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狐妖亂世
由于嗅覺靈敏的關系，小九已經習慣靠鼻子去辨別某個人，某個地方，抑或是某個時節了，她深信氣味能比所見所聞暴露更多細節，也比所見所聞更具真實性。
“九公主，你沒事吧！”如頌和燕檀破門而入，迅速為小九擦幹身體，披上衣服，“奴婢來晚了，讓公主受驚，奴婢罪該萬死！”
“嗯。”小九沒有理會二人說的話，任由她們為自己擦身穿衣，她此刻心裏滿滿地都是一個人的氣味——那個人的氣味，那是，麒麟上仙的氣味。
看到兩丫鬟惶恐地跪地不起，小九這才回過神來，“沒事了，起來吧，抓到那個人沒有？”
兩丫鬟齊齊搖頭，“連個影都沒見着……”
小九穿戴整齊出去見炎陽帝，炎陽帝正大發雷霆斥責禦前侍衛無能，不僅讓人闖進來，還讓人堂而皇之地逃跑了。一想到九兒是沐浴時讓人襲擊的，炎陽帝恨不得将這群廢物統統砍了腦袋才好。
“父皇息怒，九兒并未讓那人占到什麽便宜，此刻人已經……”就在小九說這句話時，突然在人群中聞到了同樣的氣味，她下意識往跪在地上的侍衛中看去，馬上就鎖定了那個人，他穿着侍衛的衣服跪在一群侍衛中間，怪不得沒有人發現。
可氣味，是騙不了人的，尤其是小九心心念念的，麒麟上仙的氣味。一個人的氣味當然是複雜的，此人雖然沒有麒麟仙靈的強大威壓感，但哪怕僅有一絲殘存的味道，小九也分辨地清楚。
那人看小九向自己看過來，先前自信的表情中多了一絲驚訝，低頭将自己掩地更深。
“此刻人已經逃了，父皇也莫要為這種無謂之徒動怒傷神，道門重地，且消消氣吧。”小九感覺不出他有多大的惡意，便決定不再追究。
那人聽到小九的話，難掩詫異，他微微一愣，低垂的眼眸悄悄擡起，看了小九一眼，複又垂下。
炎陽帝聽女兒這樣說，方才消了一成怒氣，一揮衣袖，宣布擺駕回宮，同時不忘吩咐侍衛首領繼續追查嫌犯。
回宮的轎攆才落地，小九就被告知皇後極宣殿設百素宴，請一衆妃嫔和剛剛參拜完的小九他們用晚宴。
小九早膳吃得不多，中午在清心觀已經吃了一頓不沾葷腥不沾油的八寶齋菜宴，這會兒已經餓地眼冒金星了，但看到極宣殿一碟碟盛上來的，都是分量極小的精致菜肴，調味極淡，有的甚至還冒着一股藥材味，着實失望，小九翻遍了每一碟菜，連個肉末星子也沒找着，失望變成絕望。
但看炎陽帝甚是滿意，一衆妃嫔也十分捧場地誇口稱贊，也只能勉強咽下。
小九十分懷念師傅黑爺做的五花肉，那叫一個軟糯香甜，肥而不膩，雖然每次師傅在廚房裏忙活時，聽到裏面傳來粗狂的剁肉聲和師傅滿身鎖鏈撞擊的交響，還有師傅時不時哼出的他自以為宛轉悠揚實則凄慘異常的小調，小九都十分懷疑這肉的來源，但只要吃上一口，鬼才會計較這是什麽肉呢？小九每次都吃得幸福感滿滿，唯獨清理廚房一片狼藉的戰場比較費力，尤其是那一牆噴射狀的血漬。
Advertisement
小九正叼着一顆芥蘭，心裏念着黑爺的五花肉流口水，忽聞一位妃子重重摔筷子的聲音，接着便傳來她嬌聲嬌氣的抱怨，“這清湯寡水的，叫臣妾如何下咽啊皇上！”
極宣殿正主皇後聽了面色一下子垮了下來，人人都知這百素宴是為炎陽帝而設，就是不給自己面子，難道也不把炎陽帝放在眼裏嗎，她正要發作，“大膽”二字已挂上嘴邊，只聽見炎陽帝先一步柔聲勸道：“黛妃啊，你且吃上這一頓，明日朕命人做你最愛吃的烤雞送到你琥珀宮。”
“郎君說話可要算話。”這一句千嬌百媚，酥軟斷腸的嬌嗔惹地在座妃嫔無不嫉紅了眼。
皇後生生咽下那句“大膽”，就像生生咽下一口即将噴薄而出的血一樣，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被堵住，仿佛就要生生憋出內傷來。
她還記得當年江淑妃寵冠六宮時，自己雖作為和她平起平坐的妃子，卻承寵不及其萬一，任憑自己如何苦心訓練儀态才藝，打扮地花枝招展，炎陽帝也從不多看自己一眼。
好不容易這個女人死了，自己也因着娘家的勢力坐上後位，她開始收起鋒芒，迎合起皇帝的口味。她扔掉自己最愛的紅裙，學着他心頭一抹白月光的清雅打扮，就連皇帝喜歡起坐禪清修，她也處處迎合，那些她最喜愛的華貴首飾統統被扔在首飾盒裏，自己挽一跟素釵，學一手素菜，就差真的遁入空門了。
可男人就是男人，有走心的時候，更有走腎的時候。炎陽帝轉身就另結新歡，那個媚俗無比的黛貴人明明從來入不得炎陽帝的眼，不知學了什麽妖法，居然突然之間勾得皇帝七葷八素，三天之內封妃，月餘榮升貴妃，眼看着就成了第二個寵冠六宮主兒。
皇後氣憤之餘無不自嘲，跟着男人的心走哪裏比得上勾着男人的心走？勾着男人的心走哪裏比得上勾着男人的腎走？
可惜後兩者，任她是皇後，也無從做到。
小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消滅了眼前那一盤清炒芥蘭時，正好聽到黛妃那句郎君，她忍着沒有把好不容易嚼爛的芥蘭噴出去，悄悄擡眸看了一眼黛妃，這個黛妃濃妝豔抹，大紅大綠的顏色挂在身上，被她那凹凸有致的火熱身材給撐出鮮活的層次感來，不僅沒有一絲的不和諧，還十分明豔動人。
黛妃吃不慣素菜，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一雙媚眼在美酒的作用下更加迷離勾人，連小九也情不自禁想多看幾眼。
小九看着她喝下第十一杯酒後，漸漸聞到一股不屬于皇宮的臊臭味道，她繼續不動聲色地看着，黛妃喝多了酒就越發控制不住，這臊臭味道就越發明顯了。
這是狐貍的味道，民不聊生，必有狐妖亂世。
小九看着這個魅惑君王的狐妖，心想不好，難道教唆皇帝罔顧百姓，煉丹清修的是她？如果這狐妖真的有心亂世，可不是她一個小小鬼差跟皇帝道幾句父女親情就可以搞定的，幾百年前那個蘇妲己的例子就是前車之鑒。
“天琪，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桂花糕，快嘗嘗本宮手藝如何？”皇後的話打斷了小九的思緒。
“嗯，好吃，好吃。”她胡亂塞了一塊到口裏，眼睛還是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那個黛妃，要搞定炎陽帝順利回地府，必須先解決這只狐妖。
“九兒明明是最喜歡吃梅花糕的，皇後你怎麽記的？”炎陽帝不高興地責了一句。
“是皇帝記錯了，天琪最喜歡吃的明明是桂花糕，天琪你說是不是？”皇後不依不饒地辯駁道。
“你……”炎陽帝有些怒了，“九兒你自己說是桂花糕還是梅花糕？朕最喜歡的九兒朕還會記錯她最喜歡吃什麽？！”
小九被這兩人弄糊塗了，嗆了兩口，慌忙道：“都……好吃……”
這一說，全場鴉雀無聲，皇帝有些意外地看着小九，眉頭緊鎖。
“啊哈哈哈——”只聽見黛妃輕笑一聲，嬌俏的聲音說道：“今兒個可真是奇了怪了，皇後從來最是柔順，可怎麽就為了個桂花糕跟皇帝争執成這樣，怎麽今兒個不怕惹皇帝不高興了？”
“本宮哪敢？本宮只是一時心急。”
“心急什麽？皇後，想證明什麽？”黛妃大眼睛一瞟，不懷好意地問。
“梅花糕，是梅花糕，我想起來了。”小九迫切地想結束這尴尬地氣氛，也有些見不得皇後被狐妖刁難，便大聲說道，“九兒病地渾渾噩噩的，在地府好幾年才緩回來，有些事情，記得并不是那麽清楚，方才父皇提起，九兒才想起來。”
“九兒……”聽到小九說好幾年才緩回來，炎陽帝又動容了。
“說起地府，臣妾聽聞下地府者都會喝了孟婆湯入輪回，九公主既不入輪回，又不反陽，偏偏這個時候回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黛妃又調轉槍頭直指小九。
小九知道狐妖刁難，也知道自己還陽的事不給在座一個合理的解釋，後宮總會有人議論紛紛，便正色道：“九兒也想投胎做人，可閻王爺說，九兒命不該絕，是被人，害死的。”
“被誰害死的？！”炎陽帝一聽，臉色立馬沉了下去，氣勢洶洶地問道。
小九掃了一眼眼前衆妃，竟沒有一個敢正視她的，“閻王爺只說了兩句話，一是天機不可洩露，二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九兒心想，該來的報應，總該會來。”
她說着，又環顧了一圈，女人們一個個被吓得花容失色，看不出是心虛還是真心出自對鬼神的畏懼。最後小九眼神停留在黛妃身上，只見黛妃周身靈光虛閃，身後張牙舞爪地出現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緊接着又是一條，最後一共六條。這六條雪白的大尾巴在黛妃身後随着妖氣招搖地舞動，仿佛蓄勢待發，黛妃朝小九妖豔一笑，露出一嘴明晃晃的獠牙。
小九雙腿一軟，強撐站穩，手下意識挪到一向放收魂杖的腰間，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收魂杖并沒有帶在身上，小九皺眉，就是帶着也沒有絲毫用處。
可她再一眨眼，黛妃那六條尾巴竟都不見了，獠牙也消失了，只剩下那一臉明豔中帶着挑釁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地點：地府廚房
黑爺哼曲：“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白夜捂耳走進廚房：“又做五花肉嗎？”
黑爺賢惠一笑：“是啊，我徒弟太瘦了，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白爺環顧四周：“牆上的血是……”
黑爺慘厲一笑：“是我……切到手了，好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