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延胡散

皇宮還是一如既往的森嚴肅靜,迎接這位将軍的儀仗隊伍隆重異常,一聲聲的“楊将軍到”從玄武門一直報到太和殿。

楊疾穿着一身蹭亮的戰甲,攜着自己打扮精致矜貴的夫人,威風凜凜,好不登對,再沒有人敢對小九側目,宮中無人不羨慕她嫁對了好郎君。

炎陽帝在太和殿設宴款待二人,空曠的大殿中央,他獨坐倚坐正席,明顯等得有些困頓了,卻仍吃力地保持着皇帝的威儀。時隔兩年再次見到父皇,小九詫異他竟瘦地這般厲害——顴骨高聳,眼眶突出,就好像骨頭上只包了一層皮,這不禁讓小九為炎陽帝的健康擔憂起來。

可是炎陽帝并不甚留意自己,請安之後,便再無講話的機會,小九黯然,兩年的時間并未減輕他對自己的懷疑。

多虧楊疾打破了這一尴尬,炎陽帝對他的功績大加贊賞,封他為“平西大将軍”,楊疾謝恩後回炎陽帝說:“夫人兩年來在家中操持家務,侍奉老父,苦守為臣歸來無怨無悔,使為臣在前線安枕無憂,亦功不可沒。”

炎陽帝想到自己對小九的不聞不問,亦頗有動容,說起來,雖然小九身份仍是不明,但他內心卻更希望她是真的,只是朝野上下都在說九五至尊被一個小丫頭給诓騙了,若他如此輕易相信小九,再續父女親情,豈不顯得自己太傻?

“九兒這些年辛苦了,來人,賞賜九公主天琪西域進貢的紅寶石發飾一套,珊瑚寶翠一套,金絲布匹十套。”炎陽帝語氣冷淡,似乎有些打發的意味。

小九聽出了他的冷淡,卻沒有感情用事,她出席跪下,懇切道:“父皇,九兒不要賞賜,若您還當九兒是親生女兒,就聽九兒一句勸,勿要沉迷丹藥,就算不為社稷考慮,也要為自己身體考慮。”

“胡說!朕哪裏不為社稷考慮,又哪裏不為身體考慮了?”炎陽帝愠怒非常,連手都在發抖了,他端起身前的茶來喝,想要借此掩飾內心的不安,卻連茶杯也沒有端穩,茶水抖落了一地。

“趙德順,趙德順!”炎陽帝索性将茶杯狠狠往桌上一擱,氣急敗壞。

“老奴在。”趙公公急急忙忙地跑過來給炎陽帝順氣,還不忘狠狠怪罪小九,“逆女胡言,還不住嘴!”

小九低下頭,跪在那裏有些無措,眼前的炎陽帝跟之前對自己百般愛護的父皇簡直派若兩人。

楊疾起身過來跪在小九身旁,悄悄握住她的手,給她灌注了一絲穩定的力量。

“趙德順,朕的藥,朕的藥!”他聲音暗啞,着力隐藏自己的迫切。

趙公公忙從袖內掏出一顆藥丸遞給炎陽帝,伺候他服下後,小聲在他耳邊說道:“皇上,這是最後一顆了。”

“那就讓裕王再給朕弄點來,愣着幹什麽,快去傳話,朕要見他,讓他帶着藥來!”炎陽帝煩躁不安,根本顧不上壓低聲音,小九和楊疾這下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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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丸下肚,這才覺得渾身舒爽,炎陽帝長舒了一口氣,賜二人平身。

藥材的味道一味一味傳入小九鼻中,麻黃、白芷、蔓荊子、延胡索……延胡散!

小九以前抓過一只鬼,他從陰間逃跑就是因為惦記這延胡散。他在世時,因打架被砍傷背部造成常年傷殘,傷痛難忍之下從野郎中手裏買了這延胡散,從此便再也離不開它了。這藥能把死人的魂從地府勾走,因而小九對它和它的味道,都再忘記不掉。

“叫你們起來怎麽還不起來?”炎陽帝蹙眉瞟了一眼跪地不起的小九和楊疾。

“父皇一日服用這藥,小九就一日不起,哪怕是跪死在這裏。”小九倔脾氣上來,仍要死谏,楊疾雖不明所以,但也堅定地陪着她。

“你……那你就跪着吧!”炎陽帝氣惱,拂袖而去。

“父皇,那藥會勾你的魂,侵蝕你五髒六腑,讓你失去心智再離不開它……”小九在炎陽帝身後不依不撓地勸着,炎陽帝卻似一句也沒聽到。

下人盡數撤走,太和殿殿門砰地一聲合上,似再不會有人光顧了,楊疾在小九耳邊輕聲笑了一笑,聲音在寂靜的殿堂升起,顯得尤為清晰。

“你笑什麽?”小九奇怪。

“和你在一起時,好像什麽不可能發生的,都會發生,我突然想起那日我們一同在禦書房,正瞅見皇上和黛妃……”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個……”小九又羞又惱,但緊繃的一顆心似乎感到寬慰了些,“你說父皇會不會來看我?要是他不來,我們不是白跪了嗎?”

用苦肉計這法子對付根本不認自己的父皇,無疑是竹籃打水,笨拙地很,小九打算起身,卻被楊疾一把按下,“別這麽快起來。”

“為什麽?”小九不禁偷偷回頭看了一眼殿門,難道父皇還在?

“皇上躲在門外偷看,豈不給人看了笑話?他不在,但他身邊通風報信的人可能還在,男人要面子,不可能你跪一跪他就立刻依了你,總要給他些時間。”

“你為何如此肯定他派人在外監視?”

“因為他剛才走過你身邊時,眼珠子橫過來看了你一眼。”楊疾觀察入微。

“就憑那一眼?”

“就憑那一眼。”

小九不再出聲,乖乖地跪好,但一想到楊疾是來受封的,如今卻被她連累跟她一起跪着,心裏就十分過意不去,“我總是太魯莽,如果事先想到會連累你,我是不會來的。”

如果當初師從白爺,這個毛病會不會好些?她心想。

“你不來,我一個人進宮那才是受罪。”楊疾攬過小九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時日難耐,不如你跟我說些你們地府的事情打發時間?”

“好哇!”一說到地府小九就來勁,“你知道嗎?整個酆都最美味的當屬鬼市西口芙蓉酒樓的五禽宴,不過他家的紅燒肉還是及不過我師傅黑無常做的,最妖豔的當屬坐鎮幽冥殿的冥君,最冷酷的莫過于白爺那一張面癱臉,說到我,我在地府那可是有官職的……”

小九靠在楊疾肩上,肩膀踏實而溫暖,她竟然再也不想離開。

不知不覺日頭已快從西邊落盡,太和殿漸漸暗了下來,兩人的肚子不約而同地響了起來,相視一笑,又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看來,皇上是不會來了。

正當此時,只聽殿門猛然開啓,終于有人進來,小九喜出望外地回過頭去,卻迎上裕王陸勇那居高臨下的眼神,小九不知他是誰,卻對此人全無好感。

楊疾在耳邊告訴小九他就是那惡名昭著的裕王,他扶小九起身,不屑于跟裕王說半個字,拉着小九就要走。

裕王卻裝作意外地道:“本王是奉陛下召見進宮的,本想來這太和殿讨杯慶功酒喝,沒成想到這慶功宴如此快就散席了,改唱鹣鲽情深雙雙跪了,真是出好戲。”

小九受不了他小人得志的樣子,想到楊家一門忠烈屢遭這小人的陷害,更是氣地不行,“你這小人蠱惑父皇,陷害忠良,今天就送你如地獄!”說着,小九赤手空拳就打了過去。

裕王不急不慌地後撤一步,殿門大開,無數錦衣衛帶着弓箭沖進來将小九二人團團圍住。

楊疾大感意外,“禁軍怎會出面保護你?”

“哼,禁軍?”裕王笑得猖狂,“楊将軍你倒是問問,這京城內外除了楊家二十萬大軍,還有什麽軍隊,是我裕王動不得的?哦,對了,你楊家常年在外奮戰,二十萬大軍,已成二十萬殘兵了吧?”

楊疾氣結,但多年與敵軍周旋的經驗早已讓他學會了壓制自己的怒火,他死死将小九護在身後,同時飛快思考着日後如何來算這筆帳,可小九的腦袋裏,卻一直回響着不知從哪裏來的聲音——“拼了拼了拼了拼了拼了……”

“拼了!”小九終于忍不住破口而出,她一個健步沖上去就要去扼裕王的喉,沖到一半被楊疾拽了回來一把丢到身後,裕王微微一笑,弓箭手蓄勢待發。

湊近裕王的一瞬間,小九竟冷靜了下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傳進她的鼻子,那是一股妖氣。

“他被妖物制住了,命不久矣。”小九在楊疾身後小聲說道。

想要操控政權的人,自己也淪為傀儡,裕王以為他從此走上了人生巅峰,沒成想到,卻是走在歸西的路上。

楊疾聽言站定,二人再沒有出手的打算,可情勢卻依舊焦灼,裕王并沒有撤走弓箭手,他心下盤算着自己在炎陽帝心目中的分量,盤算着找個什麽樣的理由能夠私下處決了這兩人而不觸及這昏君的底線。

“你們這是幹什麽?統統給朕放下箭,放下箭!”皇帝的怒喝聲由遠及近地傳來,趙德順甚至都還沒來得及通報一聲,走近了,才讪讪地補了一句“皇上駕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地點:冥府年會

白無常第三千四百五十九次拿到年度最佳勵志獎,冥君致辭曰:“面癱心不癱——身殘志堅,鼓掌!”

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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