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紫晶籠裏發出慘叫,宋筱攥緊拳頭,深知他們在演戲,奴仆配合主子演戲給衆人看,或者說,演戲給她看,但有一點不可更改,受傷的是莺啼。

今日,若不出面求情,莺啼就算能保住一命,也會殘廢掉。

逸王跟她到底有什麽淵源,她真的參不透。

“夠了!”宋筱冷聲。

逸王偏眸,“筱兒妹妹看不下去了?”

“把人放出來。”

“她只是一介婢子。”

“可她有血有肉,逸王殿下,惡趣味适可而止吧,當心傳到陛下和皇後娘娘那裏!”

逸王勾唇,“要不筱兒妹妹求求本王,本王說不定會放了她。”

宋筱臉色鐵青,“講條件。”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逸王究竟想作甚。

逸王不疾不徐道:“多來王府陪本王話話家常。”

宋筱:“做夢。”

逸王手一攤,“那就怪不得本王了,管家,再放幾只獵隼進去。”

此時,籠裏的女人被啄得遍體鱗傷,手臂血肉模糊。

宋筱下意識摸向後腰,隔着衣衫輕按,莺啼怎會知道自己腰上有顆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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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又帶來三只獵隼,快要打開籠門時,逸王笑問:“筱兒妹妹心好狠,當真對你姐姐不管不顧?”

宋筱沒理會,在管家拉開籠門之際,奪過銀鞭,揮了過去,驚飛三只獵隼,鞭子抽在管家肩上,疼得管家倒吸口涼氣。

宋筱沒管他,大步走向籠門,探身進去揮開行兇的獵隼,對莺啼說,“出來。”

莺啼抱頭不動。

“出來。”宋筱推推她。

她哀哀戚戚擡頭,望着宋筱時,滿眼慈愛,那雙飽受滄桑的瞳眸泛着點點漣漪。

宋筱與之對視,“姑娘,為什麽要替逸王賣命?”

近距離聽到宋筱的聲音,莺啼略微激動,“奴婢不得已……”

話未講完,忽然籠裏的獵隼朝宋筱啄咬。

“小心!”莺啼一把摟住宋筱,兩人滾出籠子。

宋筱能聞到莺啼手臂上流淌的血腥味,她推開莺啼站起身,伸出手,“起來。”

莺啼愣愣看着眼前嫩白的小手,猶猶豫豫回握。她的手又糙又腫,一看就是受過苦的人。

宋筱由此判斷,莺啼并非逸王的家奴,若為家奴,單憑她的容姿,絕對不會是下等婢子,富貴人家的大丫鬟哪一個不是養尊處優,指甲蓄得又長又亮,即便是二等丫鬟,也不至于手腳生瘡,何況是皇子的貼身侍女。

把人拉起身,宋筱抽回手,留下一句“好自為之”,轉身準備離去。

莺啼邁步上前,拉住她衣袖,怕她嫌棄,又松開手,“姑娘,我……奴婢能跟着你嗎?”

宋筱回頭。

“能讓奴婢服侍你左右嗎?”莺啼局促不安地絞動衣擺,“奴婢不是逸王的家奴,是逸王殿下……”

莺啼觑了逸王一眼,沒敢講出來。

宋筱不想跟逸王扯上關系,安慰她兩句轉身離去,路過逸王時,警告道:“逸王不必得意,此事沒完,今日先行告辭!”

逸王攔住她,上下打量一眼,“筱兒妹妹在威脅本王?”

宋筱反嗆:“五哥哥告訴我,對待欺人太甚者,不必假以辭色,适時地,還應還以顏色。”

逸王笑了,“張五爺睚眦必報,筱兒妹妹莫要學他。”

宋筱越過他,繼續朝大門口走去。

逸王提醒,“母妃還未離席,筱兒妹妹先行離去,是不是于理不合?”

宋筱:“小女子染了風寒,怕過氣給蘇昭儀,故而先行告退,失禮之處,還望逸王殿下海涵。”

“恃寵而驕啊。”逸王嘆一聲,卧蠶眼裏興味愈濃,看來,這小丫頭比外表潑辣多了,是個有趣的小辣椒。

宋筱走出王府,車夫趕忙驅車上前,宋筱搖搖頭,“我想走走。”

扔下一句話,腳步匆匆離去,拐了幾個彎步入較為偏僻的街道,眼前不停閃過莺啼那雙眼睛,那是一種懼怕又富有深意的目光,不像刻意演出來的,可她是逸王的人,逸王野心勃勃,絕不會下無意義的棋。

不知不覺來到張亦棠的院落,宋筱放慢腳步,猶豫一瞬旋步走了過去。

時至晌午,護園的小厮正躺在花崗石上打盹,宋筱悄然越過,沒有擾人清夢。

穿梭一片片桃樹,來到一彎錦鯉池前,池沿以玉石砌築,上面躺着一個人,身材颀長,青衫飄揚,墨發鋪散在玉石上,右手臂遮蔽雙眼,左手臂随意耷拉着,手中扇落在地上,閑适又懶散。

宋筱彎腰撿起折扇,背手看着懶散之人。

寬大衣袂擋住了半張臉,只露出兩片削薄唇瓣,和線條優美的下巴。

視線往下,喉結微微動了下,再往下……

“看夠了嗎?”張亦棠的聲音驀然響起。

宋筱哼一聲,坐在他腳邊,把玩折扇。

“來這裏作甚?”

“路過。”

“路過也可以略過。”張亦棠每次來這裏都會很沉悶,可能這裏會勾起他的某種回憶……

宋筱:“進來散心,不行麽?”

鬼使神差地跨步進來,她沒法給出更好的解釋,大抵是寧谧的環境真的适合散心吧。

張亦棠移開手臂,緩緩睜開鳳眸,耀目的日頭晃了眼,男人翻轉下身體,側臉枕在左臂上,繼續優哉游哉睡大覺。

宋筱撐着扇子斜睨他“懶成豬。”

“丫頭,我沒招惹你吧。”

“我說的是實話。”

張亦棠聽她幼稚的話語,勉強賞給她一個眼神,睜開眼問道:“有事找我?”

“豬。”

平白無故挨了罵,張亦棠哭笑不得,坐起身看她低頭噘着小嘴,不解道:“怎麽了?”

小姑娘不說話,嘴噘得更高了。

張亦棠頭一次見到這般“脆弱”的她,擺正态度,“說吧,我聽着。”

“今天,我被逸王擺了一局。”

“嗯?”

宋筱扭頭,“逸王在府中擺宴,可有給你請帖?”

張亦棠剛想說“請了”,宋筱自顧自道:“一定沒請,你人緣那麽差。”

“……得,我人緣差,你走吧。”

“走就走。”宋筱站起身,大步流星。

張亦棠拉住她,看出她等人哄呢,便給她個臺階,“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松手。”

男人依言松手。

宋筱別別扭扭看着他,“我問你,我長得有辨識度麽?”

“嗯。”什麽傻問題啊。

稍微寬心,宋筱又問:“要是有個跟我容貌相似的人,你會認為,她是我走失的親人麽?”

“不會,相似之人太多了。”

“如果是呢?”

“鳥兒歸巢。”張亦棠淡淡道,依然面無表情,依然冷若冰霜,從前,宋筱不把他的冷漠當回事,此刻,卻被寒了一下。

她賭氣似的把扇子撇進池塘,氣嘟嘟跑了。

張亦棠甚覺莫名其妙,伸手撈出扇子,起身去追人。跑了沒幾步,長臂一拽,小姑娘身形不穩跌入他懷裏。

“放開我!”

“別鬧了,發生什麽事了?”

宋筱皺着秀眉,“沒鬧。”

張亦棠半摟着人兒,回到池畔,扣着她雙肩,把她按在池壁上坐着,雙手環胸審視她,靜等她主動開口。

宋筱:“逸王找來一個女人,相貌跟我很像,名叫莺啼,她說她是來皇城尋妹妹的。”

“你信了?”

“她跟我有七分相像,還說出了我身上痣所在的位置。”

“在哪?”

“在……”宋筱差點被他繞進去,瞪了瞪眼,“才不告訴你。”

張亦棠挑眉,“長得像就是你血親?你也太好騙了。”

宋筱揉揉眉心,低頭看腳尖,“最主要的是,她的目光很慈愛。”

“所以你動了恻隐之心?”

“不算。”

張亦棠:“你在糾結什麽?說不定是易容術。”

“不像易容,我仔細查看了。

“你怕自己不是金枝玉葉,享受不了相府的榮華富貴?”

宋筱踢他一腳,力道不重,“我有那麽庸俗麽。”

張亦棠低頭看一眼衣擺上的鞋印,好笑道:“我幫你分析,你還踢我,真是慣壞你了。”

“我沒心情跟你鬥嘴。”

張亦棠聳聳肩,伸手拉她,“走,陪我下館子去。”

“府裏現成的飯菜,幹嘛下館子?”

“府上吃膩了。”

“是你心野了!”

小姑娘帶着一股自我保護欲,渾身是刺,張亦棠無奈一笑,如雪山上盛放的冰蓮,清塵絕華。

錦繡樓。

宋筱埋頭在碗裏,吸溜着一碗特別貴的面條。

張亦棠慢條斯理夾着酸辣土豆絲,揪着軟糯的白米飯往嘴裏送。

“夥計,再來一碗。”宋筱放下筷箸,沖跑堂招手,“加份醬牛肉。”

“好嘞!”

“還餓?”張亦棠挑下眉。

“餓啊。”宋筱端起甩果湯,對着湯面輕輕吹拂,“你請客。”

“……逸王府虐待賓客不成,不至于連果腹的食物都沒準備吧。”

“陰森的氛圍裏,我吃不下。”

“你是有多讨厭逸王?”

宋筱一本正經道:“跟讨厭五哥哥一樣讨厭他。”

張亦棠揚下嘴角,把最後一口粥喝完,留下銀子準備離開。

“幹嘛去?”

“不是讨厭我麽,那我還留在這裏惹你煩作甚?”

宋筱狂點頭,看不出半點失落,“你終于有了覺悟。”

張亦棠滿不在乎,拿起桌上的折扇晃了晃,真的離開了。

宋筱被涼在一旁,洩氣了,她的五哥哥,向來我行我素。

出了錦繡樓,張亦棠徑自去往逸王府,很快,管家提着衣擺小跑出來,恭敬請安,“張五爺。”

張亦棠象征性點點頭,“不打擾逸王殿下吧?”

“王爺得知您來,高興還來不及呢。”

“也沒見王爺倒履相迎啊。”

張亦棠适時開個玩笑,驀地,一道清悅之聲随即響起,“本王聽聞五爺前來,說趿拉履屐有些誇張,但真的連儀容都顧不上整理。”

話音一起一落間,逸王已經出現在大門之內,邊走邊拱手,“五爺別來無恙。”

張亦棠拱拱手,“逸王殿下金安。”

兩人隔着王府高高的門檻相對而立,說着虛與委蛇的話,的确,逸王歸城後,還沒正式和張亦棠碰面。

逸王跨出門檻,伸手握住張亦棠手臂,好不熱情,“一別多年,五爺越發俊美了,不愧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不敢,比起逸王殿下,在下滄桑潦倒得很。”

“五爺謙虛了。”兩人并肩走進內院,身量相似的兩個美男子同框,不免被外人比較。

逸王偏于溫雅,談吐自不必說,待人接物挑不出毛病。

張亦棠則潇灑肆意些,至于能力,他從未流露過真正的實力,這也使得太子、逸王、景王,以及其他皇子更為忌憚。

入了書房,逸王吩咐管家上茶,“沏泡本王珍藏的頂級碧螺春。”

“喏。”王府上下全都看得出,主子對張五爺的重視,自然不敢怠慢。

上茶後,張亦棠先品了品茶香,再淺嘗一口,唇齒留香,好茶。

張亦棠掏出一只精美木匣,推到對方面前,“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多謝。”逸王微微一笑,“還以為五爺今日不會賞臉呢。”

“殿下相邀,張某怎敢不來。”

逸王岔開話題,“五爺最近有無出游計劃?”

“殿下要同游?”

“本王最近抽不出時間,父皇交代個事情,很是棘手。”

“殿下深得陛下賞識,是好事。”

“壓力也大。”逸王喘口茶,喟嘆一聲,“有時候,本王特羨慕五爺的灑脫性子,簡單自在。”

張亦棠垂眸,睫羽掩蓋了眸底的沉思。

突然,屋外傳來一聲慘叫,張亦棠耳尖一動,“什麽聲音?”

逸王不以為意,“可能管家在教訓不聽話的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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