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丨城
他的眼眸像是月光下的海面,一笑起來,海面泛起溫柔的波濤。
“我晚上睡不着來練琴。”他用氣音說着。
即便這麽小的聲音也驚動了姚窕,她在辛瑷的懷中呻~吟了一聲,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哎?我怎麽睡着了?”
“也許是昨天太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辛瑷摸了摸她的額頭,溫聲說道。
姚窕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她的視線落在方簡的身上,突然皺起了眉頭,一臉不适地将腦袋藏進辛瑷的胸口。
辛瑷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不斷哄着她,心裏卻仔細品味着她剛剛對方簡的那一瞥。
攻略她的人是通過方簡的身體來攻略她的,難道她現在對着方簡想到了什麽?
這樣想着,辛瑷的聲音就更柔了,她的唇貼着姚窕的額角:“怎麽了?是發生了什麽嗎?還是哪裏不舒服?”
“是啊,如果姚小姐不舒服的話,我可以送姚小姐去醫院。”
方簡表現的沒有一丁點差錯。
姚窕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沒有事情的,我可能只是太累了。”
“那就早點回家吧。”
“嗯……”她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方簡,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方簡卻道:“如果姚小姐是擔心辛小姐的話,我會負起責任送辛小姐回家的。”
姚窕一下子露出糾結的表情,像是放心,又像是更不放心了。
辛瑷碰了碰她的手背,笑着道:“放心吧。”
她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方簡比辛瑷更快一步起身,一手拎着小提琴盒,一手朝她伸了過來,他手指細長,指甲被修剪的整整齊齊,在月光下,他的指尖還泛起一絲瑩白。
辛瑷握住了他的手指,一用力站了起來。
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沙灘上,方簡個子高步子大,可是他卻随着她的步子走,甚至覺察她快要站不穩的時候,還伸出手扶了扶。
“還不知道你竟然會拉小提琴。”
辛瑷不知道才怪呢,她不僅僅知道方簡會拉小提琴,還知道他會彈鋼琴,會作曲,他家是音樂世家,這是游戲給他默認的人設背景,玩家還可以自選職業,甚至滿足了一些條件後還能夠開啓隐藏職業。
說起來,她能夠得到這些訊息還真要感謝那些攻略者們呢。
方簡溫和一笑,“我父親是鋼琴家,母親是小提琴家,我從小就被他們按在家裏學這些東西,從開始的反感,到後來的喜歡,甚至在音樂的世界中找尋我自身存在的意義。”
方簡避開她探尋的視線,盯着腳下的臺階,從沙灘走上了上方的柏油馬路,路過一根根斑駁的路燈。
路燈流瀉下的焦黃光線融化了自己下方的一小方黑暗。
兩人從光亮處走到黑暗中,又從黑暗中走到光亮處,光影劃過兩人的面容,就像是這個世界亘古不變的風景——不會老去,也不會湮滅。
“我的父母想要讓我跟随他們一起去世界巡演。”方簡踩過光與影的邊界線。
“那你的選擇呢?”
“我沒有同意。”他偏過頭,目光如碎影流光的海面,懷着一種隐秘的情感看向她。
辛瑷沉默了一瞬,這才開口:“為什麽?”
“因為森島是我的家,我的音樂、我的一切都是這裏賦予的,這裏是我的根,我永遠也不會離開這裏。”
他突然停在了一根路燈下,暖黃色的燈光在他的頭發上打出一道光圈,“那麽你呢?”
“如果有機會你會選擇離開這裏嗎?”
辛瑷凝視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從中搜刮出某些隐秘的試探,卻什麽都沒有發現,他神色溫和,似乎只是突發奇想才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我大概是無根的浮萍吧。”辛瑷将被海風吹亂的發絲撩到耳後,神情冷淡,聲音冷漠:“但是浮萍也向往着遠方。”
方簡的眼睛眯起,朝辛瑷逼近了一步,“如果有人願意做你的根呢?”他迫切地加快了語速,“你願不願意為了那個人而停留。”
她對于他的問題避而不答,指着大海盡頭低聲道:“你見過森島之外的世界嗎?如果沒有見過,又怎麽能說那裏的世界不能同樣帶給你靈感呢?”
她露出一絲明豔的笑容,就好像每一寸冰都染上了丹砂,雕刻成了最美的花朵,那是開在冷豔之上的妩媚之花,充滿了勃勃的生機與野心。
“如果我還沒有清楚的認識這個世界,又怎麽能夠知道自己想要的根究竟是什麽?”
辛瑷不知道方簡說出這些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究竟是要試探她還是要和她碰頭……無論哪一點,她都已經表明了她的态度,也向他發出了邀請——
如果你真的擁有了自我意志,那就跟我一起來看看這個世界吧!
他笑容依舊溫和,仿佛剛才的對話都是一場無聊的交談,直到将她送回家門口,他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這天又是陰雨天,圖書館裏開了燈,可是閱覽區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姚窕一面拖着地面,一面與辛瑷商量:“辛姐姐,天氣這麽不好,我們也該早些回去吧?”
“嗯,今天就早些關門吧。”
姚窕歡呼一聲,立刻加快了速度。
“關門?呵,這倒是一個好想法。”一個嚣張的男聲突然插了進來,“那你們就永遠關門吧,好不好?”
門口站着兩個人影,來人慢慢走了進來,幹淨的靴子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改良版的軍裝大衣穿在他的身上,越發顯得他身姿筆挺,腰細腿長。
跟在他身後的中年男人身穿執事裝,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茍,低頭哈腰将手中的黑色長柄雨傘收了起來,手裏拎着一個黑色箱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
纏枝燈流瀉下的光在他柔軟的白發上暈開,将他襯托的越發貌美,即便他眉眼間是完全不掩飾的桀骜,也完全無損于他的美貌,甚至讓這種美貌帶上了利刃,能将任何起觊觎之心的人紮的千瘡百孔。
可是……
辛瑷的目光偷偷在他的腰間、雙腿逗留,他真的是騎摩托車出事故的那個男人嗎?
雖然長着一模一樣的臉,雖然聲音一模一樣,可是,她的心裏就是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關先生,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的雙眸劃過一道光,“原來你偷偷将那張名片撿走了啊,”他嗤笑一聲,“虧我還以為你是個清高的,原來不過是在我眼前做戲而已。”
雖然被他誤會了,辛瑷也懶得解釋,只是冷冷淡淡地凝視着他,目光沒有一絲溫度。
關雎捏住自己中指,低頭一笑,“你是個俗人那就好辦了,開個價吧。”
“你在說什麽?什麽價?”
即便被他的氣勢所攝,姚窕還是勇敢地站在了辛瑷的面前。
關雎瞟了她一眼,神色卻嫌棄的很,好像将她看做了什麽多餘的垃圾。
姚窕沖動地要說些什麽,辛瑷卻将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用了些力氣,她回頭看了辛瑷一眼,沒有作聲。
“我不明白您說開價的意思是什麽?”
關雎勾唇一笑,“當然是買下你這間寒酸的圖書館價格了,反正沒了這地方你的書也要扔的,我就将這裏全包下了,你直接說個價好了。”
這種有錢人的嚣張模樣實在令辛瑷手癢,她只想将他按在地上猛揍一頓。
不過,她開口卻問出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你的身體怎麽樣了?腰還疼嗎?”
關雎一臉的莫名其妙,而後臉上流露出一絲暧昧,“如果你想接着這個機會向我示好也不是不可以……”
他微微上挑的眼睛眯起,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來呀,我的大腿可以給你抱。”
“不過,你這棟圖書館我是要定了。”
他慢悠悠地繞着辛瑷轉了一圈,“館長可是難得的美人兒,何必一直抱着這間老舊的圖書館不放呢?”
“金大腿都已經遞到你的眼前了,你可要抓緊機會啊。”
“既然你都已經說這裏老舊了,又為什麽非要我這棟圖書館?”
關雎嬉皮笑臉道:“因為我喜歡啊。”
這種人就是欠揍。
“關先生還是回去吧,我是不會賣的。”
他的笑容瞬間收斂,眼中蒙上了一層冰冷的薄霧,“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傲慢地擡了擡下巴,一旁的執事立刻恭恭敬敬地将一疊文件奉送上,他單手捏着遞給了辛瑷。
“看看吧,你這棟圖書館下面的地可已經是我的了。”
辛瑷迅速地接過,上面果然蓋着這座島主人的印章,說明已經将圖書館腳下這塊地賣給了關家。
“怎、怎麽會這個樣子!”
姚窕捂着嘴,難以置信地看向辛瑷,眼中盈着一汪水,似乎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辛瑷還沒有說什麽,關雎反倒先不耐煩起來:“有什麽好哭的,你家美女館長還沒死呢。”
姚窕吸了吸鼻子,往辛瑷身邊更加靠近了一些,辛瑷攬住她的肩膀,溫柔地安慰她。
關雎撇了撇嘴,“你們兩個有完沒完,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辛瑷捏着文件看了看。
——看來是真的了。
不過,令她好奇的是現在有關島主的資料片劇情還沒有開啓,他到底是從哪裏得到這樣一份文件的?
“你這份文件是從哪裏得來的?”
關雎揚了揚下巴,“沒見到嗎?當然是森島的主人了。”
“我是看你可憐,才要給予你補償的,若不然我拿着文件将你這件圖書館給推平了,也是符合規定的。”
“什麽規定!島上就這麽一家圖書館,以後居民要是看書可怎麽辦?”
姚窕據理力争,然而關雎卻根本沒有将她的反抗放在心上。
“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呗,他們跟我有什麽關系?”
這種不把這個世界的人當作人的态度真的很讓辛瑷不爽啊,不過,她對于轉讓圖書館這件事倒是很平靜,畢竟,無論他們怎麽對待這塊地,等到游戲重啓的時候,她的圖書館依舊會好好的聳立在這裏。
然而,姚窕的反應要比她劇烈的多。
“不行!你絕對不能推掉這裏!”
辛瑷低頭看了她一眼,擡頭問道:“你到底想要拿這片地做什麽?”
“做什麽啊,我可沒有想好呢,”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随便便道:“那就蓋個海産品加工廠好了,或者造船廠也不錯啊。”
他說這話就是在故意氣害人,在林子邊開海産品加工廠、造船廠?
“這裏離海邊有一段距離,該海産品加工廠和造船廠根本不值得啊,不是白白浪費錢嘛!”
姚窕努力地想要說服關雎,卻只得來了他更加狂妄的笑聲,更讓人怄氣的是這種狂妄居然讓他整個人更好看了,好像他天生就是被人這麽寵着長大,可以任意作為,随便揮霍,肆意張狂。
這種肆意與自由真是讓人既羨慕又嫉妒。
“是呀,你說得對啊。”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張開雙臂大聲道:“可是,我不在乎,我有的是錢,我根本就不在意值不值得,我就是要這麽砸錢玩。”
“圖書館對你們很重要,不是嗎?”他側了側身子,撩了撩劉海兒,抿唇一笑,配合着白色的發絲,整個人如魔似魅。
姚窕怒氣上腦,猛地甩開了辛瑷的束縛沖了過去,看樣子想要給他那張漂亮的臉蛋撓一個開花。
可是,他安安穩穩地站在那裏,身後的執事上前,只一招就将姚窕的胳膊扭在身後,從容地擒住了她。
“你真卑鄙!”
姚窕怒罵他,他退後了一步,一臉嫌棄,“咦——,你的口水都噴出來了,太髒了。”
姚窕“呼哧呼哧”劇烈地喘着氣,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着他,像是恨不得咬他一塊肉下來。
關雎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真是一條護主的好狗,你主人都沒有說什麽,怎麽就這麽急着往上沖啊。”
他簡直将反面的角色幹了個徹底,所作所為無不正好戳中別人的痛點,能被人讨厭到這種地步也是沒有誰了,這真是攻略者?
辛瑷摸了摸頭頂上的小窪,小窪卻敲了敲她的手指,承認這人确确實實是一位攻略者。
她打心眼裏覺得:如果世界意志認為自己會喜歡上這樣的男人,那純粹是它瞎了吧!
不……也許這裏有什麽陰謀。
“你這樣說實在太過分了,姚窕是我的朋友,你該向她道歉的。”辛瑷走到他的執事面前,手指正好戳到那執事手指的軟骨處,執事手指一痛,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
辛瑷半攬着姚窕,柔聲道:“你有沒有事情?”
姚窕呆呆地望着她,臉上泛起桃花薄紅,“沒……沒關系的。”
那種仿佛小女生墜入愛河的表現,直接讓旁觀的關雎“啧啧”了兩聲,“美女館長就算是搞姬也要找顏值高一點啊,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忙介紹喲。”
姚窕的臉頓時一白,她就算不明白搞姬的意思,也大概能從眼下的情形中猜到,她偷偷去瞧辛瑷,卻見辛瑷根本沒把那句話聽進去,臉色頓時更加灰敗了。
她一轉頭,卻見關雎笑彎了眼睛,對她作出一個口型——“癞□□想吃天鵝肉。”
聖母如姚窕頭一次這麽恨一個人,然而,當她淬了毒的目光落在關雎身上的時候,他卻更加開心了。
——變态!
辛瑷伸手蒙上了姚窕的雙眸,在她耳邊輕聲道:“不值得,不要讓他影響到你。”
姚窕身體一僵,慢慢地點點頭。
在全息游戲普及後,總有些人以破壞改造游戲中npc的人設為樂,比如,故意刺激溫柔善良的npc使之成為殺人狂魔,還美其名曰“給npc還以自由”。
辛瑷擡頭望着關雎的目光更加冷了,“無論你是要用圖書館來做什麽,我都不賣,我會去找森島的主人說清楚。”
“說清楚?恐怕你連森島的主人是男是女,在哪裏都不知道吧?”關雎朝執事伸出手,執事恭恭敬敬地将黑色的皮箱送到他的手上。
他目露譏诮,“你不答應無非錢不夠多而已……”
他直接從箱子掏出一摞錢扔到她的腳下,微笑道:“讓我看看,你什麽時候會松口呢?”
姚窕想要轉身,卻被辛瑷死死抓住了,辛瑷目光平靜,面色冷淡,仿佛無論他怎樣挑釁都無法讓她露出一點不一樣的表情來。
關雎的眸色更深了,砸的錢也越來越多,那些錢堆成了一座小山,埋住了她的腳面,面對着一座錢山,辛瑷卻連頭也沒有低一下。
不是她不喜歡錢,而是不論有多少錢,買了多少東西,住在多大的房子裏,游戲一重來一切都歸零了。
“你為什麽這種表情?”關雎就像是一個弄不清問題答案的小孩子,他捧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世界上就沒有用錢解決不了的事情啊,為什麽你這麽平靜?難道錢給的還不夠多嗎?”
他像是終于得到了答案,拿起執事為他準備好的鋼筆,筆尖朝着她點了點,“壞孩子,你可真是貪心啊,好吧,你說,你說你要多少?”
他的筆尖兒落在支票簿上,一副“你要多少我就寫多少”的模樣。
辛瑷在心裏冷笑一聲,面上卻誠懇道:“既然你說這世界上就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情,那好……”她微微一笑,“你告訴我,給你多少錢,你才能放棄?”
“哦?”他仿佛終于找到了什麽有趣的玩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卻突然變臉,“原本想給你們一周的時間搬走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限你們三天之內搬走,否則我就連書帶人一起推平這裏。”
窗外突然響起“轟隆轟隆”的雷聲,就好像在聲讨他。
然而,關雎天生天不怕地不怕,這輩子能讓他彎腰退一步的人還沒有出生呢!
“你、你這個太過分了!”
姚窕急紅了眼睛,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他,嘴唇抖着,像是要對他痛呼狂罵。
關雎撩了撩頭發,笑道:“這可都要感謝你啊,要不是你在這裏大呼小叫的,我也不會這麽快改變主意了。”
“那麽,就祝你們兩個好運喽!”關雎兩指并攏與眉平齊,輕輕一甩,便潇灑地抄着兜離開了,他的執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為他撐起了雨傘。
辛瑷、姚窕跑到門口一看,一輛森島獨一無二的加長版豪車正停在門口,從圖書館到車子的路居然還鋪着紅地毯。
“這也太誇張了……”
姚窕目瞪口呆低聲嘀咕着。
然而,辛瑷卻想的更多——
剛剛那個執事,甚至于他所乘坐的車輛都是她從未見過的,難道這就是隐藏背景?
她很不安。
“辛姐姐……”姚窕低着頭扯住了她的衣角,聲音帶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都怨我他才将期限縮短的。”
辛瑷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你可別掉下他的陷阱,他這麽說是故意讓你難受的。”
姚窕擡起頭,眨了眨汪着一包淚的眼睛,“真……真的嗎?”
辛瑷點點頭,“他這個人的惡趣味很重啊……”說到這裏她突然輕笑一聲,“若是他自己打了自己的臉那才有意思呢。”
她的眼中一閃而過的興味讓整張臉都充滿了蠱惑人心的魅力。
“辛姐姐……”姚窕呆呆地喚了她一聲。
辛瑷立刻收斂了笑容,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你不必擔心,船到前頭自然直,他想要拆掉這裏并不是這麽容易的。”
更何況,從他眼中滿滿的興味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可并非是一棟小小的圖書館,而是她。
姚窕思索着什麽,輕輕“嗯”了一聲。
“那個……辛姐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她邊說着邊匆匆忙忙背起包,拿着雨傘就準備往外沖,經過辛瑷身邊的時候,辛瑷卻一伸手将她攔了下來。
“你這樣匆匆忙忙地要去哪裏?”
姚窕左腳尖碰着右腳尖,低着頭嗫嗫:“回家啊。”
“你根本就不是回家的樣子,你是想要去找剛剛那個男人吧?”
姚窕被吓了一跳,下意識道:“你怎麽會知道?”
辛瑷的手指抹過她的眼角,慢悠悠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我會不知道嗎?你想背着我去跟那個人道歉,無論如何都讓他收回他的話,對吧?”
姚窕眼中有驚有喜又有愧,“我只是想,既然是我惹出來的麻煩,總要我去解決。”
辛瑷笑了一下,“可惜,這個麻煩事我惹出來的。”
她柔軟微涼的手掌蓋住了姚窕的眼睛,貼着她的耳朵低聲道:“也許有很多人可以毫無愧疚的接受你的奉獻和善意,但是,我不行。所以,即便是為了我能睡個好覺,也求你不要為我犧牲什麽了。”
姚窕渾身一顫,啞聲道:“我……我知道了。”
辛瑷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約定了?”
她咬着下唇,忍不住勾起小小的溫柔笑容,“嗯,約定了。”
“好了,那你就回家吧。”
辛瑷松開手,而姚窕重新見到了流光下淺笑的她,那是漫天冰屑反光下的溢彩。
辛瑷站在門口,看着姚窕的粉色雨傘消失在雨霧中。
翌日,辛瑷發現從自己常去的早點鋪老板娘到街上遇見的晨練老大爺都知道了圖書館要被拆的事情。
“小辛,你放心,我們都支持你,咱們島上唯一一座圖書館怎麽能拆呢?”
“大爺也支持你,若那有兩個臭錢的家夥一定要拆,那麽我們一定會□□抵制的。”
“對對,圖書館絕對不能拆。”
“有錢人就知道耍流氓……”
他們說什麽的都有,也都出于各種目的聲援辛瑷。
她不用想也知道這件事是誰洩露出去的,可能姚窕的本意是好的,是想要借住輿論的力量,讓關雎他放棄拆除圖書館的想法。
然而,辛瑷卻并不認為像關雎這種我行我素的人會被輿論所影響,況且,他有足夠的物質基礎去抵禦這種輿論。
但是,這些她都沒有說出來。
“謝謝你們的支持,我很感激。”她笑容溫和地接受了他們的舉動。
之後,她換了一條人少的路走。
“噓——噓——”
混混三人組中最膽小怕事的布小兵躲在小巷的垃圾桶後,用一種喚尿的噓噓聲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辛瑷原本想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的,但是看着他扒着垃圾桶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是腳尖一轉,走了過來。
“辛、辛姐!”
他一下子彈了起來,被垃圾桶弄髒的手指在後屁股上蹭了蹭,紅着臉道:“辛姐,我自從知道了你圖書館的事情後就幫你留意了那個白毛的事情。”
辛瑷的眼皮一跳。
布小兵興奮着,“那個男的就在小森島咖啡廳門口,我已經囑咐過我老姐了,讓她将那個人攔下,”他一撸袖子,朝地上啐了一口,一副熱血上腦的樣子,“寧姐你說,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就去給他敲悶棍去。”
“麻煩你了,但是,我不需要。”
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布小兵恍恍惚惚“哦”了一聲,突然迎面飛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他下意識地接住了。
“這是我上回跟小陸借的車,你幫我還給他。”
“其實辛姐不還也無所謂的,陸哥根本就沒想着再要回來,他被他媽揪着揍了一頓後又買了一輛。”
“陸阿姨為什麽要揍他?”
布小兵撓了撓後腦勺,笑嘻嘻道:“因為他告訴他媽自己把車開到了海裏,整丢了……”
辛瑷花了一秒的時間為屁股開花的陸路七默哀。
“你還是還給他吧,這好歹也是他用了一頓打換的。”
“好咧,辛姐交給我的事情,我一定給辦好……不過,真的不用背後敲悶棍嗎?套麻袋揍一頓也行啊!”
辛瑷背朝他潇灑地搖了搖手。
那家名為“小森島咖啡廳”的店就是她第一次見到白毛的地方,女老板果然擋在那裏,她正面對着那個一頭白發的男人,那男人前傾着身子,低聲說了幾句話,她的臉便一下子紅了起來。
隔着一段距離的辛瑷眼睜睜地看着女老板頭頂上的好感度越來越高,她看他的眼神也羞澀起來。
——她喜歡上了他。
辛瑷走到近前時,女老板甚至沒有發現她,反倒是白毛轉身朝她招了一下手,臉上帶着還未消退的暧昧笑容,眼睛裏卻沒有絲毫笑意,“喲,小姐姐,你居然還敢再出現我的面前。”
辛瑷看着他頭頂為0的好感度,确定了這個人正是她在醫院門口遇到的,還讓她輕輕修理了一頓的白毛男。
“關先生,這一切都是誤會,你不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吧?”女老板一臉希冀地望着他,眼中是藏不住的愛慕。
他輕笑一聲,毫不客氣道:“你這個膚淺的女人,不過是貪戀我的美色而已,現在居然還妄圖改變我?”
“你、你剛剛不是說……”
他溫柔一笑,撩了一下唇角,輕輕吐出幾個字:“騙你的,傻女人。”
女老板臉色又白又紅,既尴尬又痛苦,她捂着眼睛扭頭跑進了咖啡廳裏。
雖然不是昨天的那一個,不過,還是一樣的惡劣啊。
辛瑷神情冷漠,她冷冷地睨着他。
“小姐姐這麽早來找我,莫不是後悔了?想要跟我道歉?”他眯着眼睛暖暖地笑了起來,“那先陪我喝杯咖啡可不可以呢?”
再無害溫柔的表情也掩蓋不了他眼底的深沉。
他突然歪頭往她的身後看去,輕聲笑道:“原來還有一個呢。”
“辛姐姐——”
姚窕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她雙手扶着大腿,彎着腰劇烈地咳嗽着,辛瑷為她順了順氣,她才終于能開口說話了。
“我……咳咳,我想陪着姐姐。”
“喲,我可不介意。”他對着兩人溫柔地笑了一下,卻将姚窕吓了一跳。
“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放過我們的圖書館啊!”姚窕既恨又無奈。
這人微微愣了一下,才笑道:“哦,原來是這件小事啊。”
“小事?”姚窕拔高了聲音,“你這個人怎麽能這樣啊!”
“我怎麽樣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有關嗎?”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漆黑如墨的眼眸顯露出玩味的神情,“不過,如果你想讓我取消這個決定……也不是不可以。”
他看着站在一旁宛若山頂雪蓮的辛瑷,将手心在褲子上蹭了蹭,朝她伸了過去,看樣子像是要去摸她的臉。
他的聲音也低了下來,帶着誘哄:“只要來我的別墅就好……你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喂,你要做什麽!”
姚窕剛要将他的手臂揮開,他卻迅速收回了手,“刷”一聲,什麽東西速度極快地從他剛剛手指伸到的地方掠過,只能看到一陣白光,就比他縮手晚了幾秒。
“哇——”他摸了摸自己差點被掄斷的手指,表情複雜,“小姐姐還真是毫不留情啊,我的手指差點要斷掉了。”
辛瑷踏前一步,幾乎将他逼到牆上,她舉起手中的甩棍抵到他身後的牆面上,微微用力,一點一點将甩棍的幾節收了回去。
“斷掉就斷掉,我平生最恨玩弄女人的男人了。”
她神情冰冷,面色嚴肅,宛若雪崩,将他兜頭兜腦地籠罩其中。
他張張嘴,想要解釋些什麽,卻最終撇開了頭,保持沉默。
然而,辛瑷卻看到他頭頂的好感度詭異地前進了一步。
“要不然我去吧?”
姚窕這個時候怯生生地站了出來,她懇求地望向辛瑷,然而卻辛瑷朝她搖了搖頭,并将她護在身後。
白毛的目光一下子熱了起來,對着辛瑷冷嘲熱諷:“你保護這個,保護那個;對這個溫柔,對那個溫暖……切,你可真是虛僞而狡詐的騙子啊。”
辛瑷冷眼看着他,心想:你若是真像你表現的那樣不在乎,那你眼底深深的嫉妒又是什麽?
“好,我去你的別墅。”
不止姚窕,就連提出邀請的男人也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你可不要後悔。”
“我從不後悔,你的別墅在哪裏?”
白發男人發出懶洋洋的笑聲,抱着雙臂道:“當然是最顯眼的地方。”
“你是說……”辛瑷有些驚訝。
“就是那座懸崖上的別墅,那裏就是我居住的地方。”他摸了摸鼻梁,悶悶道:“是不是後悔了之前這樣對我?”
“你是全島最有錢的人?”姚窕驚呼。
他卻對此嗤之以鼻,“你要是非得這麽說也可以,啊,我們很有錢。”
辛瑷一下子抓到了重點,“我們?”
他頓時一慌,卻立刻平靜下來,慢悠悠道:“你來就知道了。”
“那麽,我就恭候你的大駕了。”他站直了身體,白發黑眸,唇色稍淡,卻依舊美貌的讓人心生懼意。
路經辛瑷的身邊,他湊近她的耳邊,“我叫關鸠。”
關鸠揚唇一笑,桀骜傲慢的眉眼間盡是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