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陰謀二

朱贏與羅氏在和光居虛與委蛇了一番,薛媽媽便找借口将羅氏帶走了。

主仆二人回到啓賢院,羅氏屏退下人,這才對薛媽媽道:“今日之事,你怎麽看?”

薛媽媽道:“老奴在花園瞧得清楚,當時那丫頭滿眼兇光,分明就是沖奶奶您來的。後來被那侍衛強行拉走。老奴的人一直守在王府後門,未見人出去,人定然還在崇善院中。三奶奶方才左推右擋不肯讓您見人,分明有鬼。”

臨近生産的孕婦總是格外容易怕熱。羅氏用手絹擦着額上細細一層薄汗,思索着道:“可我想不明白。若那丫頭是她的人,難道她以為那般沖過來就一定能傷到我?再者傷了我,對她又有什麽好處?若那丫頭不是她的人,她為何好像又未蔔先知,還一再遮着掩着?”

薛媽媽蹙眉,道:“這一點,也正是老奴疑惑之處。不過奶奶放心,那丫頭即非我們府中之人,早晚要出去,待她出去了,我們再抓來一問便是。”

羅氏點點頭,有些疲憊道:“只能如此了,你派人盯緊些。”

和光居,朱贏兩手交握,在屋裏徘徊。

原本她準備放了許琳琅,然後派人暗中跟蹤,看看那給她布計之人是否還會再聯系她,順藤摸瓜,一舉擒獲背後搗鬼之人。

可羅氏這一來,許琳琅便放不得了,否則,只怕前腳出府,後腳就會被滅口。

整件事情看下來,二房和三房都在設計之中,唯有大房置身事外,嫌疑最重。但反之,她會這樣想,設計之人莫非就想不到這一點?說不定離間三房和大房,也是這一計的目的之一。

整件事越想也覺得迷霧重重,朱贏幹脆停下來,叫來穆小峰,令他派兩個人速去古月庵将許琳琅之母接進府來。

不管如何,若許琳琅所言之事屬實,強搶民妻逼死人命,絕對可算李延年一大污點,留着許琳琅母女這對苦主,若将來琅琊王真想廢李延齡,立李延年做王世子,也可拿此事出來作筏。

至于此事真僞,待掌握了許琳琅母女,再派人去素清縣打聽一番便知。

天剛擦黑,穆小峰的人回來了,對朱贏說許琳琅之母下午已經被人接走了。

計劃再次被打亂,朱贏只覺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時間掐得如此之妙,接走許琳琅之母的,毫無疑問就是給許琳琅出主意的那幫人。可他們要個瞎眼的老太太做什麽?

如果許琳琅之母在那幫人手裏,那許琳琅對她而言無疑是顆雷,随時會炸。

看來這步棋,對方并不想留給別人走,唯今之計,只能把許琳琅給放了。

朱贏拿定主意,正想去叫穆小峰放人,淩霄風風火火地進來,開口便道:“公主,許琳琅自盡了!”

“什麽?”朱贏只覺頭皮一炸,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不過幸好看守的侍衛及時發現,沒死成。”淩霄見朱贏似乎吓着了,讪讪地小聲道。

“你這丫頭,說話大喘氣!”朱贏狠狠地掐了她一下,出門往關着許琳琅的禁房走去。

她忽然明白那瞎眼老太太有什麽用了,若是許琳琅死在這裏,老太太可是她存世的唯一親人,也是唯一有資格為她鳴冤的苦主。

許琳琅說她自進王府就沒想活着出去,這話不假,因為,那幫人也沒想讓她活着出去。

她的仇能不能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目的一定能達到,那就是——讓她死在這裏。

而她非奴非婢,若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崇善院中,到時一條濫用私刑殺傷人命的大帽子扣下來,她朱贏即便渾身是嘴恐怕也說不清楚。

雖則不至于讓她以命償命,但她身為王世子妃,名聲如此不堪,絕對是為李延齡這個王世子臉上抹黑。

這樣想來,當初仙客來一事與此事豈非有異曲同工之妙?也許當時便不該因為一時意氣盤下仙客來,不過此時再說這些也晚了。

穆小峰正在禁房前與侍衛講話,見朱贏來了,齊齊行禮。

“人怎樣了?”朱贏問。

穆小峰道:“額頭磕破點皮,暈了片刻,此時已醒了。”

朱贏進門,見許琳琅已被五花大綁在一張高背椅上,連根手指都動彈不得。額上鮮血淋漓,一張清秀的小臉白如宣紙,蜿蜒着鮮豔的血痕,觸目驚心。

“許琳琅,我不知是對方給你許了什麽承諾還是你自己一時鬼迷心竅,一心求死。我只想說,你母親雙目失明,到哪兒都是個累贅,除了自己親生兒女,怕是誰都不願意帶着這麽個累贅一起生活。你确定要白發人送黑發人,比你母親先走一步嗎?”朱贏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有些木然的臉問。

她母親仿佛是她的一片逆鱗,又似唯一一根能刺痛她心的針,朱贏一提她便開始流眼淚,半張着小嘴流着口水直搖頭。

朱贏問穆小峰:“怎麽回事?撞傻了?”

穆小峰有些憨憨道:“屬下怕她咬舌自盡,把她下巴卸了。”

朱贏:“……”

穆小峰上前使巧勁将許琳琅颌骨往上一托,一聲讓人牙酸的微響過後,許琳琅終于能開口了。

“橫豎都是一死,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麽區別。”她嘶啞着嗓音道,整個人就如一只芯子被掏空的布娃娃一般,毫無生氣。

朱贏在她面前徘徊兩步,轉而問她:“若有一個機會,讓你可以安安穩穩為你母親養老送終,但前提是從今後不許再提報仇,你願意嗎?”

許琳琅看她一眼,呵呵冷笑,道:“誰給我這個機會?你嗎?你還不如直說,想利用我為你做什麽?”

朱贏摸摸自己的臉,心想:難道多長了幾個心眼,面相也變陰險了不成?

“你認為你自己于我而言有什麽利用價值?便是指使你的幕後黑手,你都是一問三不知。我是琅琊王府的王世子妃,在緬州,論地位,王妃下面就該輪到我了。只有我擋別人的路,別人擋不着我的路。之所以與你說這許多,不過憐你身世罷了。既然你不領情,我可以放了你。但鑒于你母親已經被不明身份之人接走,為免你離開崇善院後發生意外我難脫嫌疑,明天上午我會親自派人送你回古月庵去。”朱贏言訖,轉身欲走。

“等、等一下……”許琳琅滿目驚惶地看過來,“你說我母親……不、不,她明明說只要我按着她說的做,他們不會動我母親的。”

朱贏嘆息,看着這個倔強又單純的女子,問:“你見過與刀俎講條件的魚肉嗎?”

許琳琅身子一僵。

穆小峰替朱贏打開門,朱贏擡步要走。

“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母親,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求求你!”許琳琅忽嘶喊道。

朱贏停步回頭,問:“什麽都可以?”

“什麽都可以,只求你讓我母親活着,求你……”許琳琅泣不成聲。

“那麽,如果我要你死呢?”朱贏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被門外的月光斜斜鍍了層銀,平添三分邪氣。

半夜時分,羅氏在床上輾轉。肚子太大了,往哪邊睡都不太舒服,又思及李延年此刻也不知在哪個小妖精床上風-流快活,心中更是又氣恨又傷心,正心煩意亂,薛媽媽悄悄來了。

“奶奶,守在後門的人來報,說剛才崇善院的兩個侍衛擡着一口大箱子出去了。”薛媽媽輕聲道。

羅氏撩開床簾,昏暗中但見一雙水眸明明滅滅:“大箱子?什麽樣的大箱子?”

薛媽媽道:“足夠裝得下一個人的大箱子。”

羅氏一驚,道:“你的意思是……朱贏有這個膽子?”

薛媽媽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若真如我們猜測那般,這可是個好機會。”

羅氏思慮一番,道:“立刻派兩個人去仙客來前後門暗暗盯着,此時城門未開,他們出不了城。若箱中裝的真是屍首,他們只能先放在仙客來,待明日天亮了再設法運出城去。”

薛媽媽答應着疾步去了。

與此同時,兩名侍衛擡着箱子匆匆走過因夜深而分外空曠的街角,因離得近,片刻時間便到了仙客來。其中一名侍衛拿出鑰匙開了門,兩人擡着箱子進入,走在後面那人反腳将門踢上,卻并未從裏面栓死。

不多時,另有一條黑瘦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仙客來門口,先是左右看看有沒有人,随後将耳朵貼在仙客來的門上,仔細傾聽片刻,又悄悄将門推開一條縫,身形一晃便如魚一般滑了進去。

後院裏,那只大箱子箱蓋大開地扔在一旁,兩名侍衛正往一輛大板車上裝填刨花。其中一名一邊裝填一邊道:“……明天趁早運出城去,中途找個借口耽擱一下,将人埋了,神不知鬼不覺。”

另一個有些顧慮,道:“就是不知道城門那關好不好過。”

先前開口的那個道:“都知道仙客來被咱們奶奶買下了,最近正在打家具,哪天不得運出去幾大車刨花?不會仔細查的。”

兩人吭哧吭哧地填了滿滿一大車刨花,一人道:“哎喲,尿急,我去放個水。”另一人忙道:“我也去,一起一起。”

兩人便一同朝院子深處的茅廁走去。

那黑影迅速上前,探手到刨花深處一摸,隐約摸到一條人腿,滿手黏膩。他縮回手,不用細看,那股子血腥味已經撲鼻而來。他忙重新伸手進去,順着腿摸到腳,扯了一只鞋出來,又将刨花重新填平,這才匆匆溜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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