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之後,張亦棠又帶着宋筱去往臨州姜府,為丞相夫人姜氏的父親賀壽。

由于丞相宋期為此地堤壩問題頗為費心,張亦棠打算先去查看一番。

他們租用了一處民宅,宋筱端着一盆洗好的水果走進來,放在茶水桌上,笑道:“五哥哥嘗一嘗。”

張亦棠拿起一個圓滾滾的蘋果,咔嚓咬了一口,皺皺眉頭,放下了。

她用刀片削了一個蘋果,切成塊放進碗裏,遞給他,“五哥哥再嘗嘗。”

張亦棠拿書的手一抖,被她喊的頭皮發麻,“放在那兒吧。”

“五哥哥,我們什麽時候去姜府?”

“明日。”張亦棠沒擡頭,翻着堤壩圖紙,“已經很晚了,去安寝吧。”

“你還沒休息呢,我也不想回屋。”

張亦棠不再言語,宋筱瞄一眼他手中圖紙,湊上前提醒,“你應該有些做長者的自覺性。”

“……嗯?”張亦棠放下書卷,擡起眼簾,“你想學土築?”

宋筱所掌握的技能多半都是張亦棠親自教授的。

宋筱點頭如搗蒜,“你教不教?”

張亦棠允諾,“等回去後再教你不遲。”

宋筱抛出果核,落入渣簍,随即趴在桌子上,張亦棠擡頭捏眉心,發覺她比以前纏人,是因為出門在外,無伴兒了吧?

“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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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覺的宋姑娘雙手托腮,耷拉眼皮,“不困啊,我是夜貓子。”

一看就是困迷糊了,張亦棠啞然失笑,她窈窕靈氣,這會兒窩在桌邊,粉撲撲軟趴趴的。

張亦棠心快柔化了,恨不能把世間最好的一起捧給她,“回房吧,得空我會教你看圖紙。”

“五哥哥吃完蘋果,我再去睡。”

張亦棠睨一大碗蘋果,撚起竹簽叉了一塊送入口中,香脆多汁。

“好吃不?”宋筱眼皮越來越重,迷迷糊糊詢問。

“嗯。”張亦棠吃了幾塊,放下竹簽,轉頭之際,宋筱砰地倒在他肩上睡了過去。

“……筱兒?”張亦棠擡手輕輕推,對方沒反應。

張亦棠搖搖頭,剛要叫女暗衛進來送她回房,想了想,竟守着她過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她有醒來的跡象,推了推依然沉睡。

有些無奈,張亦棠只能親力親為,一只手臂穿過她腋下,另一只手臂勾住她腿彎,輕輕一提,女孩落入一方溫暖的懷抱。

睡夢中的女孩很喜歡這股幹淨的氣息,小臉蹭了蹭他的衣衫,呢喃一句,“老五。”

含糊的話讓男人怔然……

翌日,張亦棠去往府衙,出示了宋期的信物,要求查看當初建壩時留下的圖紙。負責此項工程的官員抱着一摞圖本和資料來找張亦棠探讨。

張亦棠審閱一遍,認真道:“大壩建在最湍急的截面,受到的沖擊力極大,若是大壩的基礎做的不牢靠,特大洪水爆發之際很有可能沖垮大壩,整個工程将付之東流。”

官員點頭,“是的,修繕河道棘手,很多主墨大哥考察完現場,都不敢接下這個工程。”

“三年前負責大壩修建的主墨,因長久想不出對策撂挑子了,無奈之下,換了人,該主墨在河邊考察三天,說無論多麽固若金湯的堤壩,洪水來時必定塌陷,此話一出,再無人敢接任,好在近年沒有爆發特大洪水。”

“長久必有患,可有應對之策?”張亦棠邊翻圖紙,邊問。

“大壩一旦塌方,為了保護重要州縣,很可能改道引洪,但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

若是那樣,堤壩完全變成了擺設。

張亦棠斂眸,眸色陰沉。

“不管多困難,還是要解集有經驗的主墨研究修葺方案,請大人把堤壩的施工、竣工圖紙帶來,還有主墨和府衙簽訂的堤壩契約,我想親自拜訪一下這幾位主墨。”

官員點點頭,“我這就命人送來拓本。”

“好。”

晌午時分,主墨們趕到堤壩附近,衆人寒暄幾句,張亦棠便切入正題,“把圖紙就地鋪開吧。”

“喏。”

張亦棠淡瞥了衆位主墨一眼,負手面對江面, “此堤壩是朝廷首批試點,當地官員、百姓、勞役乃至主墨全都是幾年如一日的投入熱情,我自會禀告丞相,表彰諸位的勤勤懇懇。”

主墨們受寵若驚,又頗為為難。

堤壩之事還是無法解決。

張亦棠道:“沒有一個工程是容易的,我能理解諸位的辛苦。”

一名主墨道: “官爺,草民也不想瞞你,工程中途換了主墨,全因工程太過困難。”

另一名主墨上前, “方案各有利弊,前主墨将堤壩斷面位置選在上下游之間,那個位置跨度太長,若是建一個百丈堤壩,費用要比其他堤壩的預算高十倍,還不見得抵擋得住特大洪水;而上游跨度只有十幾丈,可以減少一半的預算,但效果定然不夠理想。”

張亦棠轉身問道:“第二個方案直接排除,這段河道上游過于湍急,一旦塌方,上游的水順着改道直逼臨州,臨州危矣。”

有人道:“這麽多年暴雨都沒有擊垮堤壩,說明它是安全的。”

“以後呢?”張亦棠擡手指向閘墩基礎,“底座下面的松木墊層和砂卵石墊層厚度夠不夠,将軍柱、條石與凹槽契合的穩不穩,它們能承受幾年的沖擊?你都做過考量麽?別的暫且不問,但有一個問題,若是有一天特大洪水沖垮堤壩,淹沒下游臨州,又遇炎熱天氣導致瘟疫肆虐,傷員如何處理?”

“草民惶恐。”那人低頭,這些他如何得知?

張亦棠大袖一揮,“無論是加固還是重建,都要以扛得住特大洪水為前提,諸位是富有經驗的主墨,只要你們齊心協力,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撥款的事,我會跟陛下和丞相彙報,戶部會及時下發撥款,所以你們沒有後顧之憂,放手幹吧。”

一名年輕的女主墨走上前,“民女也認為,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題,民女願意為當地修葺一座最牢靠的堤壩!”

衆人被張亦棠和女主墨帶動氣勢,紛紛點頭,“我們盡力。”

女主墨霸氣宣言,“請陛下和丞相放心,我們必定完成任務!”

張亦棠目露欣賞,很快收回視線望向衆人,“辛苦諸位了。”

衆人乘馬離去。

唯有女主墨姜薰然沒有離開,張亦棠翻身上馬,見她原地不動,詢問道:“姑娘還有事?”

“官爺不認識民女了?”

張亦棠挑挑眉,平靜望着女子,“敢問姑娘芳名?”

“民女姓姜,名薰然。”

張亦棠的确看她眼熟,而且她姓“姜”,還是在這個州城相遇的, “恕在下冒昧,令尊可是當地商會會長?”

當地商會會長與丞相夫人是親兄妹,丞相夫人跟他提過多次的親人,有意……親上加親。

姜薰然加大了笑顏,笑容溫婉大方,“五年不見,別來無恙啊,張五爺。”

姜氏族人都知丞相府有位文武雙全的張五爺,也知他的來歷。

張亦棠啞然,眼前的姑娘是姜會長的長女,芳齡十八,待字閨中,容貌清秀,身材豐腴。

“抱歉,久未蒙面一時未記起,莫怪。”張亦棠跨下駿馬,走到她面前,從容不迫。

姜家做水粉生意,姜薰然打小卻對工程有興趣,便拜了當地有名的主墨為師,跟着師傅游走各地,一學就是十年,耽擱了婚事。

姜薰然大方一笑,“原諒你了,五爺要去哪裏?”

張亦棠淡笑,“為外公賀壽。”

他随張亦棠和宋筱,也喚姜老爺子一聲“外公”。

“祖父念叨你們多時了,小妹想先去衙門探讨築壩方案,五爺若是不急,能不能等我一起回府?”

張亦棠搖搖頭,他急于了解周邊水況,其實可以通過這位姜家大姑娘得知,但他更想親自琢磨一番。

姜薰然:“也好,我争取早些回府。”

“不急,堤壩的事更重要。”

姜薰然露出一抹笑,“知道,五爺放心吧,沒有金剛鑽,小妹也不敢攬這瓷器活。”

初生牛犢不怕虎。

張亦棠給予肯定,“要虛心,也要敢于超越。”

“五爺像夫子。”

“別貧了,我派人送你過去。”

“好。”姜薰然一步三回頭,一別經年,光陰似箭,唯豐神俊朗的張五爺不變。

張亦棠很快收回視線,随後跨馬趕回民宅,家裏還有一個小丫頭等着喂食呢……

回到臨時租用的宅子,手裏拎着附近飯莊打包的烤鴨和春餅,推開書房門扉,一團淺身影飄然而至,“五哥哥回來啦!”

宋筱往前撲,一個趔趄撞入男人懷裏,磕了腦門,“嗷……”

眼淚汪汪的。

張亦棠沒理她的“疼”,徑自走到茶水桌前,放下牛皮紙袋,“一會兒随我去見外公,你乖一點兒,要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我很乖的。”宋筱奮力扯開紙袋,伸手要掰鴨腿。

張亦棠拍開她的手,無奈道:“去淨手!”

宋筱着急享用美食,肚子也應景地咕嚕咕嚕叫起來,朝他哼了哼,卻還是乖乖去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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