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的身契,我們留在這裏能有什麽好?”莊頭道。

“可我們回去又能有什麽好?”那婆娘懷着孕,朱贏體貼孕婦不易,吩咐小廚房每日多給她一些飯菜,因而她念着朱贏的好,并不想走,況她臨盆在即,也怕受不住路上颠簸。

“我是個莊頭,這朱贏公主窮得連個田莊都沒有,叫我在內院伺候花花草草,我早不耐煩了。福陽公主財大勢大,回去說不定還能撈個田莊管管,即便不能,做個田莊的二把手,不也比在這兒強?”那莊頭得知自己一家身契不在朱贏手裏,說話也沒顧忌了。

他婆娘還在“可是可是”,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便被莊頭也拉到了柳葉那邊。

有些搖擺不定的仆役聽了莊頭的話,想想眼下形勢,福陽公主與朱贏公主明顯不對付,才會做出送人扣身契的事來。雖然回去也不一定能落着什麽好,可留下的話會不會被福陽公主認為已經投靠了朱贏公主呢?福陽公主捏着他們的身契,想要報複他們的話,朱贏公主怕是也護不住。而且看朱贏公主在這琅琊王府公公不疼婆婆不愛的,雖是王世子對她态度近來有所轉變,可王世子常年不着家,即便有事也正應了朱贏公主那句‘鞭長莫及’,故而想來想去,似乎還是跟着柳葉回去的好。

于是陸陸續續又有幾名仆役加入了柳葉的陣營。

朱贏頭也不擡,慢條斯理地喝了半盞茶。擱下茶杯,擡頭看了看柳葉那邊,大約有二十一二個人了。

朱贏挑眉,問:“沒有了嗎?要走的趕緊出來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柳葉見朱贏這架勢,生怕她将福陽公主送的人全部慫恿走了,自己回去要受罰,忙道:“你們這些人,自己什麽底細什麽德性自己不清楚嗎?福陽公主買下你們就是為了給朱贏公主找不痛快,你們以為跟我回去能落着好?”

沒有站出去的仆役們心中一松,暗自慶幸,站過去的仆役們卻是面色一變,有幾個人竟然厚着臉皮磨磨蹭蹭地想再站回來。穆小峰刀鞘一橫,吓得那幾個仆役後退不疊差點跌倒。

“如果沒有人想要站過去了,那麽現在就開始吧。”朱贏側頭看一眼鳶尾,鳶尾回身便捧出個小木箱子,從裏頭拿出厚厚一疊身契和一百兩紋銀來。

朱贏對那黃衫綠裙的丫頭招招手。這丫頭得罪了柳葉,加之膽小,方才并沒有站到想走的那一列人中去。

丫頭局促不安地走過來。

“你叫什麽名字?”朱贏問。

“回奶奶,奴婢名叫黃二丫。”這丫頭生的粗壯,容貌也并不漂亮,當初應當就是被當粗使丫頭買賣的,故而主人并未給她改名,鳶尾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身契。

“你看看,這是你的身契麽?”鳶尾将身契拿給她看。

黃二丫搖頭道:“奴婢不識字。”

鳶尾看了看身契,問她:“你是否越州府白雲鄉朱龍村人,在家中行二?”

黃二丫點點頭,道:“是,奴婢是朱龍村人,在家中行二。”

她們一問一答平平無奇,廳中衆仆役卻是心中大震:不是說身契不在朱贏公主手裏嗎?這黃二丫也是從帝都陪嫁來的,為何公主手裏有她的身契?

“公主,是她的身契。”鳶尾将身契交給朱贏。

朱贏輕輕放在桌上,看着黃二丫道:“方才我說了,有提供線索幫我找出毒害尚嬷之人的,賞銀一百兩,脫奴籍還自由。如今你的身契在這裏,銀子也在這裏,待我查明柳葉是否與尚嬷之事有關,再給你答複。”

盡管此事尚未有定論,黃二丫仍是激動不已,語無倫次地謝了,退到一旁。

朱贏掃一眼對柳葉怒目而視的仆役們,笑盈盈道:“不用這樣看柳葉,其實她也不算說錯,一開始,我的确沒有你們的身契,不過現在麽……”她拿過旁邊那疊身契,青蔥似的手指彈了彈,忽道:“拿到這疊身契之後,我與你們之前做的筆錄比對了一番,發現一件有趣之事,身契裏沒有柳葉此人,倒有個名叫劉芸的。”

本來一臉驚疑的柳葉面色刷的白了,道:“這不可能!”

朱贏目光瞄向她,道:“反應如此激烈,看來你認識這個劉芸,或者,你就是這個劉芸。”

柳葉,或者應該叫她劉芸才對,面色白的幾近透明,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這不可能,不可能……”她實在無法相信,即便福陽公主将陪嫁衆人的身契還給朱贏公主,她怎會将自己的身契也給朱贏呢?她可是福陽公主為了監視尚嬷,或者配合尚嬷,特地從皇後宮裏要來的宮女。

尚嬷之事與她有涉,今日衆目睽睽之下又将朱贏得罪了個徹底,這下她還有活路嗎?

想到這一點,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本來想與她一起回大旻去的那些人見她面色如土地跌倒在地,立刻明白,大禍臨頭了,忙跪在地上向朱贏求饒不疊。

朱贏讨厭吵鬧,當即對穆小峰道:“全都關到禁室去,明天找牙婆來發賣。”裏面數莊頭那兩個孩子哭得最為凄慘,鳶尾知道朱贏心軟,偷偷看了朱贏一眼。

朱贏面不改色。她與這些人非親非故,彼此間比起主人與仆人的關系,更像上司與員工的關系。這幾個月她自顧不暇,對他們已經盡量釋出自己的善意了,換來這麽個結局,難道她還要賤到既往不咎,繼續關愛他們一輩子啊?

将那些哭鬧求饒的仆役們押走後,西花廳裏又安靜下來。

朱贏看着一臉絕望的劉芸,道:“放心,我不會殺你,也不會将你賣到最低賤的妓寮去。”

劉芸眼裏有了些光,心想朱贏公主到底心軟。

“待會兒好好交代,若有絲毫不實隐瞞之處,我會叫你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刑罰,比起它來,死,或者被賣去妓寮,都是一種解脫。”朱贏一字一句道。

劉芸心如死灰地被拖下去了。

朱贏掃視廳內一圈,衆仆役低着頭大氣不敢出,唯恐自己方才的猶豫之色已被朱贏記在心裏。

“看見了麽?在我院中,你們唯一能夠信賴依靠的,只有我而已。旁人,不管她是誰,不管她許了你們什麽,只要我不想放過你們,你們就別想如願。我曾說過,我喜歡用賞錢和罰錢來解決問題,希望你們不要會錯意,以為我朱贏心慈手軟不舍得打殺。一旦惹到我要動手的地步,絕對讓你們悔不當初。好了,今天就到這裏,都散了吧。”朱贏揮了揮手。

衆仆役出去之後,鳶尾在一旁收拾東西,三七湊過來問:“公主,那個比死,比賣去妓寮更恐怖的刑罰是什麽呀?”

朱贏:“不知道啊。”

三七:“……,那萬一劉芸不招怎麽辦?”

朱贏想了想,道:“關禁閉室,先關她個十年怎樣?”

三七:“還是每天淡鹽水,豬油包。”

朱贏點頭。

三七跪了:“這日子果然生不如死。”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女主強搶民店的問題懶梅不解釋啦,感覺越描越黑呢。懶梅願意是埋一個伏筆,不過這個伏筆顯然埋得很失敗就是了。

☆、主犯

教育完下人,朱贏照例去兩個傷病患房裏走一圈。

淩霄用了最好的傷藥,傷勢恢複得還行,趴在床上一邊大嚼鳶尾給她的零食一邊中氣十足地大罵穆小峰,朱贏倒是不擔心她。只尚嬷情況不太好,一直都未醒。劉芸是福陽公主的人,若此事真的與她有涉,顯然是福陽公主得知尚嬷背叛了她投向自己,故而殺她洩憤。如此,可真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了。

朱贏也不能理解福陽公主的腦回路,搶驸馬的人明明是她,怎麽弄得好像自己跟她不共戴天了一般?在尚嬷告訴自己此事之前,她對當年這樁公案毫不知情好麽?難道僅僅因為當年傅攸寧曾向皇帝求娶她朱贏,便值得她一直記恨到如今,非置她于死地不可?這公主病到底是有多嚴重啊啊啊!

穆小峰辦事還是很有效率的,不過半個時辰,就拿來了劉芸的口供。

劉芸的确在尚嬷的枕巾上動了手腳,而這用來動手腳的藥粉,卻是崇善院外面的一個丫頭給她的。具體哪個院的劉芸不知,只知對方用的是當初她和福陽公主約定好的聯絡記號。而且她負責的只是在尚嬷枕巾上下藥,讓尚嬷脫發而已,至于尚嬷中毒之事,她并沒有參與。

穆小峰兵貴神速,不用朱贏吩咐就已經派人去秋尚齋追查芝麻粉了。既然尚嬷脫發是人為,那麽毒一定在芝麻粉中。

朱贏自是不可能放過那個給劉芸送藥粉的丫頭,于是親自去禁閉室看了劉芸,據她描述手繪一張素描像,然後備了些禮物去輝先院看望孟氏。

輝先院看着比崇善院似乎略小一些,曲水回廊亭閣玲珑,頗具幾分文人式的淡雅和秀致。

朱贏一行一路走一路看,快要到正居前,忽一容貌豔麗體格風-騷的豆蔻女子帶着倆丫鬟招搖而來,見了朱贏,翻了個白眼便擦肩而過。

朱贏:“……”

三七冷笑,對一旁領路的輝先院仆役道:“貴院真是好教養。”

那男仆見豔麗女子走得遠了,才讪讪道:“這是大爺新納的妾室,大爺心尖肉一般的人物,院裏沒人敢得罪她。”

三七還想說什麽,朱贏擡手示意他不要多話,一行徑直去了正居。

孟氏早迎了出來,她年近三十,文靜瘦弱,近來似乎又清減不少,笑起來眼角都有了皺紋。

不過區區數月,朱贏卻覺着她似乎老了數歲。

想來也合該如此,孟氏之父在大旻不過是個六品官,否則也不會拿嫡長女配琅琊王質子。在帝都時還好些,孟氏離娘家近,可時時走動來往,有什麽委屈也能對爺娘兄弟傾訴,而李延壽身為質子,自然處處低調不敢逾矩。可如今來了緬州,情勢立刻逆轉,李延壽身為琅琊王嫡長子,又是孫王妃所出,在琅琊王心中分量自不一般,權勢地位一夕皆有。而孟氏卻遠離家鄉親人,自己年華不再,看方才那小妾的跋扈樣,只怕李延壽也是好色忘義之人,與她的夫妻之情不深。兩個孩子都在十歲上下,還未長成,不能護母。

朱贏原先還覺着自己可憐,可看到眼下的孟氏,才知什麽是真正的無依無靠束手無策。

兩人寒暄片刻,便無話可講。朱贏覺着她可憐,想着自己與她也算半個老鄉,這樣單純地來看她一回也是好的,還是不要拿畫像出來問她了。

正要找個借口告辭,孟氏絞着手局促道:“公主,上次……華勝之事,我委實不知情的。我也不知蓉華那丫頭怎麽就摻和進去了……我知道我這樣說你未必相信,可是……”她急得不知該如何措辭,眉頭都聳成了八字。

朱贏一眼看去,就見她鬓角兩根白發,以她自己照鏡子的角度許是看不見,可是旁人卻看得清清楚楚。

她伸手按住孟氏的手,柔聲道:“大嫂,你說我就信。”

孟氏霍然擡頭看她,眼中泛起了感激的淚光。

朱贏有些不适應這樣場面,便道:“大嫂,你好好保養身子,孩子們還小,你得為他們保重才行。若有閑暇,來崇善院找我,只別是相對納鞋底,旁的我都能奉陪的。”

一句話倒又引得孟氏笑了起來。

出了輝先院,朱贏就将畫像給了三七,令他暗中去打聽。

午飯過後,穆小峰過來向朱贏彙報追查進展。

原是秋尚齋一負責磨芝麻粉的夥計被人收買,那人謊稱他與另外一人在争一筆生意,聽說那人最近在秋尚齋買芝麻粉,便央夥計給那人的芝麻粉裏加點料,并言明這料只能讓那人輕微瀉肚,沒有力氣去與他争生意而已。

那人給夥計十兩銀子。夥計怕人家吃了芝麻粉瀉肚會找上門來,那人說即便找上門來抵賴就是了。夥計貪錢,便應了,認準了崇善院去買芝麻粉的仆婦,每次但凡她去,夥計便拿加了料的芝麻粉給她。

只是夥計雖找到了,那叫他加料之人卻早已不見蹤影。

朱贏聽說張正已經認出毒物,正在配制解藥,便放心了些。

不過這件事倒是讓朱贏認識到,買個田莊真的很有必要,即便不為掙多少錢,至少保證自己每日食材安全。

只是,自己目前手頭的錢怕是不夠,盤店鋪就花了一千多兩,接下來還要去定制布料,還要招木匠打貨架等等,事情一大堆,需得好好計劃才行。

三七打聽到了朱贏畫的那丫頭,是啓賢院的一名四等丫頭,前兩日不知犯了什麽錯,已叫羅氏給發賣了。

尚嬷中毒這件事的所有線索至此全部斷掉,只知主謀是福陽公主,從犯劉芸,主犯不知所蹤。

朱贏深覺威脅,于是又備了份禮物,去啓賢院探望羅氏。

羅氏正挺着肚子在院中散步,朱贏陪着她賞了會兒花,便說起此行目的,請她為自己介紹個可靠的人牙子。

羅氏笑着應承,說此事包在她身上,又對朱贏道:“下個月十一便是王爺五十五歲壽辰,三弟是個不拘小節的,往年這個時候,有事不回來也是有的。今年有了弟妹,可算有人為他張羅了。”

朱贏:“……”下個月十一,離現在半個月都不到了好麽,她還不知道這件事呢。

因不知李延齡半個月內是不是還會再回來,朱贏便寫了一封信讓穆小峰派人送去給他,就壽禮一事向他讨主意。

次日一早,朱贏起床時就被告知尚嬷醒了,于是用過早飯後急忙去看她。

進屋時就看到尚嬷躺在床上,鄭嬷坐在床沿,兩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朱贏:“……”這什麽狀況?

見朱贏來了,鄭嬷忙拭幹眼淚,将位置讓給朱贏。

“尚嬷,感覺如何?可好些了?”朱贏在床沿坐下,關切問道。

尚嬷搖搖頭,自嘲道:“一輩子打雁,到頭來卻被雁啄了眼,陰溝裏翻船,晚節不保啊。”

朱贏見她意志消沉,便道:“我聽張大夫說了,那毒物其實極厲害的,但凡分量重一些,一次就夠致人于死地,而且絕對救不回來。想來下毒那人還是顧忌着尚嬷你的能耐,唯恐一次加多了被你瞧出來,所以才讓我們保下一條命來。尚嬷你也不要多想了,此事因我而起,不計如何,我會負起責任,絕不叫你白受這一場難。”

尚嬷看着她道:“我們不過是半路主仆,如今我等同于半死之人,公主您就不必再為老奴挂心了。”

“什麽半死之人?”朱贏凝眉。

尚嬷神情木然,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

鄭嬷在一旁道:“尚嬷雙腿動不了了,張大夫說是積毒太深的緣故,治不好。”

中毒還能導致下半身癱瘓?朱贏一時驚詫。

鄭嬷抹淚道:“給主人做牛做馬苦了一輩子,臨到老了,還要遭此厄運,真是作孽!”

她與尚嬷差不多年紀,兩人都在宮裏消耗了青春,如今無父無母無兒無女,見尚嬷如此凄慘,難免物傷其類。

朱贏打量着尚嬷,見她雖面無表情,目光卻冷凝不甘,冷凝自是因為怨恨,而不甘……一個奴婢,與朱贏成為主仆不過數月,如今癱瘓在床不能動彈,凡是心氣高性子烈的,只怕都會自尋短見。

朱贏沉思片刻,問:“尚嬷,你雙手還能動麽?”

尚嬷擡手拭了拭眼角的淚痕,道:“能的。”

朱贏松了口氣,道:“那便不礙了。我先叫人給你打個輪椅,如此便可下床活動,再慢慢尋訪名醫,說不定你這雙腿還有救。”

“輪椅?”尚嬷聽說這東西能讓自己下床活動,雙眸一亮。

“就是有兩個大輪子的椅子,雙腿不便之人坐在上面,可自己手推輪子前進,或者讓人推着,都無妨。尚嬷,別自暴自棄,旁人想要你死,你偏不死,才是對她最大的打擊。俗語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好好留着有用之身,此仇,未必沒有得報的一天。”朱贏道。

尚嬷聞言,眼神中迸發出刀一般的淩厲來,不過卻沒說話。

朱贏見她如此,知道暫時不必擔心她自殺了。恰此時丫鬟來報,說是二奶奶介紹的牙婆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所有投雷的土豪和留言的親們,愛你們,(づ ̄3 ̄)づ╭?~

☆、世子又回來了

牙婆來了之後,朱贏并未出面,只叫三七和鳶尾去處理此事。

雖知買賣人口在這個朝代實是太過平常的一件事,但朱贏心裏還是有些障礙,尤其是聽鳶尾說莊頭那一家哭得厲害。

這也難怪,當初福陽公主是為了給朱贏添堵才買下這一家人,一家子連肚子裏的大小五口人,能幹活的就那莊頭一人,此番被賣出去,大約就要妻離子散了。

不過半個時辰,鳶尾和三七便回來複命了。那二十餘人除了劉芸都被發賣了,劉芸留給尚嬷處理。鳶尾又按着朱贏的吩咐買下二十個十五歲上下姿色中等的丫頭,外加十個二十左右體貌康健的男仆。

這個年紀的丫頭和男仆正當用,故而價錢不便宜,鳶尾又心疼又費解,如果要買丫頭,小一點的不是更好調-教?

朱贏想的卻是,店鋪盤下來了,掌櫃賬房先不說,導購小姐,伺候茶水點心的丫頭,還有門衛,一個都不能少呀。

三七那邊也有結果了,這牙婆果然就是前兩天為羅氏發賣丫頭的那個牙婆,不過那丫頭已經不在牙婆手裏了。據牙婆說,那丫頭賣到她手裏的當天下午,就有人找到她門上,把那丫頭給買走了。買走丫頭的人她不認識,不過看穿衣打扮,應當不是尋常百姓。

丫頭這條線索徹底斷掉,不過也正好證明了對手的缜密與難纏。朱贏深吸氣,尚嬷短時間內應該發揮不了什麽作用了,接下去,自己要孤軍作戰了。

次日朱贏收到了李延齡的回信,展開一看,就四個字:等我回來。

雖只四個字,卻寫了滿滿一頁,張牙舞爪的賣弄之态躍然紙上。

朱贏眼角抽搐:就這水平,也好意思把字寫得這麽大……

這一等便等了十天,待朱贏找好木匠設計好貨架等物并将仙客來二樓都打通後,猛然發現,離李承锴五十五大壽之期只剩三天時間了。

李延齡這個不靠譜的!朱贏一邊心中大罵一邊着急忙慌地去向羅氏讨主意,想打聽一下李承锴的喜惡。

結果羅氏倚着美人榻,輕飄飄來一句:“王爺貴為緬州之主,凡俗之物,大約都不缺的。其實賀壽賀壽,我們做小輩的能呈上的不過是一片拳拳孝心而已,弟妹又何必太過拘泥于形式?”

朱贏呵呵,即便只是拳拳孝心,也不能光拿嘴去說吧。

無奈,只能自力更生了。

朱贏想去街上逛逛,撇去壽禮不說,店鋪裏還有不少東西要買。不過想起上次盤店之教訓,朱贏便與穆小峰商議,到了仙客來之後,可否換便裝出行?

穆小峰将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道:“奶奶,且不論府規不許,您身份貴重,便裝出行若有個保護不周,三爺還不一腳踹死屬下。求奶奶體諒則個……”

話還沒說完,頭上已挨了一豆子。

穆小峰捂着腦袋回頭,見剛能下床的淩霄手持一把彈弓,氣勢洶洶而來,張口便道:“上次出行倒是中規中矩滴水不漏,結果如何?依我看來,穆隊長鋒芒太過,且得好好學學如何低調做人,才不致傷人傷己傷奶奶!”

其實上次淩霄受刑完全是為了朱贏,不過這丫頭自不會把這筆賬記朱贏頭上,只罵穆小峰是罪魁禍首。

穆小峰軍營裏出來的大老爺們兒,不好與個丫頭整天論口舌長短,久而久之,竟然被淩霄罵出了個逆來順受的性子,也算崇善院一大奇觀。

此番也不例外,淩霄一來,穆小峰便萎了,期期艾艾地表示,只要朱贏不怕被罰,他可以适當配合。

朱贏當然也是怕被罰的,于是玩了手金蟬脫殼,帶了身材與她差不離的銀耳同行。待到了仙客來,朱贏讓銀耳穿上自己的衣物,戴上帷帽,坐在三樓窗前假扮自己,自己則帶了鳶尾三七與穆小峰并兩個侍衛,穿着丫鬟的服飾從仙客來後門偷偷溜了。

她自覺自己這一手玩得漂亮,偷跑一個時辰不會有問題。殊不知她前腳剛出後門,李延齡後腳就到了前門……

朱贏先去錦和莊挑了些布匹綢緞,又問掌櫃的下次什麽時候去青州進布,她想派兩個人跟着他們的船去那邊定制布料。掌櫃的的聽說他們食宿自理,而且只是搭船過去,回來自行安排,加之朱贏此番做了他不少生意,便自作主張答應下來。

買完了布,朱贏便慢悠悠逛起了街。緬州地處邊陲,男女之防并不如大旻一般嚴苛,貴族婦女出門戴帷帽不過是自重身份而已,故而朱贏一行走在街上并不紮眼。

燦爛的驕陽下,朱贏眯眼看着兩側的花樹與招牌,想起自己上輩子,有錢有名有地位,惟獨沒有這般優哉游哉逛街的時間,對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女兒陶陶,實是虧欠良多。

還有邁克爾,那個比她小三歲,有着迷人微笑的英俊男孩兒,離婚時只深恨他出軌,卻不曾深思,夫妻二字,她與他做到名副其實了麽?

一朝穿越,她是真真正正地慢了下來,靜了下來。并非她心灰意冷偷閑躲靜,而是她發現,在生命本身面前,一切多餘的欲望與虛榮都是無謂的,一個人能夠好好把握也應該好好把握的,只有當下。

車禍那一瞬間她不後悔麽?她後悔極了,悔不當初,因為上輩子她一直想着将來怎樣怎樣,因而錯過了許多過去與現在,到頭來,她期許的将來也未能到來。

因而這輩子,她就打算這樣曬曬太陽逛逛街,賣賣衣服掙掙錢,如果能與李延齡那厮相親相愛一輩子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以李延齡的性格,只要她自己不作,大約還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至于宅鬥什麽的,不是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麽?坦然直面之。

緬州的八月雖是不熱,逛了半天朱贏也覺着眼睛被太陽晃得受不了。

轉過街角恰是一條巷子,巷口一株大槐樹,樹下居然有一口井。

一名侍衛打了水上來,鳶尾絞了條帕子給朱贏。

朱贏站在樹蔭下,微仰着小臉,将沁涼的帕子往眼睛上一敷,惬意地唇角都彎了起來。

正享受呢,忽覺唇上被什麽溫軟的東西不輕不重地壓了下。

朱贏僵了僵,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忙一把扯下帕子,睜眼就看到了李延齡一臉不悅地站在她面前。回頭一看,跟她出來的那五個人站在十步開外,擡頭望天的擡頭望天,面壁思過的面壁思過。

“夫君,你回來了!”朱贏上前一步,親熱地挽住李延齡的胳膊,腆着一張大臉笑眯眯的,一點觸犯府規的自覺都沒有。

李延齡斜眸看她,冷哼:“膽子不小!”

朱贏腹诽:瞧那正經嚴肅臉,好像剛才偷親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不是怕一個不好又被扣個仗勢欺人的帽子嗎?”朱贏大眼明媚而狡黠地看着李延齡,無賴中又帶着些讨好的小意。

李延齡繃着臉,一把扯開朱贏的手。

朱贏:“……”不會吧,這哥們兒難道真生氣了?

思慮未完,手背上只覺一陣粗糙,已被李延齡握在手中。

李延齡拉着她轉身就走。

朱贏走了幾步覺着不對,道:“夫君,回去不是走右邊麽?”

“誰說要回去?”李延齡步履不停。

朱贏:“……”

“不回去去哪兒?”朱贏問。

李延齡眯眼看了看遠處,一臉冷峻地蹦出兩個字:“逛街。”

朱贏腦中一陣混亂,這直男要跟她手牽手地逛街?等等,她玩金蟬脫殼不就是怕被王府發現她犯府規嗎?這哥們兒這會兒牽手秀恩愛,還不得秀進祠堂去啊?

“夫君,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反正時間也不早了,明天再來逛也不遲。”朱贏試圖曲線救國。

李延齡低頭看她:“擔心被罰?”

朱贏雞啄米。

“別怕。”男人忽然放柔了聲音。

朱贏心中一陣激動,這是保護-傘要發揮作用的節奏麽?

“我會陪你一起跪的。”男人接着道。

朱贏恨不能以頭搶地。

不過既然結局已無法改變,朱贏自不會愁眉苦臉地掃男人的興,當即開開心心陪男人逛起街來。

這一路走來,男男女女見了不少,但手牽手的……目前為止好像就她和李延齡這一對。朱贏擡頭悄悄看了眼男人的側顏,正好男人也側過臉看來,目光相撞的瞬間,朱贏仿佛聞到一股濃濃的狗糧味。

可惜朱贏為了掩飾身份穿了一身丫頭的便裝,而李延齡麽……這哥們兒對衣裳的要求似乎也只限于合體而不破了。

身為服裝設計師兼妻子,朱贏深覺慚愧,要知道上輩子邁克爾百分之八十的衣服都出自她手。有道是人靠衣裳馬靠鞍,以李延齡的身材,若是好好為他設計幾套衣裳,應該能帥出一個新高度。

不多時李延齡帶着朱贏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花鳥市場。

朱贏:“夫君,來這做什麽?”

李延齡看她一眼,道:“不是要給老頭買壽禮麽?”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太平穩了親們都不冒泡,要不咱來虐一下?

☆、表白

李延齡給他爹買了一只鹦鹉,還是未開口的。

朱贏擔心:“如果老板不厚道,這只鹦鹉根本不會說話怎麽辦?”

李延齡老神在在:“無妨,不說話,也比說他不愛聽的話要好。”

朱贏覺他語出深意,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買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之後,夫妻倆終是回了王府。

齊嬷殺來崇善院時,朱贏和李延齡正在吃晚飯。不待齊嬷開口,李延齡便道:“無需多言,回去告訴母親,晚飯後我與朱贏自會去跪祠堂的。”

齊嬷一句話沒說便被堵了回去,悻悻而回。

飯後,夫妻二人老老實實出了和光居,向祠堂行去。

朱贏甚感郁悶,方才翻了下王府府規,出去不戴帷帽居然要罰跪祠堂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四小時呀!

她怨憤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罪魁禍首,卻見那人負着雙手,背影挺拔長發飄飄,縱是不見表情,也知定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真是豈有此理!

半路遇到晚歸的二爺李延年,李延年問他去做甚?這厮居然直言相告:“陪夫人去罰跪。”

接觸到李延年投過來的眼神,朱贏好想化身路旁一只螢火蟲,飛到葉子底下藏起來。

兩刻之後,夫妻二人到了祠堂,祠堂裏早已明燭高照蒲團在地。

負責看守祠堂的老仆記了時辰便退下了。

這個朝代的人夜生活貧乏,一入夜便安靜得很。更何況這祠堂地處偏僻遠離宅院,是以除了切切鳴蟲之外,四周安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朱贏不擅跪,不多時便兩手撐地趴成狗,轉頭一看依然跪得直挺挺的某人,心想:熟練工和生手到底不可同日而語。

李延齡本來正看着上面的牌位出神,察覺到朱贏的目光,轉頭一看,只見朱贏四肢着地,撅着小嘴一臉氣苦。

他愣了下,下一秒居然唇角一咧,笑了。

朱贏睜大眼,話說成親數月,夫妻間什麽事兒都做盡了,可這哥們兒的笑,卻的的确确第一次看到,居然還有兩顆小虎牙?

這不期而遇卻又帶着點童真燦爛的微笑頓時就把朱贏給融化了。要說李延齡這厮若不是被他媽生生虐待成這副不茍言笑拒人千裏的冰山模樣,絕對如假包換的萌系暖男一只啊!可惜,太可惜了!

李延齡應當極少笑,見朱贏瞠大了眸,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轉過臉去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突然道:“原來快樂與否并不在于你做什麽事,而在于什麽人陪着你一起做。”

朱贏:“……”

“夫君,你知不知道,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這種行為是不道德的。”朱贏控訴。

李延齡諄諄教誨:“為人處世,要仰無愧于天,俯無愧于地,行無愧于人,止無愧于心。今日之事,無論旁人看沒看見,違反府規便是違反了,祠堂總是要跪一跪的。”

朱贏瞄一眼道貌岸然的某人,內心鄙視之。

李延齡轉頭看着跪在一旁的女孩,暗淡的燭光朦胧了她略顯稚嫩的輪廓,一眼望去,便只見唇角那淡極始豔的微笑,怡怡然熏熏然,如在夢中一般。

他心有所動,忍不住低聲道:“那樣的秉性,那樣的女子,我喜歡的。”是的,他真的喜歡的,寥寥幾句,便将他平生所願盡數囊括,他怎能不喜歡呢?

朱贏:“……?”這哥們兒在幹嘛?一言不合就告白?還讓不讓人好好跪祠堂了?

朱贏扯着蒲團小狗般挪到李延齡身旁,挨挨蹭蹭地靠着他,道:“夫君,你家列祖列宗可都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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