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有本事的男人
夜裏,林潛對玉秀說了端午過後要出門的事。
玉秀手上一不留心,指頭就被針紮了一下,一顆血珠子冒出來,她低着頭,沒讓林潛發現,将指頭放進嘴裏輕抿了一下,也沒問他出去做什麽,只道:“什麽時候回來?”
林潛道:“五月下旬。”
付大善人五月十八娶兒媳婦,若一切順利,當天他就能趕回來,路上花個三四天,差不多就是下旬了。
玉秀輕輕點頭,便沒了別的話。
夜裏躺在床上,林潛才發現她的異常,問道:“你不高興?”
玉秀搖搖頭,輕聲道:“沒有,只是在想要給你準備什麽行李。”
當初已經想清楚了,不可能将他拘在這小小的李家溝裏,可陡然得知他要出門,心裏頭還是空蕩蕩的。但是這種惆悵心事,卻不能叫他知道,省得他出去了還要挂心家裏。
林潛道:“不必準備,路上湊合一下,到那邊主家會安排。”
玉秀便問:“路上要幾天?”
“三四天。”
玉秀道:“那至少要給你備一套換洗衣服,幹糧和水也要準備一點,雖說一路上或許有酒樓客棧,可半途上總有意外,若是不得不留宿荒郊野外,讓你帶點吃食,也不至于餓肚子。”
林潛聽了,道:“好。”其實他就算留宿野外,随便獵個野物,找間破廟也就應付過去了,但既然她想替她準備,就讓她準備好了。
他想了想,又說:“這段時間,你回娘家住。”
玉秀自己也在心裏算了算,他端午過後就出門,下旬才回來,這一來一去至少也要半個多月,這麽長一段時間,她一個人住在間院子裏,又是處在山腳下,心裏确實沒底,便點了點頭,道:“好,我明天去和娘說一下。等以後小狼長大了,能替我看門護院,你再出門,我就不怕了。”
說起那條狼犬,林潛面上就不太好看,那小東西,一逮到機會就就想往裏屋竄,若不是有他坐鎮,早就被它得逞了。而且它還仗着個頭小,總在玉秀身邊軟磨硬泡,要她抱。一想到以後自己不在家,是那小東西陪在媳婦兒身邊,他心裏就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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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別讓它跑到屋裏來。”改天他就把內外間中間的雕花門釘實了,看哪裏還有縫隙給它鑽。
玉秀已經曉得這男人和那條小狗不對付的事,明明當初是他将小狼犬帶回來的,後來不曉得為什麽就看它不順眼了,這麽大個人,天天和條巴掌大的狗較勁,也不怕人笑話。
她點點頭,算是答應他的要求了,お稥冂d想了想,又道:“我回娘家住這麽長時間,別人肯定要問我緣由,該怎麽說呢?”
林潛道:“蕭樓家裏開镖局,請我去幫忙。”
倒不是不想對她說實話,只是那些事說來複雜,有些龌龊也不想叫她知道。況且蕭樓家裏确實開了镖局,這麽說也沒錯。
玉秀忙問:“有危險嗎?”
林潛搖搖頭:“不會。”
玉秀枕在他胸口,一手揪着他的衣襟,輕聲道:“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在家裏等你。”
林潛心中一動,攬着她的手臂默默收緊,道:“好。”
端午轉眼就過,初六早上,林潛先把玉秀送到娘家,自己背着包袱出門。
玉秀站在門外,怔怔看他走遠,才回到屋裏。
外頭下着蒙蒙的雨絲,她心頭也仿佛有輕煙細雨缭繞着,說不清訴不出的迷惘惆悵。
夏知荷的肚子已經快六個月了,圓圓的肚皮鼓撐起來,她一手撐在腰後,輕輕拍了拍玉秀的肩,道:“別擔心,阿潛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玉秀回過神,轉身來扶她坐下,道:“我知道的,娘,我最近做了幾件小衣服,您看看怎麽樣。”
玉秀回娘家住的事,自然瞞不住村裏人,當天就有不少人在那猜測是什麽原因。
下午琴嬸子上門來,也問起這件事,道:“你也知道咱們村裏有些人,心腸是黑的,自己日子過得不好,就見不得別人過上了好日子。早上阿潛才把玉秀送回來呢,現在我已經聽了好多話了。也不知阿潛出門到底是為了什麽?若真有什麽難處,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想想法子。”
夏知荷便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前幾天咱們村裏來了個外鄉人,嫂子可記得?”
琴嬸子立刻道:“記得呢,不只記得,我還看過一眼。呦,那長相那打扮,不得了,縣裏那些大戶人家的少爺們,就是這樣吧?”
夏知荷又笑了笑,道:“是不是縣裏的少爺我不知道,他是阿潛的師弟,家裏開了镖局,就是縣城裏的蕭鎮镖局,這不最近生意繁忙,人手不夠,來請阿潛跟着走一趟呢。這一趟要去省城,來去至少半個月,阿潛不放心玉秀一人在家,才送她回來陪我。”
琴嬸子驚道:“阿潛果真會武功,能當得镖師?”
夏知荷道:“他十來歲就出門拜師,跟着師父學了十幾年,多少也學了點本事。”
琴嬸子拍着大腿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他既有這樣的本事,咱們玉秀跟着他,就不擔心餓肚子了!”
夏知荷道:“其實以阿潛的本事,就是在山裏打打獵,日子也能過得不錯。不過眼下既然有更好的去處,咱們自然沒有拘着他的道理。”
琴嬸子道:“誰說不是呢,他既然有這樣的本事,自然要往高處去謀劃,咱們辛苦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孩子有出息嘛!就是玉秀要辛苦一些,剛成親,小兩口就要分隔兩地。”
夏知荷輕輕拍了拍玉秀的手,沒說話。
琴嬸子出了玉秀家門,就把這新得的消息放出去了,到了這日晚上,村裏人便都知道,玉秀回娘家來,不是被婆家嫌棄了,而是她男人去镖局做事,放心不下她呢!
本朝尚武,不然張春花也不會因兒子能夠習武就那樣自得。眼下大夥知道玉秀她男人也會武,并且因此被镖局請去幫忙了,村子裏頓時掀起一陣不小的浪潮。
柳氏因之前在鎮上偶遇的事,之後便有意無意開始關注玉秀。她聽得這個消息,問李山道:“蕭鎮镖局在縣裏的鋪子開得大嗎?”
李山點點頭,“大,我之前去縣裏辦事,見過那家的門面,門口兩座大獅子,可比縣衙還威風。聽人說,咱縣裏這間,只是一間小小的分局,真正的總局還在省城。”
柳氏又問:“镖局裏的镖師本事很大?比那李川如何?”
李山笑了:“李川那兩下子,也就在咱們李家溝說是本事,在外頭算什麽。你不知道,他拜的那個師父,當初就是去镖局不成,才在鎮上開了個巴掌大的武館,這事兒當初大夥兒都知道。”
柳氏追問:“這麽說來,李玉秀她男人的本事比李川厲害了?”
李山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柳氏便不說話了,她想着,怎麽李玉秀的運氣就這樣好,憑白給她得了一個又有本事又大方又體貼的男人,明明她哪一點都比不過自己。
而此時衆人口中有本事的男人,正在一間破廟裏烤火。
倒讓玉秀給說中了,他和蕭樓兩人出了縣城,一路策馬北行,到了這日傍晚,還未到落腳的城鎮,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兩人又急行一陣,見雨勢太大,才不得不找了間破廟落腳。
在廟裏掃出一塊幹淨的地面,撿了柴火生起火,林潛拿出方才一直被護在懷裏的包袱,取出一件簇新幹淨的衣服換上,這件衣服,是玉秀得知他要出門趕制出來的。
換好衣服,他又掏出一個蛋黃肉粽,三兩口吃了。粽子是糯米做的,玉秀不讓他多吃,因此吃完兩個粽子,他就翻出一個烙餅,在火上烤軟了,剖開來,又從包袱裏摸出一個小陶罐,從陶罐中挖出一大勺香菇肉醬,夾在烙餅裏,大口大口吃下。如此吃完五六個烙餅,他又從包袱裏掏出兩個綠中帶粉的桃子,在衣袖上擦一擦,咔嚓咔嚓下肚。
一通吃下來,他摸了摸肚皮,感覺有七八分飽,就不再吃了,拿起枯枝架上打濕的衣物,打算将衣服烤幹就睡了。
蕭樓站在一旁,捧着濕漉漉的下擺,早已經驚呆了。
要知道蕭少俠歷來潇灑,闖江湖從來是說走就走的旅行,馬帶上他,他帶上銀票。喝最好的酒,住最貴的店。偶爾有今天這樣狼狽的時候,也不要緊,反正無人看見,等他今晚将衣服烤幹,明天穿在身上,即使餓了一晚肚子在咕嚕嚕叫喚,只要沒人聽見,他還是潇灑劍蕭樓。
可是今晚,他突然發現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大師兄從前打光棍的時候,出門比他還潇灑,馬也不帶,銀票也不帶。夜裏住破廟,大家聽着各自肚子咕嚕叽哩的聲音就睡了,誰也別嘲笑誰。
眼下大師兄突然不光棍不潇灑不餓肚子了,蕭樓覺得他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