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婚事
“母後，母後啊，那件事說得如何了？”
皇後寝殿中，一位十五六歲妝容美麗的少女正搖着皇後胳膊，迫不及待地問她。
皇後抹完最後一抹芙蓉雪花膏，對着鏡子裏細紋橫生的臉龐嘆了口氣，柔聲對那少女說：“今天那情形，母後找不到機會提起你與楊疾的事，日後再找機會說吧。”
“日後，那要等到什麽時候？他如今已經醒了，母後難道要等到他前來提親，看到孩兒嫁給那個倒黴鬼才好嗎？”少女一張花容月貌扭曲成一團，急地要流出眼淚來。
皇後扶額，無可奈何地低頭揉了揉有些幹澀的眼睛，随後拉起少女的手，“為娘怎忍心你嫁給楊疾？況且本不該是你，本該是那個死掉的丫頭！只是皇上現在太寵她了，不過你放心，有為娘在，有為娘在！”
少女在皇後懷裏輕輕“嗯”了一聲，“不如就告訴父皇我與侯府世子……”
“不可，還不是時候。”
“好，一切聽母後的。”少女點點頭，想起死而複生的九公主，眼裏盡是不平。
九公主與平遠将軍楊善齡的獨子楊疾本是娘胎裏結下的姻親。楊疾從小資質過人，才十歲就耍得一手流利的楊家刀法，可正當大家都滿懷希望地認定他能接下父親衣缽的時候，他卻患了一場怪病，從此沉睡不醒 。他母親也在其間心力交瘁而死，楊老将軍從此沒有再納填房，這個一病不起的倒黴楊疾，便成了楊家獨苗。
而九公主也在幾年後香消玉殒，這場婚事本該就此作罷，可皇上念着楊善齡在妻子亡故，獨子一病不起的情況下，拼着一把老骨頭屢獲戰功，頻頻擊退鄰國異軍，一感動，便向他承諾若是有一天他兒子醒了，便讓十公主雲升代姐出嫁。
雲升是皇後的親生女兒，皇上的旨意皇後不敢存異，她也以為楊疾會這麽一直病下去，等到雲升到了出嫁的年齡他還不醒，皇上也不會如此狠心讓雲升做一輩子老姑娘。
可如今楊疾居然毫無征兆地醒了，眼看着雲升和侯府世子張承熹情投意合，只差告知皇上，就能結成姻親，楊疾他居然醒了！
張承熹文韬武略名滿京城，前途不可限量，這本該是一門多好的親事！而楊家這幾年來戰死的戰死，傷殘的傷殘，人丁單薄，就只有楊老将軍一人扛起二十萬楊家軍的大旗，二十萬兵權搖搖欲墜，沒有人繼承衣缽遲早是要拱手相讓的，怎能跟風光無限的侯府相提并論？
退一萬步講，若那楊疾真如年少時英武非凡，繼承了楊家衣缽，也無非是和父親一樣常年沙場征戰，丢下妻兒在家苦苦等候罷了。最近天下并不太平，西部邊境屢遭鄰國侵犯，沙場将士提頭賣命，誰敢保證他楊疾場場都能平安歸來？
沒有哪一個母親願意看着女兒過上這種日日為夫君提心吊膽，不知哪天一覺醒來就變成寡婦的悲慘生活，作為帝妻的恩寵已經讓出了，女兒的幸福萬萬不能再讓。
皇後一心想着如何将這門親事重新歸到九公主身上，可皇帝這幾日，卻只字不提，本想在百素宴上提起，卻被黛妃這個賤人攪渾了，将話題引到九公主被人害死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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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雲升急了，皇後心裏比她還急，她幹脆決定反客為主，請了楊老将軍父子過幾日進宮用膳，順便向皇上挑明了婚事，畢竟這倒黴事，本就該九公主來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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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來到極宣殿的時候，皇上皇後已經來了，在座的還有一位她并未見過的嬌俏娘子，後來她才知道是那是十公主雲升。
聽說另外還有幾位貴客，小九被告知，他們晚些時候才來。
小九不明白為什麽皇宮之中永遠有那麽多名目繁多的宴會，不僅人多不自在，吃也吃不好。特別是皇後設的宴局，總有那麽幾道吃不出味道和食材的莫名藥膳，不是黑乎乎的一碗，就是白慘慘的一碟。
正當小九百無聊賴地等待着即将上上來什麽黑暗料理時，她聽到皇上皇後說起一個楊老将軍，又說起楊老将軍的兒子，還說起自己和楊老将軍兒子的婚約。
什麽情況？
她詫異萬分地望着兩人，滿腦子轟隆隆似有千軍萬馬踏過，奈何絲毫也想不起來。
好在皇上并不同意将小九嫁出，他堅決地道：“小九還尚未及笄，況且是西王母恩賜下凡的，朕要她陪在朕身邊！”
聽父皇這樣說，小九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點頭稱是，心想自己是奉命來捉鬼的，可不是來這裏玩些宮廷嫁娶的家家酒，她還想早點回去向閻王爺複命呢，稀裏糊塗就嫁人了這算什麽個說法？
皇上既不同意，皇後也不敢有逆，苦大仇深地點點頭，“待會兒楊老将軍父子來，我們要給人一個說法，雲升……”
“雲升不該如此命苦！父皇！”一旁的十公主看炎陽帝如此偏心，氣得大哭起來，“天琪雖模樣未變，可已經過去十年了，還能算作未到及笄之年嗎？父皇……”
炎陽帝對雲升自然也是喜愛的，她聰明伶俐，會撒嬌會讨自己開心，炎陽帝也不忍她替姐出嫁，但楊将軍父子眼看着就要來了，他心下一急，說道，“好好好，都不嫁都不嫁！兩個都乖乖陪在朕身邊，楊老将軍若是提起婚事，另則一名門閨秀許配了去就是了！”
皇後兩母女這才平息，雲升擦幹了眼淚，幹脆撲到父親懷裏，“父皇就這麽說定了，天公菩薩在上，可不許反悔。”
炎陽帝就吃這一套，寵溺地連連點頭。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小九看到這一幕覺得此言非虛。但她無心看這場戲，婚事既然作罷，也就不必見那楊老将軍父子了，免得見了皇後又添油加醋讓皇上改變主意，便找了個如廁的借口出去，想趁機開溜。
剛一出極宣殿，小九便快步向自己延禧宮跑去，燕檀在後面追她，“公主您這是要去哪？往那邊走才是……”
“我直接回去了，幫我跟父皇說，就說我身體抱恙先回了！”
“這可不行呀公主，奴婢不敢……”燕檀氣喘籲籲地在身後追着。
小九沒想到燕檀不但窮追不舍，還不知從哪找了一幫太監一起追，這場面着實壯觀。
可她常年捉鬼練就的腿力不是蓋的，發力狂奔起來，就是穿着層層臃腫繁複的宮廷服裝也能輕松跑贏太監。然而腳上那雙窄小厚重的鞋終究是不好控制，就在路過太液池時，小九一個沒注意，腳底一打滑，仰頭朝池中倒了進去。
什麽情況？
這鬼差的一世英名啊！若在空中胡亂撲騰的雙手能騰出一只來，小九只想将她整個臉捂個嚴實。
就在離水面相差無幾的時候，一只手突然從腰際抱住了她，接着大力往那只手的主人胸前一攬，還未見人，小九已然辨出，他就是那天的大膽狂徒。
“大膽狂徒”力氣太大，小九站不穩直接跌進他懷裏，緊張地滿臉通紅。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見一群宮女太監跑了過來，那人見狀當即推開小九，害她直接跌到地上。
“你……”小九還沒罵出口，只聽見那人拍着手道：“蠢豬，哈哈，大蠢豬，大蠢豬掉池塘，撲通！”
這又是……什麽情況！
清心觀襲擊她的，是個傻子？
小九還沒有弄清楚情況，又不知從哪跑來幾個丫鬟拉開那傻子，“少主可別亂跑了，将軍要知道了可怎麽辦？快随奴婢去極宣殿吧，皇上皇後還等着呢！”
“我不去極宣殿！我要看笨豬跳池塘，我要看笨豬跳池塘嘛！”傻子不甘心地被一群丫鬟拉走，卻被燕檀攔住，“好大的膽子，有眼無珠，冒犯了九公主這就要走？！”
那幾個丫鬟一聽九公主，立馬跪地賠罪，“我們少主腦子有恙，求公主寬恕。”
“算了，”小九讓她們起身，“你們少主可是楊老将軍之子楊疾？”
“正是。”那幾個丫鬟怯怯地道。
原來楊疾是個傻子，莫說小九，就連燕檀和那一幫稍微知情的太監，都一個個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一道去極宣殿吧。”小九上前假裝拍去傻子身上的泥土，實則重重還擊了幾掌，心想看你裝傻到何時。方才的身手，和那天在清心觀的膽識，分明是個再聰明不過的。
傻子看逃不掉了，便怏怏地垂頭走在一群丫鬟身後，小九讓燕檀她們先走，自己漫不經心地走到傻子身旁悄聲問道：“裝傻？”
傻子答：“笨豬。”
“你……”小九生氣，但她還是壓着火用氣聲問道，“那天為何用石頭扔我？”
“看過九公主沐浴，也算不枉為人臣。”這回他沒再裝傻，可那幾不可聞的微小聲音差點讓小九羞地原地爆炸。
“可我偏偏沒興趣。”那人嘴角勾起一絲壞壞的笑容，散落在額前的一縷發絲輕輕一漾，堂堂地正視前方，“皇帝不仁，為求長生，荒廢朝政，強征賦稅，使天下民不聊生，國将不國。九公主還陽這等荒唐事他也想地出來，這清心觀出巡一趟，又不知要燒掉多少民脂民膏！邊境不寧，軍費短缺，他不聞不問，西涼國屢犯邊境，南丹國也虎視眈眈，他不管不顧，淨想着怎麽将女兒嫁出去這種屁事，做皇帝做得如此，還怎配心安理得享榮華于世上！”
小九聽他罵了一路，明明把自己一家子罵了個遍，可偏偏找不到話來堵住他的嘴，她總不能說“好巧，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只一點能夠反駁，“我真的是還陽！”
可話還沒說完，倆人就已經到了極宣殿，小九怒了努嘴，落座的同時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這膽大包天的呆子！
那楊疾方一落座就開始胡鬧起來，小九暗覺好笑，這極宣殿恐怕只有她一人知道他這番胡鬧，全屏演技和膽量吧，為了不娶公主，也是蠻拼的。
其實他長相堂堂，不裝傻時身姿挺拔，英偉不凡，再加上過人的身手和膽識，并沒有哪一點配不上自己和雲升，可他偏要裝瘋賣傻。看他把極宣殿上的衆人耍得團團轉，小九并不嫌惡，反而覺得難得在這衆人都亦步亦趨的宮廷見到這般有趣又不羁的人。
不過要說知情的，應該還有楊老将軍，小九悄悄看了一眼楊老将軍，他對兒子這般癡傻的形容也是百般無奈，頻頻上前攔住作勢要沖過去抱抱漂亮姐姐雲升的楊疾。
雲升和皇後見楊疾原來是個傻的，更加堅定了不嫁的決心，而皇上驚吓之餘，就連另則良女嫁到楊家的話沒有敢提，生怕這話說出了口，到時候找遍京城也找不到哪個傻女願意嫁過去。
好在楊老将軍全程都在收拾被楊疾搞得雞飛狗跳的殘局，并未提及一句有關嫁娶的事，這場宴席便如一場鬧劇般匆匆忙忙地散了，唯有小九道別楊老将軍父子時，心裏意猶未盡地贊了一句“好戲”。
随着楊疾的身影和氣味一道遠去，小九又一次想念起遠在蓮池的上仙來。楊疾的模樣十足算得上上乘，可比之于麒麟上仙，卻多了一份頑劣不羁，少了一份為仙者的高貴清雅。
到底是修行了三萬年的上仙，怎能跟凡夫俗子相提并論呢？小九覺得自己可笑，可鼻子從來沒有騙過自己，這一點讓她對楊疾不知不覺中充滿了好奇和困惑。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地點：極宣殿
皇後：“皇上快嘗嘗臣妾親自研發的天地無極羹，這羹是用小米，黃姜，苦瓜，胡蘿蔔，桂圓，黑木耳小火熬制了七七四十九個時辰而成……”
皇帝：“皇後确定這不是粑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