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三周, 程航帶着季念去抓魚,其實他現在也分不清楚是自己帶季念玩, 還是季念帶自己玩,畢竟這山裏頭的活動, 他除了會游泳, 其他的一概不會,連抓魚也都是季念抓的, 他怎麽學都學不會。
有時候他覺得季念挺厲害的,雖然他現在私底下給她起了個“奶牛”的綽號, 但是又不得不承認奶牛是真的很厲害,她會爬樹,會抓魚,還會煮魚湯, 她甚至會撐船, 而他連船槳都不知道怎麽拿。
她會的都是他不會的,在遇到她之前,他從來沒見過有人是這麽玩的。他自認為從小就玩遍天下無敵手,誰來了不管男女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他遇見了季念之後,跟她玩了幾次,也被她打了幾個巴掌之後, 他發現自己好像碰見了對手。
第一次有這種“對手”概念的時候,他簡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後他随即意識到自己的對手竟然是一只奶牛, 他就更被自己吓了一跳了。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和奶牛玩得很開心,前所未有的開心,他開始有了人生第一個小小的願望,他想一直一直和她一起玩,以前他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極少有自己特別想要的東西,因為他一旦有了念頭開了口,他爸或是他媽他爺爺他叔叔都想方設法的滿足他。
他們都說他是爺爺指定的程家繼承人,不僅他爸他媽想讨好他,連他身邊的每一個親戚都喜歡讨好他,而季念是唯一一個敢打他臉的人,不知不覺間,季念就成了唯一一個能被他“平等”對待的人。
這感覺太新奇了,他覺得興奮!
愉快的和季念玩了幾周後,程航決定不能再被季念牽着鼻子走了,他要做點他會的,不能總被她一個女的領着跑,他必須盡快找回主動權!
于是這天他在住的賓館附近買了輛單車,騎到了外婆的小店裏。
季念剛好在開店,最近天氣更熱了,她把頭發紮成一個圓不止,還把額頭所有的碎發都用夾子夾在頭頂,露出個飽滿的額頭出來。
她臉小長得好看,哪怕露額頭也是好看,臉大的人就不敢露額頭,程航覺得長相這一點,季念是絕對有優勢的,因為臉漂亮,所以她怎麽折騰她那幾根頭發都漂亮。
季念見他踩個單車來了,有些好奇的左看看右踢踢,問他:“這車是偷來的嗎?”
“偷個鬼啊,你去偷一個給我看看!”程航往車後座一瞟,喊她,“你坐上來,我們今天去踩單車!”
季念答應了,不客氣的坐上來,騎了一半又讓程航停下來,她伸手和程航要十塊錢,程航給了她二十塊,她颠颠的跑回外婆的小店裏去。
程航就坐在單車上等她回來,很快他就看到她手提着兩個袋子,裝了兩瓶外婆賣的飲料回來了,她是小跑着過來的,朝他的方向,發頂上的絨毛都豎起來,陽光把她的臉照得瑩白雪亮,他看着她奔跑,有種她是來投奔自己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并不差,他看她看得出了神,猶豫着要不要張開手臂接受她的投奔,他還沒想好,季念已經沖到他眼前站好了,喘着氣,把剩下的錢給他,他沒拿錢,只接過她提着的飲料,吊在單車鈎子上。
季念跳上了車,手扶着單車底座,程航讓她坐穩了,她就罵他一句:“傻子,我出生就會騎單車了,還用得着你教我坐?”
程航被她罵了一句傻子,頓時就不覺得她可愛了,氣得回頭罵了她一句,:“胖魚,你再罵我一句試試!”
“就罵你,死傻逼!”
“死胖魚!”
兩人對罵了一整路,連程航氣喘籲籲騎單車上坡的時候,季念也不肯放過他,怎麽難聽怎麽罵他——
“賤人,你不會騎單車就不要騎啊,連上個坡都沒力氣,現在不上不下的,天氣又這麽熱,你要害我熱死嗎?”
“胖魚,我就說你是魚你還不信!魚就最怕熱,一熱就翻着魚肚子,你看你跟條死魚有什麽區別,看到我這麽辛苦也不會下來幫我推一下!就會坐,坐你妹!”
“我為什麽要下來推?”季念理直氣壯,“明明是你自己要騎單車載我出來玩的!你現在騎不動了,你就要我下來推!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呵!我不是男人?”程航氣喘籲籲,“我不是男人早把你這頭又胖又魚的大奶牛推下去了!”程航完全沒意思到自己不小心說漏嘴,把私底下給她的綽號“奶牛”給喊出來了!
季念一下就炸了,而且還是原地炸毛,“你!你說誰是奶牛?你給我說清楚!說不清楚我不饒你!”
程航一邊呼哧呼哧踩單車,正是逆風的時候,又是上斜坡,他覺得自己快不行了,偏她還在後面炸,“老子說的就是你,奶牛就是你!你再動老子把你丢下去!”
季念氣得把自己摔下來,也不顧這裏是半山坡了,她拿拳頭打他幾下,“壞蛋!你說我是奶牛!連你也這樣說!我不和你玩了!”
程航原本還是累占據了上風,可是一聽季念不和他玩了,而且她說完還轉身下坡了,他一下就着急了,單車掉了頭,反過來追上她,一邊追一邊解釋:
“不是奶牛,我剛才說錯了,我只是覺得你有點胖,剛才上坡我太累了,就說你一句胖,你怎麽就生氣了!”
“你不是說我胖,你說我是奶牛!”季念知道學校裏很多男生在背後嘲笑她跟只奶牛一樣,她以為程航不會跟別人一樣的,結果原來他和那群男生一樣壞,她發誓以後都不跟一個嘲笑她是奶牛的男生玩了!
她自己跑下了山坡,程航騎着單車很輕易就追上了她,還特意放慢了車速,可是季念像是打定了主意生他的氣,再也不坐他的單車。
她到了外婆家也生他的氣,不和他說話,外婆留程航下來吃飯,程航就不要臉的留下來了,季念再怎麽給他使眼色讓他滾,他也好端端的坐着不滾。
晚上,外婆煮了三道菜,分別是白菜炖肉,白菜煮湯,白菜炒白菜。北北
程航專挑着肉吃,他在外婆家裏吃了好幾頓飯,每次外婆都煮白菜炖肉,每次他都和季念搶肉吃,今天季念卻不和他搶肉了,他頓時就覺得了無生趣,還有些生無可戀,肉也吃得不香了。
他知道季念在生氣不和他說話了,就問外婆:“外婆,季念為什麽不吃肉了?”
季念就和外婆說:“外婆,我在減肥。”
程航就問外婆:“外婆,季念一點都不肥,為什麽她要減肥?”
季念就和外婆說:“外婆,我最近胖了三斤。”
程航就和外婆說:“外婆,你看她哪裏胖了?瞎減肥是會死的!報紙上很多這種事!”
季念忍無可忍的瞪他一眼:“也是你說我是胖魚的,還說我是奶牛!”
外婆見兩個孩子在吵架,已經習慣了,就自己默默的吃白菜,把舞臺留給兩個小年輕。
外婆吃飽了,季念還在和程航開戰。
程航擰着秀氣的眉,一副愁死個人的表情說:“我是說你胖,但我沒說你臉胖啊,女人最重要的不是臉嗎?”
“不是!”季念說,“我媽說女人最重要的是身材!”
程家就扶了扶額,望了她奶牛似的胸,無語的說:“你就算瘦成個竹竿也是個奶牛,還減個屁的肥!”
季念拿筷子扔他,“不許你說我是奶牛!”
程航躲過她的筷子,又氣上心頭,嘴上說:“不說就不說呗。”側過頭他又覺得不能讓她好過,于是又是叫她:“奶牛奶牛!”
季念很讨厭他給自己起的這個稱呼,他寧願他說她是胖魚,她雖然從小就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但其實她是個臉皮很薄的人,她時常因為別人一兩句話而自卑失眠一整晚。
這一次,她在失眠一整晚後,狠狠的痛下決心,她決定不搭理程航了!
因為她覺得程航和那些嘲笑她的男生也并沒有什麽兩樣,所以她不必再對他另眼相待了!
季念是個執行力強大的人,她決定不理他,就真的連續兩個星期都不搭理他,連話都不和他說半句,看他時眼睛是斜視的,連正眼都不賞給他一個,因為覺得他不配!
程航很是苦惱,他連續兩個星期來找她玩,她把他撇一旁,連話都不和他說一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得罪她了,也早忘了自己說過她是“奶牛”,可是季念什麽都不和他說,他找不到原因就有些緊張,擔心她以後再也不和自己玩了。
他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麽讨她開心,可是他怎麽讨都讨不到她好臉色,只能她去哪裏,他就跟到哪裏去,好在外婆有時候還幫他一下,他的日子才好過一些。
他以前總是随便想罵她就罵她,但是因為她現在生氣了,也不搭理他了,所以他在她面前講每一句都小心翼翼,也不敢罵她了。
但他願意被她罵,只要她願意開口和他說話。可是她又不罵他,他對她簡直無計可施,人生第一次失眠了一整晚。
第二天又繼續跟着她,她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鄉裏很多眼尖的人都發現一個俊俏的小夥子整天跟着外婆家的孫女,很多人就跑來問外婆那個小夥子是誰,外婆就謊稱那是他遠房親戚的孩子。
這年頭民風尚淳樸,倒也沒什麽人懷疑,可是這話不知不覺就傳到了胖子媽媽耳朵裏。
胖子媽媽就把話說到了胖子耳朵裏。“季念這個賤種子,小小年紀就和她媽一樣不老實,連遠房親戚的兒子都不放過,咱們以後不讨她做媳婦!讨隔壁鄰居家的女兒做媳婦!”
胖子一聽就知道,這個遠房親戚小夥子是程航無疑了!
胖子有些生氣,他現在雖然還是個是非不明的小子,他覺得大家都說季念不正經,所以自己也就不搭理她,可是不搭理歸不搭理,他覺得季念是漂亮的,而且他現在看了一些黃片,也慢慢了解到了媳婦是幹什麽用的。
胖子覺得如果以後要找人當媳婦,季念絕對是首選的,她再髒也是漂亮的,只要漂亮再髒也是沒關系的,他才不要隔壁鄰居家的女兒,黑得像塊碳,他寧願打光棍也不和一塊碳結婚,至少得是季念那樣的水平才進得了他的眼。
胖子當晚睡覺時立下雄心壯志,隔天去學校就要就季念這個問題,好好和程航攤牌的!
誰知道程航一聽“季念”擡頭不耐煩的掃了他一眼,說了一句:“老子找她玩還用你來管?幹你屁事!”
胖子一聽,頓時氣勢就弱了,程航是大少爺啊,他長得好看,人脈也廣,半個學校都是他兄弟,他不是他對手的嘛,只能繼續伏低做小:“是是是,你想找就找,我這不是擔心你報仇報出人命來嗎?”
程航想到了自己的“報仇計劃”,就不由地想狠狠嘲笑自己一番,誰會知道他非但仇沒報,還被季念打了幾個重重的巴掌,他現在想起來臉還疼呢,可是這事他不願意和任何人說。
他現在也早就不記恨季念了,他倒是寧願被她打,可她現在也不願打他了。
胖子問他:“你到底報仇成功沒有啊?報了仇就放了她吧。”其實胖子想說,你要是報仇成功就不要再纏着我未來媳婦了大哥!
程航搖了搖頭,也不撒謊,只是忽略一些情節:“報不了仇了,季念太厲害了,我不是她的對手!”
胖子內心那個狂笑啊,激動得不能自抑,心想程少你也有遇到對手的時候哪!為了突顯自己的厲害,胖子又像個軍師一樣給程航支招,“你知道對付一個女人最惡劣的行為是什麽嗎?”
“什麽?”
“奪了她的貞操!”胖子說完又是哈哈大笑。
程航反應過來,狠拍了胖子後腦勺一拳,“媽的你給我閉嘴!老子是這種人嗎?毛病!”
程航覺得胖子太龌龊了,他雖然也貪玩,但是這種事情他想都沒想過,連看電影他都覺得害臊。他從小就被他媽教育成一個小紳士,雖然打小也沒學到什麽紳士作為,但是這些大逆不道的混蛋事他是絕對不會去做的,連想都不會想。
胖子最近毛片看多了,也領教到了各種龌龊橋段,他其實心智還沒長全,此時正是最容易被帶歪的時候,摸摸腦袋說:“反正你不奪她的貞操,她那身材遲早走在路上都得被人強,暴了。哈哈,我們班男生說她都不帶胸罩,不知道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不過我們猜她是故意的,大家都在背地裏說她是奶牛!哈哈!”
胖子對季念喜歡是真喜歡,但是和別人拿她開玩笑也是真開玩笑,他覺得這兩者同樣有趣,這番話他也不是故意要說給程航聽,純粹是有感而發。
可是說者無意聽者有意,程航很認真的把他的話聽進去了,斥他:“別笑了!”程航認真的看着胖子,“為什麽這樣說她?”
“不知道啊!”胖子說,“我聽我媽和我妹說季念不帶胸罩,不要臉,醜死了。”他一邊說一邊笑,“女人真有趣,為什麽還得戴那東西,還是男人好。”
程航以前就覺得胖子的表皮底下裝着一個低級趣味的靈魂,今天他越發有這種想法!
他悶悶不樂的回座位上坐了,心裏想着要怎麽把還在生氣的季念哄回來,他模模糊糊的覺得,自己好像知道季念為什麽生他的氣了——因為他和別人一樣喊她是奶牛。
可是奶牛就是奶牛啊,他喊的又和別人不一樣,他沒有嘲笑她的意思,她為什麽要生氣。
周五,程航跟着季念,看到她背着書包走出學校後進了一個小巷子,小巷子外面是一長排專門賣學生精品的小店,他看見季念進了一家內衣店,但她進去了一會很快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手裏卻什麽都沒拿。
于是他走進去,直截問了店主:“她剛才進來幹什麽?”
店主挺驚訝的,随即很利索的明白了,這估計是對小情侶呢,“她剛才進來試了一件內衣。小姑娘身材真好,可惜裏頭內衣穿錯了,影響她發育的。”
程航聽不太懂,就問她:“她為什麽不買?”
店主在學校附近開店,早見慣了各種別別扭扭的早戀男女,笑道:“小姑娘說太貴了,沒錢買。”她又嘆氣,“她這個年紀正在長身體,怎麽能不穿呢,不僅影響發育,也影響身體健康的。”
程航是個聰明的人,雖然很多問題尚未弄清楚,但是他清楚季念是沒錢沒東西了,就和那店主說:“那你把她要買的賣給我吧。我拿去給她。”
店主一聽就有戲,好不容易等來個顧客,要使勁榨幹才行,“要多買一套嗎?可以替換的,一天一套!”
程航仔細想了想,一周有七天,豪氣沖天的說:“七套。”
程航提着這堆東西都不好意思走路了,打開書包,他把她的內衣都塞進書包裏。
他飛奔着趕到車站坐大巴前往青禾縣,很容易在車上第五排找到了季念坐在窗邊,他大喇喇坐下來,季念現在早就習慣他這樣,反正他要坐下就坐下,跟她沒半毛錢關系,她是絕對不會再和他說一個字的,誰讓他喊她是奶牛?是可忍孰不可忍!
程航也知道她最近不太愛搭理自己,他安靜的打開了書包,把那堆內衣丢她懷裏,“給你,飲料錢!”
季念低頭一看,看到她剛才試過的內衣,立刻阖上了袋子,瞪他一眼,“變态,你跟着我幹什麽?”
“誰跟着你了!”程航找了個借口,“是那店主求我給你買的!”
“她都不認識你,怎麽會求你給我買?”
程航一口咬定,“反正就是她求我給你買的,她說你不穿的話就會影響健康,以後你會很容易死的!”
“你胡說!”
程航依舊是一口咬定:“就是這麽說的,不信你明天去問她!”
季念打了他幾拳,可是程航一點都不覺得疼,他現在覺得她願意打他都好,只要她別不理他,他願意被她打,怎麽打都無所謂。
下了車站,季念找了個洗手間,穿上一個文胸,出來的時候把其他的還給程航,“我只要一個就好,這些還你。”
程航把剩下的都塞她書包裏,“我是有病嗎?我留着這東西做什麽?難不成我長得和你一樣也得帶。”
季念就只能拿好了,咬着唇說:“可是我沒錢還你,以後我也沒錢還你。”
17歲的季念已經預感到自己将會一輩子沒錢,不僅沒錢,她也預感到自己未來的生活将會一潭死水,她絲毫沒意識到自己長得多漂亮,她只覺得自己會一輩子沒人要,連嫁個人正常的男人都難,畢竟連胖子都不想和她說話,她早就是生無可戀。她本人也沒什麽知識內涵,她很少看書,也不看電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只勉強考了個好高中,可是上了高中後她成績下滑很厲害,她愈發自卑,愈發覺得自己未來是很悲慘的……具體多悲慘她無法預見,但她覺得最悲慘莫過于沒錢了。
“誰要你還錢了?這是老子賞賜給你的,懂嗎?”
季念就問,“是禮物嗎?”她第一次收到禮物,感覺有些神奇。
程航嗯了一聲,“你說是就是呗。”
因為這份奇怪的禮物,季念莫名的感覺心情挺不錯的,她甚至覺得未來應該也不會那麽悲慘了。
汽車到站後天色有些晚了,以往程航都是讓她一個人回去的,但是胖子說季念遲早會被人強.暴的話,讓程航心有餘悸,這一次他決定親自送季念回去。
季念也沒想太多,她猜他是想來外婆家蹭吃了,反正他一直喜歡和自己搶肉吃的。
晚上吃過白菜炖肉,天就下雨了,雨越下越大,大到程航寸步難行。
外婆讓程航在這裏住一晚,他在外婆眼裏還是個孩子,所以外婆讓程航在季念房間的地板上睡。
季念晚上睡得特別香,還做了個美好的夢。
程航卻睡不着,地板不舒服,但是他心情不錯。
他在地板上借着月光看她皎潔的臉,莫名看出一些喜悅來,他不由地伸手去觸碰她的臉,他覺得她的臉像瓷娃娃,仿佛一碰就會碎,所以他碰得小心翼翼,手在抖,一顆心跳動劇烈,仿佛随時要沖出胸腔,而她還是睡得那麽香,那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