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半月後,衆多大臣攜家眷前往逸王府,恭賀逸王喬遷之喜。

蘇昭儀得了皇帝首肯,出宮為兒子撐場面。

宋筱随姜氏前來,起初姜氏不打算登門,礙于蘇昭儀三番五次邀請,勉強答應了。

逸王府屬于親王的建築規格,三啓五間,紅門金釘,氣派十足。

抵達時,賓客陸陸續續往裏進,宋筱拿着拜帖上前,管家讓府裏的管事嬷嬷帶她去往女賓所在的花園。

被邀請的女賓客要麽是诰命夫人,要麽是世家小姐。

少女們在花園裏折花對詩,品茶嬉鬧。

宴席伊始,八仙桌沿着池塘擺設,逸王請男賓入座,聞花香、品美酒、話風月、聽琴音,盡量讓賓客們樂得自在。

女賓集中在池畔石坊中,憑欄觀望男賓這邊的熱鬧場面,姑娘們三三兩兩咬着耳朵,時不時瞟一眼心儀男子,或是注目一下心中的英雄,她們溫聲細語,以娟帕遮面,含羞帶怯的樣子恰到好處地展現了女子的柔美,一些男賓忍不住執筆繪制眼前美色,一幅幅美人圖應運而生。

宋筱靠在石坊最犄角的位置,背對宴席桌的方向,喂刺猬吃點心,華美繡裙很是打眼,一頭青絲垂在美人靠外,懸于池面上方輕輕拂動,如瀑入池,吸引了池塘裏的游魚。

發髻上插着一根紅豆步搖,與衣衫相得益彰,一縷碎長發垂在側臉,為靈動的面龐添了一份女子的柔情,安靜的她像一朵水蓮,在碧綠荷葉中搖曳生姿,令觀賞者徒生憐愛,又遙不可及。

不少青年權貴都知宋筱是宋相的心頭寶,又到了定親的年紀,因此,他們瞧宋筱的目光,多多少少帶着盤算。

逸王收回凝睇宋筱的視線,握杯的手漸漸收緊,內心蠢蠢欲動,小丫頭真是越瞧越好看,是個可心人兒。

稍許,蘇昭儀親臨逸王府,衆賓客趕忙相迎,禮畢,昭儀特意召丞相夫人進內室一敘。

逸王稍微側頭,對身邊扈從交代幾句,扈從會意,匆匆前往女眷那邊。

一刻鐘後,扈從向逸王轉述昭儀和丞相夫人的對話,大意是,昭儀娘娘有意結親,丞相夫人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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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王斂眸,皇帝不準皇子們求娶丞相之女,可他怎能錯過拉攏宋期的良機。

酒過三巡,微醺的氛圍下最适合眉目傳情,才子才女隔着一汪碧潭遙相望,目光傳情,吟詩作對。

這時,管家走近逸王,附耳說了一陣,逸王點點頭,起身笑道:“感謝諸位賓客賞臉光臨,本王今日特意準備了一出表演,望諸位喜歡。”

女賓們紛紛湧到美人靠前,“遙”望這位年紀輕輕即封親王的俊雅男子,心中小鹿亂撞。

“逸王別賣關子啦,快讓舞姬登場吧。”一個公子哥嬉皮笑臉道,一般的宴席,無非是酒後賞舞聽曲,風流一些的家主,會為賓客安排一些豐腴性感的婢子服侍左右。

逸王拍拍手,家丁推來一個紫晶籠,紫晶籠裏全是蜻蜓,密密麻麻探不到籠子裏的奧秘。

宋筱眯眸觀望,這個時節能捕到蜻蜓,倒是稀罕事。

管家站到紫晶籠子前,擡手敲了敲,倏爾,一只手掌撐在紫晶籠上,緊接着,另一只手掌也貼了上來……

裏面裝着一個人,确切說,是一個女人。

賓客的好奇心提到了頂點,從未見識過這種富有新意的待客之道,想必籠子裏的女人一定貌美如花,讓人驚豔吧。

的确,女人揮開蜻蜓,一張貌美如花的臉龐呈現在衆人面前,女賓客們……驚詫不已。

宋筱騰地站起身,什麽鬼?籠子裏的女人跟她長得太像了!

賓客七嘴八舌——

“這女人……是誰啊?”

“宋大小姐的生母?年紀對不上。”

“想啥呢,宋大小姐的生母怎麽可能被關在籠子裏。”

宋筱眼刀子嗖嗖射向逸王,他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逸王走近紫晶籠,擡起手,隔着紫晶罩面,扣上女人的一只手掌,兩人一同轉動手掌,籠子突然開了。

開啓的一瞬間,成群蜻蜓飛散開來。

逸王扶着女人走出籠子,女人赤腳,露出一截漂亮的腳踝,身上穿着一件翠色襦裙,除了膚色發黯,其他方面無一不美麗。

而此刻,落魄凋零的美感,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沖擊力,尤其能激發男子對她的保護欲。

她在微笑,樣子恬靜,與宋筱在氣韻上極像,有刻意模仿之嫌,而她最不像宋筱的地方,便是那雙略顯滄桑的眼眸。

她是誰?

因為皮膚發黯,看不出實際年歲,目測……二十來歲。

逸王扶着她走向衆人,笑着介紹,“她是本王在游歷途中救下的苦命女子,無家可歸,本王便收留了她。”

賓客甲打趣:“逸王打算金屋藏嬌?”

逸王露出無奈的笑,“這不帶出來給諸位認識了嘛,何談金屋藏嬌。”

“敢問美人芳名?”

女人低頭回答:“奴婢賤名不值一提,也或許,沒有名字。”

“這麽漂亮的美人,怎能沒有名字。”賓客乙唏噓,明知逸王在故弄玄虛,但還是很給面子捧了場。

“本王給她取了個藝名,莺啼。”

宋筱顧不得男女之別,迎着一雙雙眼睛,走上前,仔細端詳莺啼,莺啼沒擡頭,不敢多看賓客一眼,很懂規矩,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憐惜。

“擡起頭。”宋筱要求。

“奴婢不敢。”

“擡頭。”宋筱耐心不足,摸不透逸王的意思。

莺啼緩緩擡起頭,瞧見宋筱的瞬間張了張嘴,又低下了頭。

衆人瞧得清楚,她欲言又止?

賓客丙:“莺啼美人,你有什麽難言之隐不妨說與我們聽聽。”

莺啼不敢接話。

“說吧。”逸王拍拍她肩頭,溫柔和氣。

“這位姑娘……”莺啼指了指宋筱,顫顫巍巍道出難言之隐,“你是棄兒嗎?”

噗!

有人把剛入口的酒水噴了出來,宋筱雖然只是相府養女,但誰好意思公然道出此事啊。

但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我就覺得莺啼美人很眼熟,原來她與宋大小姐有幾分連相。”

“你們別忘了,宋大小姐是宋相的養女。”

衆人你一言我一嘴,莺啼瞪大眼睛,“你真是相府養女?那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宋筱淡淡瞥了一眼,“與你有關?”

莺啼越瞧宋筱的眉眼越跟記憶中的故人相像,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動地說:“奴婢是來尋妹妹的。”

宋筱眼中帶了幾許複雜,“你覺得我會是你妹妹?”

莺啼立馬回道:“奴婢不敢癡心妄想,但……”

你我或許有緣。

莺啼擰巴一會兒,忽然擡頭,“奴婢要尋的人後腰上有顆痣,你……”

啪!

出乎所有人意料,沒等宋筱拒絕,管家忽然掴了莺啼一巴掌,呵斥道:“大膽奴婢,宋大小姐是多貴金的主兒,也是你這等賤婢能僭越的?!”

莺啼跪地,抱住逸王小腿,“主子,奴婢此來皇城就是來尋妹妹的,确認她過得好,別無他求。”

逸王很是為難,轉眸看向宋筱,視線有意無意掠過她緊蹙的眉間,“筱兒妹妹,人都有執念,莺啼的執念便是尋到妹妹,雖然本王知道你定然不是她要找的人,可你能不能可憐可憐她,讓她……讓她死心。”

後面的話,逸王說得煽情。

宋筱冷笑。

莺啼帶着哭腔,悲戚得令賓客動容,“是奴婢在癡人說夢,妹妹被丞相大人收養……”

逸王忽然警告道:“好了,本王今日帶你出來,不是讓你攪亂大家心緒的,再哭,本王把你喂狼。”

莺啼低下頭,像個敢怒不敢言的小受氣包。

逸王走到宋筱身邊,“筱兒妹妹受驚了。”

宋筱扭頭不看他。

莺啼噤口,趴伏在池畔,悲痛欲絕。

管家伸手把她拽起來,跟衆人解釋道:“王爺借此喬遷之喜,想讓莺啼表演一項絕技,沒想到出了這個岔子,擾了諸位雅興,老奴這就給她些教訓,讓她胡亂認親!”

皇室貴胄的惡趣味,很多人不敢恭維,另一些人樂在其中。

——折磨下人。

管家吹聲口哨,兩只獵隼應聲飛來,落在管家帶了皮革的手臂上,管家把獵隼放進紫晶籠裏,又把莺啼拽了進去,順便合上籠門。

衆人倒吸口涼氣,這是鬧哪出?要讓獵隼把莺啼啃成森森白骨?

懲罰是不是太重了?

莺啼縮在角落,像只委曲求全的幼犬。

一只獵隼鳴叫兩聲,落在莺啼頭頂上,鐵鈎一般的鳥喙啄了啄女人的頭發,見女人沒有掙紮,開始啄她腦門。

“啊啊啊啊啊……”莺啼惶恐,忍不住驚叫出聲。

那只獵隼驚飛,利爪勾在籠子上,紫晶籠的內壁是由鐵絲圈成的镂空狀,整個籠子像是一幅藝術品,可裏面的情形殘忍又血腥。

獵隼再次落在女人頭上,一次次試探,直到女人“黔驢技窮”,開始啄她的臉。

貴女們捂眼不敢看。

男賓客也停下筷箸,盯着凄然的場景,口中食物難以下咽。

畢竟是美人,有人開口替她求情,逸王不為所動,宋筱深深體會到,這個男人溫和的皮囊下,有着一顆怎樣冷酷無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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