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骨
雖黛妃絕口否認下毒,可小九卻不想就這樣算了。
第二天,她就向炎陽帝告發了黛妃下毒的事。如頌和燕檀都是證人,藥渣拿到禦藥房鑒定,也确認有毒,這毒和小九身上診出來的一樣。
誰也不可能拿自己性命作僞證,炎陽帝只好相信了小九,他雖愛黛妃,卻更珍愛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
奇怪的是對峙當場時,黛妃一點沒有反駁,也半點沒有愠色,仿佛自己并不是主角,而只是個看客,旁人看了,全當是默認。
炎陽帝想到九公主前一世的死,怕是也有人陷害,否則怎會一病就病了這麽多年,最終就這麽去了?況且太醫說了,如今這毒,也是慢性的。
想起當年喪女之痛,炎陽帝一狠心,最終将黛妃打入了冷宮。
黛妃沒有求情,也沒有生氣,全程就這麽鬼魅地笑着,沒有說一句話。贏了她的人,如今想看她一朝翻船,永劫不複的人,等着落井下石,笑話她的人,沒有一個能真正感到開心。
小九也是于心不安的,因為她并不肯定黛妃是真正的兇手,也沒想到她半點不為自己辯駁。可她是狐妖,狐妖擾亂宮闱本就罪犯滔天,進了冷宮,至少能安分一點,炎陽帝也能少沾狐貍妖氣,亂心亂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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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巷永遠只能看到一方狹窄又昏黃的天空,仿佛連太陽都冷落這裏,終日灑不下一點兒溫暖的日光。
媚黛倚在窗前看着瘋了的妃嫔宮娥在眼前或放肆笑鬧或凄慘啼哭,猩紅的唇角勾起一絲詭異的弧度。
粉兒小心翼翼地爬過來舔了舔她的手背,“媚姑姑,我們走吧。”
“走?為什麽要走?”媚黛低頭俯視着那只粉紅色毛茸茸的小狐貍。
粉狐貍舔着媚黛的手背不語,媚黛自言自語道:“他很快,便會求我回去的,他離不開我。”
粉狐貍笑了笑,打了個滾跑了,
媚黛看着窗外一角天空,舌頭快速舔了一圈紅唇,惬意地閉上眼睛,“八千年了,一生一世一雙人,沒有一世是圓滿的。男人,歡愉之後竟總能翻臉無情,八千年竟也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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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平靜如不起煙波的湖面,“以前種種,皆是雲煙。以後種種,可莫要怪我,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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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今日少有地在皇後處過夜,皇後睡地比往日淺一些,在皇上面前,她無論做什麽,始終有一份戰戰兢兢。
才過寅時,皇後便醒了,她小心翼翼地下床,想早些為皇帝早朝做準備。未眠驚擾皇上,她并沒有叫來侍女,自己赤足摸下床去。
一只腳才剛落下,還未觸及地面,就先挨到一個鵝卵石般又硬又滑的東西,她沒想到床下會突然冒出這麽個東西,腳下一滑,便重重摔到地上。
還未弄清那地上是什麽,皇後就先忍着痛,惶恐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皇上,皇上翻了個身,并沒有醒。
皇後長舒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一個圓圓的東西“咕嚕咕嚕”滾到她腳邊,她猝不及防地一看,便禁不住“哇——”的一聲大叫起來。
那竟是一顆森森的骷髅頭。
循着骷髅頭看過去,旁邊是整整一具白骨,白骨右手,還握着一把銀白的匕首。
皇後一向是克己持重的,特別在皇上面前,從未失過半點分寸,可看到這一幕,卻再也經受不住,驚恐地大叫起來。
凄厲的叫聲引來了所有的宮人,皇上也被吵醒了,看到地上的白骨,驚懼之餘,炎陽帝只想馬上去清心觀洗個柚葉澡。
天還未亮。
欽央殿上,皇上皇後端坐殿中,群臣并排站于兩側,中間空出的地方,放着那堆白骨。
群臣看着詭異的一堆白骨,額上沁出了汗珠,惴惴地杵着,說不出半句話來。
鴉雀無聲的大殿中,只有老公公趙德順顫顫巍巍走到人群正中,用他那枯瘦的手哆嗦着拿起那把匕首,放在他昏花的雙眼前瞅了又瞅。
突然,他一聲驚嘆,匕首掉到了地上,随着一聲清脆的撞擊聲,衆人心裏都咯噔跳了一下。
趙公公驚駭地道:“皇上,這匕首老奴見過,正是九公主回來那日,老奴在禦書房撿到的!”
炎陽帝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一圈。
趙公公接着說:“九公主身份特殊,因此老奴不敢妄然質疑,便悄悄收起匕首,找人暗中查探,可查了幾個月,也查不出這匕首的來歷,老奴便一直将它好生收着,沒曾想到,竟會出現在這兒。”
“這麽說,這匕首是九公主的?”一個大臣忍不住問道。
趙公公道:“老奴不敢這麽說,老奴只是查明,這匕首決不屬于宮中,決不屬于城中,也不屬于國境之內。”
誰都看得出來,這番話直指九公主,但趙德順還是留了一絲餘地,這絲餘地,是為炎陽帝留的,他若不想究查,大可就此作罷。
炎陽帝沒有說話,目光猶豫,他害怕擺在他眼前的,更害怕他即将失去的。
正在這時,一聲聲突兀的“報——”從玄武門一路傳到欽央殿,随着聲音的愈來愈近,幾名侍衛快步進入大殿,“啓奏陛下,九公主的墳冢被人盜了,屍屍屍屍……屍首不見了蹤影……”
侍衛說着屍首不見時恰好瞄到旁邊的白骨,吓得嘴皮子直打哆嗦。
群臣再忍不住了,低聲議論起來。
“這是九公主顯靈,還是……”
“胡說,九公主不是好端端地在延禧宮嗎?”
“可這屍首……”
“若原主顯靈,那延禧宮那位是……”
屍首再現,在這個時代可不是什麽好的征兆。死人顯靈,若是祥瑞,也絕不會如此滲人地将自己骨骸呈于皇帝榻前,再加上那把駭人的匕首,這分明是警示,是威脅。
炎陽帝再也沉不住氣了,他滿是迷信神明的頭腦裏沒有半點懷疑這是人為,這分明是神鬼的啓示,他是最接近天的人,獲得天上來的啓示,理所應當。
“來人,宣天琪公主上殿。”他一字一字地道。
“傳天琪公主上殿……”聲音由近及遠傳了下去,不久,小九被帶上殿來。
看到那具白骨,小九一頭霧水,但那匕首,确實是自己的,自從那日在禦書房掉了匕首,她便心神不寧,可終究無人提起,沒想到現在,這匕首竟以這樣怪異的方式出現了。
“九兒,這匕首可是你的?”炎陽帝盡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是平靜的,但他內心,已波濤翻滾。
如果承認,她就必須要解釋更多的事情,小九心想,絕不能認,“九兒不認識。”
可她說謊的技巧并不高明,飛紅的臉,不自然的語調,立刻出賣了她。
一旁的皇後開口問道:“琪兒,你上次說你不記得最喜歡吃的是梅花糕還是桂花糕了,那你是否記得你生前天天戴着的那對如意镯?”
小九答不上來。
炎陽帝喃喃地說:“那是你母妃最喜愛的,說要傳給你的……”
小九臉色又是一陣赤紅。
皇後繼續說道:“你十歲那年中秋所作的藏頭詩,可曾記得半句?當年人人都誇你是個才女,皇上更是樂得合不攏嘴。還有你十一歲那年皇上壽辰你親自繡的,是牡丹圖還是百壽圖?那一年年三十,你已走不動路了,你父皇親自背你上城樓賞煙花,這事你總該忘不了吧?”
小九本就不敢擡起的頭,一寸寸垂地更低了,仿佛要低到地底下去。她腦子裏拼命地搜索着皇後說的那些事,奈何什麽也想不起來。她自己是不是九公主,本來就連自己也無法篤定。
炎陽帝聽着皇後述說從前種種,對女兒的思念又湧上心頭,可他目光落到一副做賊心虛的小九身上,便只剩下懷疑。
這丫頭怎能不是自己的九兒?她眉目輪廓,分明都像極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九兒,世上哪裏還有另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可現在,她為何不辯駁兩句?哪怕胡亂撒個嬌,自己怕是也要心軟。
可是等了很久,小九也沒有說半句話,她只覺雙頰熾熱,炎陽帝于自己的一番父愛,都枉給了。
炎陽帝的耐心就在這一分一秒中漸漸消磨光了。半晌,他終于說道:“暫将此女禁足延禧宮,聽候發落。”
皇後的唇抖了一抖,她原以為皇帝會處死她,至少會關押她,可這麽一大出戲,卻只換來一句禁足,她不解,不服,也不甘。
炎陽帝不是沒有想過狠狠處置小九,只不過對于小九,他始終有一份親近的感覺,這種感覺來自血緣,無法抹殺,一想到要再次失去自己的九兒,炎陽帝就無法承受。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地點:皇帝寝宮
炎陽帝:“黛妃走的第一天,想她;黛妃走的第二天,想她;黛妃走的第三天,想她想她想她……”
趙德順OS:“容老奴再去吐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