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頂牛

藺東愣住了。

和韓夏的慘白不同，藺東的臉慢慢漲到通紅，“我不簽。”他把合影一撕為二，再為四，慢慢撕成碎片，“你想怎麽樣？”

完全不是快意恩仇的味道，韓夏自嘲地想，狗咬狗一嘴毛。她急于結束這場對陣，但也沒忘記口袋裏正在錄音的手機，得給對話留個總結性的尾聲，“柴曉薇違反員工守則，所以做辭退處理。”

藺東已經從最初的打擊中恢複了，“你公報私仇！”韓夏掏出那張SIM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沒有漏洞，別人也找不到茬。我已經夠客氣，這裏有許多比這更過分的，你想公開？”

藺東尚存的一絲僥幸也沒了。他喃喃道，“這是威脅…”

韓夏一直認為藺東和別的部門老大不同。他願意把自己所知所會盡心教給下屬，寬厚溫和，公正廉潔，然而事實證明他也只是那種中年男人。神像已經崩塌，她在廢墟裏尋找自己的支撐，“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人若犯我，我絕不會讓這人好過。”

藺東停留在混亂中，“她是無辜的，有錯的是我。”

韓夏想，如果柴曉薇無辜，那自己做錯了什麽，比她勤快？比她負責？那些來回的短信早已揭開事實，柴曉薇利用所知道的那麽點東西就想踢掉她。如果不是藺東還有幾句勸阻的話，韓夏對他也不會客氣。

你怎麽能糊塗成這樣，韓夏既痛又想笑，不但公私不分，而且要扶一個人起來，起碼也得找個有能耐的吧。選柴曉薇做助手，簡直是對她的能力的侮辱。韓夏冷笑道，“你同情她，那你走。只要你倆走掉一個，我就滿意了。”藺東呆滞地說，“她和我是鬧着玩的，我離開這份工作，她怎麽可能再跟着我。”

原來你也知道，韓夏看着藺東，這算什麽，清醒着醉？夠了，越說越醜陋。她喉嚨裏像堵了東西，又麻又澀，“剛才的話我已經錄音了，你快做決定，否則我不保證以後的事。”

藺東瞪着眼，像要跳過桌子撲上來打人，韓夏向後一退，“我們在辦公室！”外面所有人都能透過玻璃看到他的舉動，“你是公司最好的上司，別破壞形象。”

藺東坐回原處，恨恨地說，“我太信任你了…”他家裏的電話，女兒的校址，韓夏手裏的證據足以影響到他的家庭。韓夏冷笑，“那是托一個懶秘書的福。你教過我，做過的事不會白做。”柴曉薇不會寫英文地址，藺東的每封私人信件，都是韓夏幫忙寫好快件的封面。

藺東惱羞成怒，“這麽做的又不是我一個人，你憑什麽審判我！你以為你是誰。”

韓夏站起來，低頭看坐着的藺東，“你們先動手，我只是回敬。我不會改變主意，別以為拖到明天就能說服我。我是你一手教出來的徒弟，對你那些手法，我比誰都清楚。要是你不簽，我這會去找人事部，或者直接去找老板，大家一拍兩散。”

藺東确實想拖到明天，他太了解了韓夏，她是典型的嘴硬心軟。只要過了今天的氣勁，明天賠禮道歉，韓夏多半就不對柴曉薇下手。她一向說到做到，應該也不會就此事再糾纏。

藺東從最初的震驚中恢複了，頓時想到辦法，“我簽。不過讓我先和她說一聲。”

韓夏厭惡地想，随你們去說吧。

她不知道藺東說了什麽，只見柴曉薇直沖到自己的桌前，“韓夏，你是小偷！”

韓夏冷冷地看着她，是嗎，難道別人拿刀砍過來，自己還要老老實實伸出脖子，請別人下手？藺東跟着跑出來，沒等他開口，柴曉薇回身拿了她的包，藺東在後面，兩人一前一後，匆匆跑下樓。

等藺東回來，韓夏拿起內線電話，“藺總，麻煩你快點簽字。”

藺東賭氣地說，“我不簽。”他甩下話機，也離開了辦公室。

不簽就不簽，曠工兩天作自動離職，韓夏冷冷地想，到時候她會提醒人事部出面處理。

他們鬧哄哄一場好戲，旁觀者觸目驚心，胡悅問顧志偉，“我們部門要全體解散了嗎？”顧志偉不知道，也不敢問三個當事人，此刻唯一在場的韓夏。她半蹲着，似乎在整理身後的文件櫃。

胡悅又說，“韓夏在哭？”

韓夏抽了張紙巾，印去臉上的淚痕，辦公室不需要不值錢的眼淚。但她真的很難過，從前可以自豪地說，不管發生什麽事，她是有底線的人。

她沒自己想象的那麽好。

有許多解決辦法，她選擇了最直接的反擊，也賠上了自己的某些東西。不過她不後悔，既然做了，就不可能回到從前。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虛與委蛇，寧可立下殺手，求個眼前清淨。

下班後顧志偉追上韓夏，“一起晚飯？”韓夏搖頭。顧志偉說，“要不再叫上胡悅？”

韓夏不想和這幫同事多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還會出什麽事。她說，“改天吧，我要回家。”當初買房子只是覺得房價不高，自己的工資供得起貸款，所以也接受了父母給的首付，如今她卻十分慶幸，至少有個地方是可以自處的。

藺東沒回辦公室，韓夏猜想他可能去和柴曉薇商量對策了。但是她不怕，大不了離開公司。被關在會議室的一個多小時裏，她已經受夠了孤立無援的折磨。

韓夏替自己做了晚飯，既沒有借酒澆愁，也沒有向朋友傾訴。她在網上找了篇輕快的小說，打算度過這個晚上。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着呢，沒理由她可以不遇到。

韓夏努力地想把屏幕上的字看進去，但不知怎麽，到午夜時分她仍然停留在第一頁上。沒辦法約束各種各樣的想法，藺東會簽字嗎？以後他會怎麽對她？不必說，肯定小鞋紛紛來。那麽自己要不要趁早辭職？

這時候電話來了，藺東硬梆梆的一句是一句，“你把手上的東西還給我，我保證不為難你。”否則...不用他說，韓夏明白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但難道他不知道，她也是屬于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她還不走了，他能拿她怎麽辦，逼急了看誰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