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征人

極宣殿大極了,皇後這才覺得,極宣殿真的是大極了。如若全心全意愛着的男人忍心抛棄你,此生再無相見的可能,不管囚于何處,你都會覺得那裏大極了,因為心下空虛,已再生不出無任何念想。

現在沒有人叫她皇後,她是後宮妃嫔茶餘飯後的談資,是人們口中罪有應得的犯婦陸氏。

貼身的丫鬟碧雲送來今日的午膳,仍然是價值不菲的燕窩羹,那是裕王托人悄悄送進小廚房的。碧雲按裕王的吩咐并未将此事提及,只說是雲升惦念母親,從宮外送來的,其實雲升受她母親的牽連,雖是新婚,但在侯府卻備受冷落,自顧不暇,哪裏還有空去管母親在宮中的吃食?

陸氏沒有深究碧雲的話,心裏卻清楚得很。

用膳的功夫,陸氏問起宮中近日有無大事發生,碧雲絞着帕子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黛妃被皇上接出了冷宮,位分依舊未減一事。

雖然陸氏被認定是害死江淑妃母女的真兇,可這也未必就能洗脫黛妃在九公主湯藥裏下毒的嫌疑,後宮都在傳黛妃複寵的真正原因,是有一天夜裏,她不知用什麽法子逃出了永巷,偷偷爬上了炎陽帝的龍床。

“誰爬上了誰的床還不一定呢。”陸氏心裏比誰都了解炎陽帝,一下子失去了五個陪伴自己的後妃和兩位公主,這樣的寂寞,他哪裏奈地住?況且黛妃在取悅男人這方面,又是這麽的有本事。

想到這裏,她的心又冷掉了一層。

“娘娘,裕王來了。”太監周敬悄悄兒在門外傳話,半晌,殿門開了一條縫,周敬領進來一個墨藍色華服的中年男子,“時間不多,奴才這就替您去門外把着去。”

碧雲也識相地退下了,裕王大步走上前來,陸氏眼神黯淡地叫了一句“哥哥”。

“叫你受苦了。”裕王關切地緊。

“這些不叫什麽,只是國舅府必定也受牽連,哥哥在禦前也必定是不好受的吧。”陸氏有氣無力地說道,“此次恐怕是再無翻盤的可能了。”

“未必,”裕王眼神閃爍,“本王此次進宮,就是要告訴你,我們陸家不僅能翻盤,還能做出一番大事來!”

“哥哥何出此言?”

“因為這個。”裕王上前一步,挨着陸氏,從衣襟中拿出一顆藥丸,神秘兮兮地給陸氏看。

“這就是一顆普通的藥丸,并無稀奇,就跟皇上平日裏吃的丹藥……”陸氏話還沒說完,突然眼神一閃,大驚地望着裕王,似乎懂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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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将藥丸收好,對陸氏悄聲說道:“明日我就将這丹藥進獻給皇上,他是最喜歡這種東西的了,只要他吃了,以後便定能受制于我,我們陸家,可不就能翻盤?”

陸氏眼神中帶着驚恐,四下裏看了一遍,确定沒有人,這才問道:“這藥可是那邊的人給你的?哥哥難道還和那些人有聯絡?”

裕王痛心疾首地點點頭,“有些事,只要做過一次,就會落下把柄,之後的事,便事事都身不由己了。”

他眸光中随即又透出一絲欣喜來,“不過這件事過後,我們陸家上下都能得到好處,只要……”

他在陸氏耳邊低語了一陣,陸氏的表情變地複雜起來,驚惶中透着重重的猶疑,最後從齒縫中擠出來一句,“我決不會允許你這樣做!”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你還對這個一再負你的男人殘存希望,可莫要忘了你還有兒子,你難道不望他有朝一日登上這一國之君的位子?”

陸氏想到她幼小的瑞兒,再次陷入了兩難的痛苦之中。

将軍府的仆人不多,但個個都對小九十分尊敬,照顧周到。對于新婚第二天少主就“失蹤”一事,似乎也并沒有人覺得異常,不管他們是否知道實情,都統一對此事決口不提,小九不得不佩服這些下人的訓練有素。

如頌作為随嫁丫鬟也在身邊伺候着,她問小九新婚感覺如何,小眼神裏全是期待,小九卻一個字也答不上來,她唯一确定的是,新婚之夜,徹底改變了她對楊疾的看法,現在她熱切期盼着楊疾能從戰場勝利歸來,不管是出于一個妻子,還是出于一個朋友。

小九在将軍府轉了幾圈,每一間房她都可以自由進出,每一間房都極其簡單,坦坦蕩蕩沒有秘密。

楊疾的房間是她最喜歡的呆的地方,這是一個套間,最外面的小廳連通着中間的書房,走到最裏面就是卧房。

不管是小廳,書房,還是卧房,到處都是兵書和邊疆地形圖,無一不是被翻爛翻破了,她可以想見楊疾在醒來後的不到一年裏,是如何在這裏對着兵書勤修苦練的,也可以想見替父帶兵,并不是他一時頭腦發熱,而是早早就做足了準備,想到這裏,小九對她這個有名無實的丈夫,又多了一層敬意。

三個多月平淡的生活過後,小九收到從前線寄回來的家書,布滿塵土的信箋經過山重水複層層投遞之後到達自己的手裏,已經破舊不堪,信上只有簡單的幾個字:“平安,吾妻莫挂。”

越是簡單,越是有種奇特的力量,小九攥着單薄的信紙,連手都不由地顫抖起來。

其實西疆的的戰局異常緊張,只有楊疾自己才知道這句簡簡單單的“平安”背後,付出了多麽艱難的代價。

剛剛奔赴戰場,就面臨着糧草短缺,士兵水土不服等問題,最頭疼的,還是自己在軍中威信不足,天天追随老将軍提頭賣命的士兵,沒有哪一個願意服從一個毫無作戰經驗的毛頭小子的管教。

楊疾戰場之上最難對付的敵人是西涼的長勝将軍令狐昌,他為人狡猾毒辣,對行軍布陣了如指掌,經常兵行險招,設局巧妙,與他而言,打仗簡直就像狩獵,他享受的,便是那狐貍逮兔子的樂趣。

這天,從西涼俘虜口中得知,令狐昌十萬大軍正駐紮在裏此處不遠的九裏坡之上,毫無防備,楊疾聽後便立即率領軍隊朝九裏坡奔去。

然而上至參謀下至作戰經驗稍多的戰士都知道這八成是令狐昌的詭計,十萬大軍駐紮九裏坡不假,可顯然并不是毫無防備,以令狐昌慣常的計量,必定是故意派人洩露位置,引得楊家大軍前去,然後一舉将其殲滅,他算準這位年輕氣盛的将軍急于樹立威信,八成會意氣用事,不加思考地沖過來。

九裏坡陡峭無比,楊家軍隊上山只有一條路,令狐昌騎兵若是藏在九裏坡之上,等到楊家軍隊一出現,利用險峻的山勢一沖而下,必能将楊疾軍隊一網打盡,利用地勢誘敵深入,是兵家常用的兵法,大家都對楊疾這輕信敵軍的愣頭小子嗤之以鼻。

然而楊疾還是不顧所有人反對,一定要率領一只精銳部隊攻過去,最後幾個對楊老将軍死忠的将領看在他這些時日領兵作戰還挺像模像樣的份上,還是咬牙相信了他,這樣,別人也再反對不得。

到了九裏坡,令狐昌看到楊疾浩浩蕩蕩的大軍出現在自己眼前,大喜不已,打頭的部隊還是平平無奇的步兵,這一點更是令他已有了九成的勝算,他立刻下令騎兵以猛虎下山之勢全力攻下去。

誰知道甫沖到一半,發現楊家軍陣形突變,步兵撤走,後面烏壓壓全是弓箭手,弓箭的剪頭綁好了火藥,燃燒着的箭全部射向騎兵的馬。

“快退!”令狐昌見這一形勢,馬上下令,可是已經晚了,沖下坡去馬哪有那麽好控制?前面的馬被射傷重重摔倒,後面的馬也受驚,就這樣一排一排全部人仰馬翻。

敵方的士兵紛紛從馬背上滾了下來後,楊疾又下令變換陣形,騎兵持重劍一鼓作氣沖上去,重挫令狐昌十萬大軍,主将落荒而逃。

打贏了這場重要的九裏坡戰役,戰局才稍微穩定,楊疾也正式樹立了在軍中的威信,從此人人都記住了這位揮斥方遒,領兵有道的年輕将領,不論什麽樣的戰役,他總是大喝一聲沖在最前面,身先士卒,以一當十,一套楊家刀法,耍地比楊老将軍還要沉穩有力。

他穿他父親的奔雷戰甲,銀光閃閃的戰甲內是一席火紅的喜服,不論是誰,在戰場上遠遠看到這樣的裝束,都不由得畏懼三分,就連敵軍,也是談之色變。

于是,他這才能夠提筆給家裏報一句平安。

他本來想把這些天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訴諸紙上告訴小九,可整整一夜,揉爛了無數張信紙,反反複複地修改,最後竟只剩下這句“平安,吾妻莫挂”。

他小心地将信箋封好,交給投信的小卒,小卒看到平日裏縱橫沙場的将軍頂着一對濃重的黑眼圈,紅着一張被墨跡弄花的臉,不禁喃喃地自言自語:“将軍怎生這般羞臊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地點:軍營

小卒:“将軍整天穿紅,未免娘氣。”

楊疾:“本将軍連內褲都是紅的,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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