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靈骨

紅豆寄情，吸引了壇中的飛蛾，飛蛾直蹿向紅豆，快如一絲金線，猝不及防。

麒麟不動聲色地掐了一道訣，仙障及地而起，飛蛾撞上頓時粉身碎骨，化作一堆粉末。

再看湘婆，她端坐于桌前，神态自若，并未有一絲的慌亂。

這頭飛蛾方被消散，那頭只聽見四面牆壁之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壇裏成百上千只毒物蠢蠢欲動，轉眼便沖破了禁锢。

它們都是在諸多毒物中鬥争存活下來的佼佼者，蟄伏日久，一經召喚，便如瘋魔了一般張牙舞爪地朝目标疾速飛來，不大的一間茅屋立刻被黑壓壓的一片毒物所占據，不給人一絲容身的餘地。

湘婆的笑容在無數的毒物中間若隐若現，她活得太久了，不為在布魂咒中尋找一線生機，也為在垂暮之年下一次驚天動地的蠱。

小九亦在那道仙障之內，就連她也看得出麒麟手腕之處的結界尤為薄弱，只要有一只毒物僥幸鑽了空子，湘婆便得以逃脫。

更讓人脊背發涼的是，那股侵蝕結界的力量并非來自于毒物，而是來自麒麟腕間的紅豆。這紅豆不知為何，竟散發出極強的吸引力，這力量強烈熾熱，仿佛渴求成全的一段相思，極需要那蠱的加持。

麒麟亦察覺了這一點，他微微斂目看了一眼腕間，随即抓起小九衣領，腳尖點地，倒向後方飛去，欲要破門而出。

可那破破的一道茅草門雖近不過數尺，卻似遙不可及。麒麟每飛出一寸，那門就仿佛自動遠離了一寸，怎麽也挨不到邊，而身前的毒物也跟着逼近自己一寸，緊追不舍。僵持不到半刻，身後的門亦被毒物封堵，前後逃脫不得。

小九被扯着領子吊在半空十分不滿，心想自己也是會飛的，雖只會低飛，這情況危急，眼下卻一點忙也幫不上。她抗議的眼光仰臉看向麒麟，想掙脫出來替他分擔一些。身子一動，麒麟也“聰明地”察覺到拎着衣領始終容易脫手，索性将小九橫過來揣在了自己腰間。

“喂！”聽到腰間的小九發出抗議，麒麟想她可能面朝着地不甚舒服，于是“體貼地”将她翻了個面。

仰面朝上的小九終于得以看清麒麟的臉，卻發現他在這危急關頭居然流露出了一抹笑意，一抹略帶興奮但又十分克制的笑意。

麒麟在仙界呆地太久，處處都是清靜平和，沒有一點争端。上一次仙魔大戰之時他還是一只尚未發蒙的小獸，如今數萬年過去，四海升平，魔界偃旗息鼓，無論是神仙還是妖怪都無比清閑，甚少有機會真槍實彈地練手。這樣有趣的場面，對他來說實屬難得，只要腰間的挂着的人兒安全，他倒是不介意跟這蠱婆玩玩。

只見他周身仙靈一震，茅草屋瞬間被毀地粉碎，屋子周圍的結界赫然呈現于眼前，不知何人所布，邪氣密布，威壓感甚強。

結界之外，厚厚的雲層裏躲藏着數不清的布魂咒召喚而來的惡靈，它們從烏雲裏露出褐色幹枯的軀幹，抑或沒有瞳仁的眼眶，虎視眈眈地等待着蠱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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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唇角微揚，竟也帶着一絲邪氣，他指尖輕巧地憑空一劃，結界瞬間破開了一個口子。

毒物同它們的主人一樣不敢離開茅屋，皆聚集在破開的口子周圍，只剎那功夫，那口子就又被黑壓壓的一片毒物堵地密不透風。

可麒麟竟似沒有看見，結界一經破開，就不待片刻地飛了過去。他身形猶如一道驚鴻，深信自己快得過那些毒物，卻未曾發覺腕間的仙障已經被侵蝕殆盡。

二人最終消失在視野之外，只留下毒物得逞之際，小九絲毫沒起作用的一句“不好”。

湘婆瞪大眼睛望着那道口子，在心裏重複上演了無數遍二人破出結界一剎那的畫面，最終确認了那最後一刻，毒物還是占據了紅豆。

“強沖無益……”她堅定而低沉地喃喃自語——高人太沒耐心，太低估了毒物的速度，也太低估了腕間那上好的媒介。

她的表情緩緩地松弛下來，黯淡的眸子終于有了一絲光采，垮掉多年的嘴角吃力地上揚，最終陰森而尖利地大笑起來，笑聲彌漫了整個茅屋，她迫不及待沖出去，想看一眼久未見過的新世界。

茅屋之外陰雲密布，矮矮的雲層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空氣越來越沉，五裏坡上放眼望去，只餘烏壓壓的一片。

以為萬事大吉的湘婆一腳踏出去的剎那，警覺地發現了這一異樣，可已經太晚，就在她想縮回腳去的瞬間，雲內的惡靈閃電一般竄了出來，像一群餓鬼，争先恐後地圍攏過來開始享用它們苦候多時的獵物。

湘婆哪有半點招架之力？最終不過淪為食物，慘遭蠶食罷了。眨眼的功夫，她的魂魄已被蠶食殆盡，湘婆掙紮着用最後一口氣看了眼身後，只見麒麟和小九竟安然無恙地從茅屋之中走了出來。

原來麒麟一直在茅屋之內，只不過沖出去的剎那施了障眼法，将真身留在出口處，并結了隐身咒，湘婆看到的不過是幻影，小九那句“不好”，也不過是急中生智擾亂她判斷罷了。

湘婆布滿恐懼和懊悔的眸子終于變得如死灰一般，深感這最為重要的一蠱，似乎是賭錯了人。

·

“糟糕，她還沒說誰施的咒！”小九甫一出來，就想也不想地朝那堆惡靈沖了過去。

她速度一向快得出奇，麒麟還沒來得及震驚，就見她已然淹沒于一堆伏地分食的惡靈之中，他眼睛一眯，升起一股怒意，方要發作，卻見惡靈之中出現一道綠光，直射|入天際，随着那道綠光的出現，所有惡靈的動作都停了，廣袤天地之間仿佛一切都靜止了。

小九的身影緩緩從那堆惡靈之中升起，她一手擎着收魂杖，一手于胸前結了個麒麟從未見過的手印，雙目緊閉，口中念訣，雖聲若蚊音，卻令麒麟感覺到一股莫大的威懾力。

念完了訣，小九半空之中用不大但鎮定的聲音喊了一聲“退”，下面的惡靈頓時如觸了電一樣，瑟瑟發抖起來。

“退”字的尾音還沒有消散，惡靈便迅速地逃回雲層裏，動作慢的皆神消魂散，惟餘一道道凄厲的喊叫回蕩在天地之間。

“有意思。”麒麟嘴角微揚。

如果只是這強大的攻擊力，他并不會這般反應。讓他驚奇的是，他感覺到那群惡靈對小九有着深深的恐懼感，本是無心無識，被咒法所驅使的惡靈竟産生了恐懼這一情緒，這才真真令他刮目相看。

惡靈退散，小九仍是擎着收魂杖浮于半空，仗頭的骷髅發出幽幽的綠光，綠光那頭牽引着一個半透明的身影，這是她從惡靈口中救下的湘婆的最後一魄。身影不穩定地若隐若現，連這最後一魄，也不久便會消散了。

“快說，是誰叫你這麽做的！”小九及腰的頭發披散開來，在空中亂舞，她聲音透着肅殺，嚴厲且不容拒絕，已僅存一魄的湘婆竟亦感到了深深的震懾，聲若游絲地擠出一句“紫行山，靈柩”便消散了。

紫行山？天魔池旁的紫行山！

靈柩又是什麽？小九來不及思考，只覺渾身一軟，仿佛所有力氣瞬間被抽走了，整個人重重地從半空落了下去。

方才的表現雖挺争氣，卻消耗了她大量的真元，這下裏便再也威風不下去了。

麒麟就在不遠處看着，自己卻已沒有任何力氣來阻止這個狗吃|屎的落地，深感丢人的小九只好用最後的力氣努力擡手遮住自己的臉，然後聽天由命。

就在這時，她竟感覺腰間一股暖意，一只手攬腰橫抱住自己，輕輕緩緩地往下落。

“我沒有做夢吧？還是已經升天了？”小九心裏喜開了花，麒麟這回居然沒有拎着自己衣領，也沒有把自己橫揣在腰間，怎能不令她驚喜？擡頭即可看到他鳳眸柔和，墨發飛舞，這畫面簡直如臨仙境。

即便已被放下，她還如身處雲端，輕飄飄的，卻不知自己的收魂杖不知何時已落到了麒麟手裏。

“這是你的法器？”麒麟好奇的把玩着收魂杖，雖古拙陳舊，卻靈氣暗藏，質地奇特，觸手溫潤，真像一根千錘百煉的骨頭。

“是我上任那一日師傅給我的，叫靈骨。”小九極力讓聲音顯得平常，因她心頭也是震驚的。

她雖知道一些收魂杖的咒法心訣，可像方才那樣使出來，還是頭一次。平日裏抓鬼，只消用腿力和鼻子，遇上難纏的，一仗子撸過去，對方也夠受了，哪裏用得上這樣高級的功能？方才情急 ，一用才知，靈骨法力竟這樣強大，看來這根笨重地飛也飛不高的骨頭，可真真是個寶貝，回頭還需問問師傅，怎舍得将它授之于自己，又為何不告知其真正威力。

如果，還找得到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