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抵達白茫茫的雪山山頭,宋筱揚揚下巴,“先說好了,願賭服輸。”

“嗯。”張亦棠秉持不與小女子計較的大度心态,蹲在地上安裝狗車,幾只借來的黃犬耷拉舌頭蹲在地上,張亦棠依次摸摸它們的狗頭,瞥眸看向正在原地熱身的宋筱,“坐進來。”

宋筱夾着手杖,傲嬌道:“書上雲,以板藉足,屈木支腋,蹴辄百步,懂不懂?”

“真要比試?”

“不比試,我跟你來這裏作甚?”

張亦棠笑了笑,低頭看裝備,“你給自己選購了長四闊五的木板,紫檀木質,給我的呢?良心不會疼?”

他那副滑雪木板,長三寬四,木渣合成。

宋筱摸摸鼻子,心虛道:“紫檀的只剩一副了,要不要比試?磨磨唧唧的。”

“比。”張亦棠彎腰系好雙足,直起身,腋下夾住滑雪手杖,“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宋筱撇嘴。

兩人蓄勢待發。

天空灰蒙蒙,漫天飛雪籠罩銀白山巒,宋筱伫立山峰,娉婷纖細的身姿在風雪中看上去茕茕孑立。

剛要發力,身材哧溜竄出一抹飄逸身影,越過她朝山下滑去。

宋筱緊跟其後,腳踩滑板飛馳而下,山風刮過面頰伴着陣陣清寒。

中途,宋姑娘舉着滑雪手杖歡呼,沉浸其中。

郊外荒山上只有一對縱情馳騁的男女,盡情享受冬日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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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很長,張亦棠遠拉開宋筱一大段距離,宋筱奮力急馳,剛想加速,半山腰的積雪徒然發生蠕動,短短數秒,一場雪崩形成了。

前方滑雪的張亦棠遠剛剛感受到突發的雪崩,就被大雪掩埋了身影。

雪崩來得快去得快,山腰很快恢複寧谧。

宋筱緊皺眉頭,朝掩埋位置跑去,通常被大雪掩埋的幸存者只有兩刻鐘的生存時間,援救者必須争分奪秒,以免在搶救過程中傷者發生窒息。

幸好掩埋不深,雪地上露出一角青衣,宋筱跪坐在雪地上徒手挖掘厚重的積雪。

“張亦棠,能聽見我講話嗎?!”宋筱邊挖雪邊大聲給予傷員鼓勵,手指因挖雪變得麻木,可她沒有猶豫一下。

宋筱率先挖到張亦棠的臉,加速了挖掘速度,顧不得被凍傷的手指,宋筱掐開他的嘴巴清理雪沫,焦急問道:“感覺怎麽樣?”

張亦棠面如紙白。

宋筱扳正他的頭,擡手按壓他的身體确認傷口位置,當手指觸碰到男人的右小腿時,手指感到一絲溫熱,他的小腿有刮傷。

遭遇此種情況,救援者首先要做的是止血以及保證創口以及露出的骨骼不被風幹。

宋筱取下腰間香囊,揉碎裏面的藥丸,塗抹在傷口上,“試着深呼吸。”

張亦棠照做。

宋筱舒口氣,至少沒有缺氧。

“我扶你下山。”

張亦棠遠忍着劇痛看向女孩,深邃如淵的黑瞳斑斓潋滟,“這次很可能是間歇性雪崩,你先離開。”

宋筱怎麽可能自行離去,笑着搖搖頭,輕輕說道:“石榴花開,生死同穴。”

風雪交織,撩亂她的發,張亦棠靜靜看着,雪天之間,這抹豔麗,撼動了心田。

傻丫頭。

片刻,另一波雪崩果然襲來,宋筱面對瀕臨而來的巨雪,用身體護住男子,捂嘴做喇叭狀為自己争取救援時間,大雪很快掩埋了他們。

消弭時,雪地上連雙肩包都無影無蹤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抹小小身影劃開雪層,攙扶高大男子,一瘸一拐往下走。

張亦棠拽住她,“坐犬車下去。”

宋筱點點頭,因為緊張都忘記狗子們了,“等我。”

留下一句話,一句承諾,宋筱轉身朝山頂跑去,雪崩發生在半山腰,山頂的狗車還在。

坐進車裏,揚鞭起行。

扶張亦棠坐進車內,宋筱邊駕車邊感慨,“幸虧雪崩不大,要不然,本姑娘會跟你埋葬于此,虧大發了。”

故作輕松的語氣,是想讓張亦棠忘卻恐懼吧。

張亦棠還真沒留下什麽印象,不過,對于宋筱的慰藉,心裏還是很受用的。

“謝謝你,丫頭。”

“別口頭啊,來點實際的。”

張亦棠不說話。

宋筱撇嘴,“逗你呢,我不會以此邀功。”

當日傍晚,丞相府。

疲憊一天,宋筱回府便呼呼大睡,直到傍晚才悠悠轉醒,睜眼前打個哈欠,手撐床鋪坐起身,閨閣內站着一侍女。

“水……”

婢女聞聲望去,趕忙倒水,“五爺交代,小姐要是醒了,就起來上藥。”

“嗯。”宋筱咕咚咕咚喝下半杯,揉揉鼓鼓的肚子,趿拉上靴子。

挖雪時,傷了手指,宋筱身上有幾處輕微擦傷并不嚴重,大夫為她調配了藥膏,宋筱坐在繡墩上擦拭,疼得呲牙咧嘴。

老嬷嬷進來時,宋筱正在伸展筋骨,老嬷嬷心有餘悸,看着小姐恬靜的樣子,稍微寬心,打算陪她出去走走。

宋筱披上鬥篷,笑着拒絕,“我又不是病患,不必小心翼翼的,嬷嬷去忙吧。”

“那小姐有事喚我。”丞相夫妻和大公子不在,嬷嬷感覺自己責任重大。

宋筱慢悠悠走進院落,暮色四合,天邊飄散着紅彤彤的火燒雲,相府雅致寧谧,只有寥寥麻雀在枝頭嬉戲。

宋筱繞着院中石榴樹走了幾圈,剛剛舒展筋骨鼻尖沁出一層薄汗,擡手擦拭,瞄到一旁的三聯交椅,交椅旁停靠輪椅,長椅上坐如鐘的張亦棠。

披着灰黑大氅,顯得飄逸出塵,柔軟的墨發遮蔽了半張臉,經風吹拂,恣意不羁。

一雙狹長深邃的黑眸低垂,不知在思量什麽。瓊鼻下是兩片淡色唇瓣,緊抿的弧度引人瞎想。

他的膚色有些蒼白,估摸是受傷所致。

“咳咳——”宋筱主動打招呼,此刻像個小太陽一樣照耀孤寂的男人。

張亦棠聞聲擡頭,眸光波瀾不驚,像飽經滄桑的人。

“過來坐。”張亦棠拍拍身側,淡淡一笑,他無法忘記眼前的小家夥用身體護住他時,給他帶給心靈的震撼。

這份情,張亦棠銘記于心。

“感覺怎麽樣?”宋筱坐在他身邊。

“沒事,以前練武也刮傷過。”張亦棠随口一說。

宋筱心裏不是滋味,在心裏默默祈願,願歲月善待他。

“在想什麽?”張亦棠問。

宋筱彎唇一笑,“五哥哥有喜歡的人嗎?”

張亦棠挑眉,“想說什麽?”

“無論哪一點,你都夠得上金龜婿,傾慕你的女子應該比比皆是呀。”

張亦棠不否認,輕描淡寫道:“沒給過她們機會。”

“啧啧啧——”宋筱連連揶揄。

像他養的金絲雀,聲音靈動。

兩人沒再說什麽,一同望向院中的石榴樹。

張亦棠告假一段時日,由于身體底子好,很快恢複如初,回到軍營。

時至除夕,郊外的百姓進城購置年貨,皇城解除宵禁,加派人手看守城門。

這晚,宋應然帶着宋筱在夜市挑花燈,街市臨湖,湖畔比肩接踵,宋應然一直細心護着宋筱。

錦食樓上,一男子臨窗而立,睥睨那抹俏麗身影,眼底有志在必得的精光。

宋筱選中一盞花燈,白雲山澗,蒼松飛鶴,價錢頗高,別的花燈只要幾文錢,這盞花燈飙到十兩銀子。

見兄妹不解,攤主笑着搖晃兩下,才呈現其中奧義。

——燈罩上的彩繪動了,雲繞青山,鶴沖雲霄,意境幽遠。

“就它了。”宋筱付了銀子,心滿意足挑着燈,跟兄長往城門走去,她要把它送給還在值勤的張亦棠。

“筱兒,你瞧。”行至城門前,宋應然指了指路邊畫糖人的攤位,攤位前圍着一群小孩子,好奇地盯着攤主舀糖漿,在畫板上筆走龍蛇,繪成形狀各異的飛禽走獸。

“我想要一只火鳳。”宋筱巴巴看着,作為名門淑女,實在不好意思跟孩子們哄搶。

“為何想要火鳳凰?”

“糖漿的顏色跟火焰相似。”

“等着。”宋應然拍拍她的頭,寵溺一笑,随後,人影沒入娃娃群。

大哥真好。

宋筱靠在路邊槐樹上,笑嘻嘻等着她的火鳳凰。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笑,與長兄的聲音有異,宋筱聞聲望去,夜色中走出兩名男子。

一人是皇後次子,久居邊塞的景王。

另一人是景王的謀士。

太子慵懶,逸王狡猾,景王簡單些,為人粗魯暴躁,此番歸朝,也存了拉攏丞相的心思,昨日剛剛入皇城,先派人索來宋筱的畫像,今晚,便帶着身邊最俊美的謀士前來。

“公子走路沒聲音麽。”宋筱站直腰,扶了扶帽帷,擡步欲走,她沒認出景王,更不認得景王身邊的男子。

景王:“多年不見,筱兒妹妹越發嬌俏了!”

宋筱心道,哪來的登徒子,不過依稀對他有些印象。

“論輩分,筱兒妹妹該喚本王一聲兄長。”景王一把抓住她手腕,關切道:“筱兒妹妹怎會一人在此?”

“男女授受不親,公子請自重!”宋筱斂眉低斥。

景王忽而一笑,邪魅猖狂。

夜風刮臉,宋筱感覺到一股子冷寒。

她再次冷聲呵斥,“登徒子,報上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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