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相見
一個木桶連魚帶水,約有二十斤重,玉秀提了一會兒,便覺得有點吃力,低頭加快了腳步。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玉秀吓得倒退一步,差點把桶摔了,待站穩腳步擡頭一看,竟是李海,她不由又退開一小步,見路上沒有別人,才稍微松了口氣,随之又把心提起來,看着對面的人。“是李四哥,有事嗎”
李海黝黑的臉有點發紅,他抓抓頭,說:“我幫你提。”說着要去拿玉秀手上的木桶。
玉秀忙避開了,說:“不必了,我提得動,不勞煩四哥,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李海卻又側走一步,擋在她面前。
玉秀擡頭看着他,不說話了。
李海與她對視一眼,眼神閃躲着避開,嚅嗫着:“你……你為什麽不同意……”
玉秀道:“四哥說笑了,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哪裏有我們小輩同不同意的。”
李海仍在那吞吞吐吐道:“我和……她已經沒來往了,當初是她……她先……”
玉秀不願再聽下去,直說道:“四哥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家裏還等着我回去做飯,這就先走了。”說完不待他反應,繞過了快步離去。
李海在原地呆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地離開。
不遠處樹枝後頭,繞出來一個人,正是餘寡婦,原本她跟着李海,打算堵他一回,不料撞見這一幕,直氣得咬牙切齒,雙目發赤。
不久前,李海徹底和她斷了來往,她暗裏堵了好幾次,想要舊情複燃,都沒成功,原以為這男人是真的改了性,不吃腥,現在看來,是他變了心才是!
李玉秀……一提起這個名字,餘氏心裏就跟萬蟻啃噬般難受。聽說她家裏最近又置了田地,村裏人都傳,李大柱這下家底厚了,招女婿的門檻肯定會更高,難怪看不上李海。
餘氏咬着牙關,自己求之不得的男人,她李玉秀卻棄之弊履。憑什麽,憑什麽都是寡婦,她李玉秀的日子就比自己好?憑什麽她就可以裝清高?!
“李玉秀、李玉秀……你給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清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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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秀回到家中,和夏至荷說了在村長家中的事,只略過柳氏似乎有意排擠她的事不提。
夏至荷聽說陳氏不收錢,道:“七叔七嬸就是客氣,罷了,人家看中同族的情義,咱們也不必太生分,下次你做了什麽點心,給人送一些過去就是。”
玉秀點頭應了,把魚提到廚房裏,三條小的放入水缸中養着,大的撈起來,魚頭做了魚頭豆腐湯,魚身子切段,用鹽、陳皮、茴香、料酒等腌了,留着明天做熏魚。
又過兩日,眼看冬至就在眼前,玉秀打算冬至前再上一次山,采摘冬至前後才會出現的寒菇,再往後天越發冷,若等下了雪,上山就危險了。
李月梅前天去了她外祖家,一直沒回來。這日天氣又好,玉秀不打算等她了,收拾了背簍,準備趁日頭還早,一個人上山。沒想到還未出門,李月萍就找上來了,原來她也是看天氣好,打算找玉秀一起上山。
自從說親的事鬧出來後,李月萍就被她娘王氏關在家裏,怕她出去鬧騰,把這門好親事給搞砸了。可從前兩日開始,李月萍突然不鬧了,今日又主動要求上山,王氏覺得她想通了,又見她主動要幹活,便樂得放她出來。
這也是玉秀自從上次上山後,第一次見李月萍。她比之前瘦了些,穿着寬大的棉衣,更顯得瘦小。
玉秀雖然不太喜歡她的性子,卻也同情她出生那樣的家庭,所以平時,一些小便宜讓她占了也就占了。眼下見她相邀,自然同意。
寒菇生性喜寒,越冷的地方往往越能發現它的蹤跡,而小遙山裏,只有山頂那一小塊地方長着寒菇。
兩人一路往山頂走,路上見着零星的野果山貨,李月萍都要跑去摘下,漸漸的,兩人離得越來越遠,等玉秀走到山頂,才發現,身邊已經沒了李月萍的身影。
玉秀往四周看了看,喊道:“月萍?月萍?”
一連喊了幾聲,都不見有人回應,聲音回蕩在寬闊的樹林中,耳邊只有風過樹梢的沙沙聲。
玉秀輕輕皺眉,她倒不太擔心李月萍出事,畢竟這座小遙山早已被村民們走遍,并沒有危險的地方,而且她一路走來,也沒聽見什麽異常的動靜。
只是想着李月萍邀她一起上山,眼下又不聲不響抛下她,不知是什麽意思。不過她也未多想,左右之前就準備一個人上山,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于是她也不再管李月萍,自己去找寒菇。
她低頭摘了一會兒,身後傳來踩踏樹葉的響聲,以為是李月萍找來了,起身回頭道:“月萍,你之前去哪兒了?”
哪知身後一個人也沒有,她以為自己聽錯,也沒在意,沒一會兒又聽見那聲響,回頭去看,身後還是沒人。
玉秀終于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低着頭,繼續采寒菇,等那聲音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沒再回頭,只是掩飾着用眼角輕輕往後一瞥,她看見不遠處一棵大樹後頭,赫然出現一雙男人的腳!
一時間,玉秀慌了神,心跳如鼓。
她深吸了幾口氣,強自鎮定,仍裝作未發現的模樣,繼續低頭采摘,心裏頭卻已經炸開了鍋。
身後那個男人是誰?為什麽鬼鬼祟祟的?李月萍為什麽還不出現?是不是故意把她引到這裏來的?他們打算做什麽?
一連串的問題冒出來,逼得她幾乎昏了頭。
她狠狠掐了大腿一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從這裏逃開,否則這荒山野嶺、人跡罕至的地方,一個男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一個孤身女子,會發生什麽,玉秀幾乎不敢去想。
往回走是行不通了,下山只有一條路,被那個男人堵住了,若往回走,那男人發現自己暴露了,不管不顧之下,不知會發生什麽。
喊人也不行,今日山上人本來就少,上到山頂來的更是沒有,李月萍倒是有可能在附近,可玉秀不認為她還會出來。
她擡頭看着唯一剩下的一條路,那是通往大遙山的路。
她又深深吸了口氣,站起來往前走。就算大遙山中危險重重,就算可能葬身獸腹,也好過讓這些肮髒的人污了她。何況,事情未必沒有轉機。
一開始,她只慢慢走着,等進入大遙山,就加快了步伐。身後緊跟着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明顯,顯然那人也加快了腳步,顧不得隐藏。
玉秀一邊撥開樹枝一邊快步走,一雙眼睛一刻不停地四下搜尋。她記得他爹曾說過,山中的獵人,在設陷阱時,怕誤傷了人,往往會在陷阱旁邊做些标記,用以提醒過路人避開。她現在,就要找一處陷阱,把身後這人引進去,否則靠她一己之力,無法與一個男子抗衡。
山路崎岖難行,不時有延伸出來的荊棘樹枝勾破她的衣服,臉上也不小心被劃了幾道,正火辣辣地疼。腳下的布鞋陷入厚厚的腐葉中,每次拔-出來,都帶入不少腐汁,每走一步,就發出‘咕啾咕啾‘的響聲,泥濘不堪。腳掌也走破了,腳底板隐隐發痛,剛才還扭了一下,現在腳踝處鈍鈍地痛着。
一路疾行,大腿早已酸澀得幾乎邁不開,胸腔跟個破爛的風箱一般,每喘一口氣都覺得快要脹破了,體力即将用盡。她卻不能停下。
身後那個男人顯然也吃了些苦頭,不再隐藏,罵罵咧咧地跟在後面,嘴裏說些不幹不淨的話。他倒是想直接沖上來抓住玉秀,只是一來路難走,二來玉秀走得快,他一時趕不上。
玉秀也聽到後頭的罵聲,但一直沒回頭。這一路過來,她看見了幾個标記,但是那幾個陷阱看着太小,恐怕不能攔住那男人,她只得放棄重新尋找。
她又艱難地翻過一塊大石頭,看見石頭下一棵粗-壯的大樹上綁了根紅繩,謹慎地上前看了看,樹下的地面有被翻動的痕跡,上門鋪着的樹葉也與周圍略有不同。她按捺着心頭的喜意,避開那處陷阱,上前扯下紅繩,然後繞到樹後,靠着樹坐下來,全身緊緊繃着。
那男人此時也狼狽地翻過石頭,他四下一看,見到樹後露出的一點衣角,臉上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吐了口唾沫,“呸!娘的小婊--子,你倒是繼續跑啊!跑不動了讓大爺來伺候伺候你!”
他一邊說,一邊搓着手,獰笑着靠近。
玉秀緊緊抓着那根紅繩,手上被勒出深深的白痕,全身僵硬地繃着,一動不敢動,心如鼓擂。她想,若陷阱不管用,自己就沖出去和他拼了。這麽想着,她另一只手摸到一塊石頭,牢牢握在手裏。
那男人一步一步靠近,每一步都踏在人心頭上。若今日玉秀真的落入她手中,恐怕還不如死了痛快。他顯然也想到獵物入手後的美妙滋味,一時沉浸在幻想中,只顧看着樹後,并沒有留心腳下,反而樂極生悲,一腳踩進陷進裏,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人就落進了大坑裏。
玉秀心頭一松,并不敢立刻現身,等那個人誇張地痛叫起來,她才忍着身上的痛意,攀着大樹站起來,繞到樹前。只見樹前有一個深約七八尺的大坑,那男人灰頭土臉地坐在裏邊,一只手不自然地垂着,似乎摔斷了,不然這個深度,他自己也就爬出來了。
這人是村裏出名的破皮無賴,名叫李癞子。李癞子一見玉秀,什麽下--流肮髒的話都罵出來了。
玉抿着唇站在坑邊,确定他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才真正松了口氣。
只是不等她把這口氣出完,那顆大石頭後又傳來一些響動。
難道還有人?或者是什麽野獸?
玉秀咬着唇,強撐着一口氣,全身繃得跟弦一樣,緊緊盯着那塊大石頭。
來人輕輕松松越過石頭,露出全貌來。那是一個極高大矯健的男人,一張冷臉令人印象深刻。此時他一身深灰短打,後背背着一根粗布包着的長棍,從石頭上躍下。
玉秀認得他,正是前陣子去家中做客的林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