥哥姐姐們那樣優秀的天資,但很懂得道理、很會體諒他人也很會換位思考。非常、非常聽話。

教她品德、教她學識、培養她的忍性,希望她正直成長。終于,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長成了,她在父母兄姐的鼓勵中自信成長,叽叽喳喳,像不知疲憊的小雲雀,開心快樂地生活,待人誠懇,乖巧老實,依戀着親人,是廉家父母想象中的模樣。

慕斯說,她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兒童文學作家,廉家父母也欣然同意。

但不知不覺,要求也漸漸提高。

各種各樣的補習班、家庭教師、嚴格要求的作息和作業。難得回家的第一個問題,不是最近過得好不好,而是最近學會了什麽?

降低了要求還是不行,就覺得懈怠了學業。不允許說一個髒字,不允許頂嘴,不允許不回應別人的問題,不允許無視,不允許自滿……?棠?芯?小?說?獨?家?整?理?

不允許嬌氣。

第一次說學校裏有人欺負自己時,廉家的父母很是重視,但最後發現只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先做錯的是慕斯。于是老二和老三的事跡警醒了他們,給她辦了轉學,告訴她好孩子不能嬌氣,要學會忍耐。

特地不讓這最小的孩子出現在公共場合,特地隐瞞了學校,就是為了公平的成長環境。

不知何時,要求老五做一件事變得理所應當。

他們是愛孩子的。

只是有時候人無法察覺到自己的變化,也無法察覺到對親近人的要求有多苛責。

猛然回首,卻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孩子一點點磨去了自信、一點點磨去了性格、一點點變得沉默、一點點變得陰郁。

忍字頭上一把刀,心若沖動地往上頂,便會被刀刃所傷。

于是忍一時便能風平浪靜。

到了初中,廉慕斯只簡單提過一次被同班學生欺負的事。廉家父母記得他們當時的回答:“不要跟那些人計較,忍一忍就過去了,離他們遠一點就行。”

後來一段時間,老五确實開朗了許多,他們回國時也很欣慰,以為孩子終于成熟了。

但——

布置溫馨的房間內,溫柔的女人拿着紙和筆,耐心注視着不遠處沙發中的女孩。

“最近有什麽困難或者不開心嗎?”

“沒有。”

“那,還是跟以往那樣的課題可以嗎。我們聊聊你印象深刻的那些事吧。”

“……印象……深刻。”

“我去了醫院,很不舒服,醫生讓我去電腦前測試……都是奇怪的問題,像街上随處可見的那些心理測試。最後答案告訴我,我有深度抑郁……”

“醫生看着報告,說‘又是一個’……”

“給我開藥,吃了以後頭暈,我不喜歡。”

“抑郁……是這麽簡單的病嗎?”

煩躁的聲音後,她頓了頓,抿唇不語。

那雙眼睛裏有着化不開的濃郁黑色,像黑沉沉的深淵,一眼望不見底。

心理咨詢師想起了這孩子最初的模樣。

情緒低落、疲憊、心不在焉,典型的抑郁情緒症狀。最初以為是一起欺淩引發的病情,沒想到比想象中嚴峻更多。

廉家的家庭醫生對她說,只要傾聽就好——對廉慕斯,不需要多餘的治療。

先開始她并不認同這些話,根據廉慕斯敘述的情況作了一些咨詢筆記。

【認為自己毫無價值,自我認知扭曲,并抱有一定的罪惡感。】

“其實我小學時候也挺招人讨厭的。”她平靜說,“太死板較真,又過于自信,崇尚正确又做不到為人處世。這種人被讨厭是理所應當的。老實說,各方面情商都很低。”

“小孩子好像都不會為人處世。也許是因為我最讨人厭吧。”

“我也不是什麽好孩子。不喜歡學習,也不喜歡裝乖,但為了讓家人開心,就那麽答應了——然後立刻後悔。看起來在學習,其實一點也不認真。”

“初中的時候,就更惹人煩了。沒有自知之明,跟不上其他人的話題,崇拜大人說的話,想要絕對的正确,自己又做不到。确實……這種沒來由的自信是挺煩的。”

“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缺點,現在想想,哪裏來的自信。學習成績不好、自暴自棄、又不知道收斂,整天委屈這件事委屈那件事,我也挺讨厭這種人。老實說這麽多人欺負一個人,那有很大的幾率是被欺負人有問題。”

“他們說的也是事實。我确實長得不好看,性格也差,難道要逼迫別人喜歡一個毫無優點的人嗎?我能理解他。”

“和不喜歡的人相處,是件痛苦的事情吧。”

【記憶力減退,無法對記憶的具體內容産生印象】

【對未來失去興趣,對興趣活動(閱讀)失去興趣,沒有明顯無助感】

【有自殘傾向,沒有明顯自殺傾向】

【對外界保持消極态度,偶爾産生被害妄想】

……

【自我認知行為修複】

廉慕斯的病治療得非常快,非常迅速。半年不到,她就像正常人一樣,能笑、能清晰表達、并恢複活力。家庭作業完成得相當完美,着裝、語言和行為中也觀察不到任何異樣,似乎重新擁有了自信。

在反思治療過程的時候,咨詢師突然心生一股詭異感——她有真正幫助到這個孩子嗎?

明明這其中有抗拒、複發、沖突,進程正常卻無法讓人安心。

這孩子有些特殊,或者說隐隐察覺到了廉慕斯擅長的一面。

廉慕斯說,不需要治療了。

最後一次的咨詢。

她像老朋友一樣,與咨詢師交談。

不再需要心理治療,似乎令她變得放松,主動談及了一些事。

提及傷痕,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笑了笑:“我一直都不想死。只是那天看見了一把刀。”

“你認為之前那些自我否定都是正确的?”

“正确?這……當然不是正确,自我否定。”她冷靜說,“我知道不是正确,但如果不否定自己,我就無法接受疼痛。自我否定後,我會對‘否定’進行二次否定,糾正這種想法。”

這孩子一直在試圖自愈,只是自愈的速度比不上傷口裂開的速度。

她忍不住問:“你覺得,別人幫助不了你?”

“是。”

“為什麽?”

“我在小六的時候,發生了一次小意外。老師來醫務室看了我,留下的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她說‘你不是說你的父母愛你嗎,為什麽不來看你呢’”

“你覺得她說得對?”

“不是。”

廉慕斯搖頭:“我那時候想的是,人有很多張臉,但不是所有時候都心懷善意。”

咨詢結束後,心理咨詢師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為什麽會接受心理治療呢……我感到,你似乎并不期待,也并不需要心理咨詢。”

那孩子笑了。

“因為需要心理治療的不是我。”

她意味深長道。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多重人格的設定,慕斯這句話很有意思的。

之前的四個孩子都過于獨特和優秀

以至于想當然以為最後一個孩子也足夠堅強

于是

教她品德,教她忍性,希望她正直成長

凡事看得輕,便教她忍

但沒料這孩子本身并非會露出獠牙的性子,不耐壓

外面的環境也可能沒有陽光,

只有荊棘

慕斯擅長的和兄姐不一樣,但某種意義上也是個天才了。

這章來來回回修了幾次。

本來一開始是全部寫成廉家父母的解析的,

但閱讀後太沉重繁瑣了,只有壓抑,不會帶來共鳴

怎麽修怎麽修都不滿意

就改成了心理咨詢師

這篇更注意細節

所以有時候實現不了承諾就咕咕咕了

但沒關系……

因為作者明白了一個道理

只要不承諾有更新,就不算咕咕咕!【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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