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狐言
有一種情誼是同生共死，有一種情誼是同富貴共患難，楊疾覺得與小九也有某種了不起的革命情誼，這種情誼，大概是從共睹春宮開始的。
他第三次小心翼翼摸進宮中，便是懷着這種情誼。
可惜剛過了玄武門沒走多遠，就被禁宮侍衛逮了個正着。他沒有太監令牌，說不出服侍于哪個宮殿，哪位主子，空有一身太監裝束，當然不會輕易被放走。
于是他幹脆一路裝瘋賣傻，将自己一身了不得的身手胡使亂打，硬着頭皮往延禧宮沖去。
幸好在半路上就遇見正要去給皇上請安的小九。楊疾遠遠瞧見小九，立馬飛快地沖到小九身後，從她腰間探出頭來大喊到：“九公主姐姐救我，九公主姐姐救我！”
混亂之中，他在小九腰間寫了個“毒”字。
小九覺得這麽個大男人貓着身子雙手扶着自己的腰，有些害臊，又有些好笑。
她感覺到他的指快速又極有力地在自己側腰游走，剎那便劃拉出一個字來，只覺得腰間一陣酥麻，一直竄到心裏頭來。
但她還是準确地分辨出了那個字——毒。
緊接着又是兩個字，楊疾面上裝傻，但誰也沒有注意到他手指間的動作是多麽的迅捷有力，除了小九。
小九又分辨出那兩個字——致命。
獲得楊疾帶進宮的所有信息後，小九快速讓自己冷靜下來，并向侍衛說明此人是将軍府大公子楊疾。
侍衛們都知道楊疾腦袋不好使，是個癡傻的，又有九公主在此，便不敢再有為難，恭敬地将楊疾送出宮，送到楊将軍府上。
直到最後，他倆也沒有說上一句話，但楊疾絲毫不擔心那幾個字有沒有準确傳達到小九那裏，他進屋關上門，收起誇張的面部表情，一張沉着中帶着些許傲氣的俊俏臉龐代替了上一秒還呲牙咧嘴的模樣，他潇灑地往床上一躺——下次，找點什麽理由呢？
小九向炎陽帝請完安，便馬不停蹄地跑回延禧宮的廚房，她蹲在藥罐子前左思右想，有人害她不假，有人想取她性命不假，可她該怎麽辦？繼續佯裝不知，還是主動查明真相？
她原先只想快些了解了炎陽帝回到地府，可自從來到人世，一件一件奇怪的事情便接踵而至，情況早已脫離了她的掌控，法力全失，殺炎陽帝又不忍，回地府更是無門，她現在已經完全被這種種怪事牽引着，不知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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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發愁時，如頌和燕檀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旁。
她正疑心燕檀，畢竟藥回回都是她送來的，可燕檀已經先一步搶過藥罐道：“公主莫要動這藥，這安神湯怕是有異，不能再喝了！”
“此話怎講？”小九驚異地看着她倆。
燕檀講：“那天奴婢過來的時候，看到一個鬼祟的身影從這廚房跑出去，便留了個心眼，将剩下的藥拿去給禦醫檢查，居然查出這藥是有毒的，想必就是那個人下的，此事已經禀報皇後娘娘了，皇後娘娘怕您憂心，便吩咐奴婢在事情未徹查清楚前，不要聲張。”
她說完用手肘頂了頂如頌，“你也看到了，對吧？”
“對對對！那個人我也看到了！就是琥珀宮的粉兒，是伺候黛妃娘娘的！”如頌斬釘截鐵地說。
“黛妃？”燕檀的話小九并不全信，可如頌都這樣說了，小九不得不信，她正苦于不知如何對付那只狐妖，那狐妖竟先下手為強了，看來必須會一會她，小九心想。
小九潛進琥珀宮的時候，天色已晚，漆黑的天幕下稀疏地挂着幾顆星星，周圍靜得很，偶爾傳來幾聲烏鴉凄厲而聒噪的叫聲。
皇宮之中極少有烏鴉的，可小九在琥珀宮這妖窟，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覺得不足為奇。
琥珀宮正殿出奇地寂靜，無人把守，大門敞開，有紫色的妖氣從殿內縷縷地向外湧出，小九屏着呼吸悄悄溜進殿內，只見那妖氣已濃到障目的程度。
妖氣之中，隐約可見幾個婢女在來回打鬧奔跑，她們及地的衣裙之下都拖着一條長長的狐貍尾巴，嬉鬧中發出少女清脆的笑聲，這聲音并不顯得喜悅，反而詭異滲人。
大殿中央，黛妃正半坐半躺在一張精致的貴妃榻上，光潔晶瑩的一雙裸足慵懶地置于榻上潔白的皮墊上，那是一張上好的白虎皮。
“假的，這全是假象！”小九知道狐族最善制造幻象，她不能上了狐貍的當，亂了心神。
面前的黛妃聞言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身後六條嚣張的狐貍尾巴，随妖氣亂舞，“平時那些，才是假的，怎麽将真相置于你看，卻不信了呢？”
“大膽狐妖！”小九掏出沒有半點作用的收魂杖指着狐妖，“即已修得六尾，為何不加緊修煉，早日成仙，反跑到人間作亂？”
“成仙？”黛妃不屑地笑了起來，朱紅的唇色魅惑逼人，“你倒說說，成仙有什麽樂趣？”
小九哪裏懂得仙界的事？見到第一位神仙，還只是幾個月前的事情，要說鬼界的樂趣，她倒是能說個一二。
但她知道但凡修得成仙者，都功德無量，受六界尊崇，是極大的榮耀。
“神仙？哪裏有這人間有趣，你說是不是？”黛妃繼續說道，聲音輕柔婉轉，“用這萬年不死的妖身供奉佛祖，還不如用着萬年不死的妖身游樂人間。”
“你将炎陽帝迷地七葷八素，禍國殃民，遲早會有高人來收你！勸你早日收手，否則不等到高人來，我便先一步告知父皇你下毒在我藥裏害我的事！”
“哈哈哈哈——”黛妃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我是将那個男人迷得七葷八素，但是一碼歸一碼，你哪裏看到我禍國殃民，又哪裏看到我下毒了？除了這個男人，這人世間的事，我媚黛全無興趣。”
小九聽她這樣說，不禁又想起那日在禦書房的所見，從脖子到臉漸次地紅了。
黛妃走下榻來，一步步逼近小九，細長的拇指和中指将小九的下巴緩緩擡起，湊到自己眼前細細地看了一遭，小九感受到那絲毫沒有人體溫度的觸感，半點動彈不得。
“果真是中毒了，”黛妃放開小九的臉，伸出舌頭快速舔了舔唇——動物的本性，“好在毒量累積不多，還不致死。要知道你的上一世，可是累積了十二年才一命嗚呼的，現在這毒量比之前重了，可終究還不夠送你去死。”
“你知道我上一世的事？九公主也是被這毒害死的？”小九驚愕不已，“真的不是你下毒？”
“哼，我害你一個孩子作甚，那個男人寵我至極，誰也礙不了，你倒是想想，你的存在，不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礙了誰？”
“明明誰也沒礙……”
“那是你知道的不夠多。”黛妃猩紅的薄唇勾起一絲詭異的淺笑。
“如果你知道……可願相告？”
“嗯？求一個狐妖？你是來找我算賬的沒錯吧？怎麽反倒求起我來了？”
“不求你，我自己查個清楚。”小九作為鬼差的驕傲阻止了自己有求于妖，她最後細細打量了黛妃一周，想找到一絲她說謊的蛛絲馬跡，可還是失敗了，“最後問一句，炎陽帝沉迷煉丹，罔顧國政，是否是你的蠱惑？”
“六界之中，人的壽命最短。鬼差妹妹，你太高看我一只小小狐妖的蠱惑之力，也太小看人類對于生的貪念了。”她的聲音輕盈魅惑，明明近在身邊，卻如遼遠而來的吟唱，聲聲缭繞回轉，不經意就流到了小九心裏。
小九知道自己再堅持己見也是徒勞，轉身想走，卻被黛妃叫住，“現在該我問你了，鬼差妹妹，你是帶着任務來的，是吧？将炎陽帝帶走的任務。你這鬼差太不稱職，這麽久了，炎陽帝還活得好好的。”
“你如何知道我是鬼差，又如何知道……”
“你那西王母的一通鬼話，騙騙那個蠢男人就行了，我們狐貍的鼻子，也是很靈的。”黛妃笑容美豔而銳利，帶着譏諷，“我幫你如何？我幫你送炎陽帝一程，這樣，你就什麽也不用做，就大功告成了。”
小九猛地擡頭盯着她，“你要殺炎陽帝？”
“只要你願意。”
“為何？”小九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明明剛才還說為了這個男人才留在人間的……”
“啊哈哈哈哈——”黛妃譏诮的笑容更加張揚了，“我留在人間，只為了這個男人帶給我的樂趣，并非為了這個人呀！”
小九不明白這有何不同，但她還是拒絕了黛妃的提議，“我不願意……”
父皇被這狐妖所殺，她接受不了。
她寧願永遠陪伴在炎陽帝身邊苦苦勸他不要誤國，這個想法就在黛妃說出願幫她一把的時候毫無征兆地占據了她的心。
她恨極了自己的心軟，卻又貪婪地留戀着炎陽帝百般寵溺的父愛，從前為達使命什麽都不顧的她自從有了一顆人的心便開始方寸大亂……
當然，狐妖的話又有什麽可信的呢？若是她想，随時都可以殺了炎陽帝，何需自己一句“願意”？
真是頂狡猾的！
“你當然不會願意。”黛妃嘆了口氣，“可惜你死時年幼，遠不知道這人世間的種種是多麽叫人沉迷，這男女的歡愉，這糾纏人心的情，最是動人，法力高強的仙、妖、鬼神，哪裏體會地了？”
說道男女之間的歡愉，小九并沒有想到那日禦書房的所見，而是想起自己做的那些光怪陸離的夢。說道糾纏人心的情，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人，怎麽會突然跑進自己腦子裏來？她似懂，也似不懂，最後大喝了一句“胡言亂語！”想将這些同狐妖的污言穢語一道統統趕走。
“哼哼哼，”狐妖帶着笑意，“想必你已懂了，不枉費我費那麽大勁跑到禦書房，給你演出好戲。”
“你是故意的？”小九驚詫。
“經過禦書房前的花園小路，看到一對大好男女，心念一動罷了。”狐妖眼珠狡黠地一轉，“鬼差妹妹，有一天，你也會和我一樣，舍不得離開這人世間的。”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地點：楊府
丫鬟：“老爺不好啦，少主今天又扮成小太監混到宮裏去啦！”
楊老将軍扶額：“我兒昏睡這麽久能撿回條命已是萬幸，老夫還奢望什麽其他！”
楊疾OS：“老爹好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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