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雲上
惡靈消散，五裏坡盡毀，越州城從此再無湘婆。那些前來求蠱卻反被其蠱的姑娘，不知有多少已變成了一縷怨魂，念及于此，小九不禁扼腕嘆息，一腔情思寄托無物，平白被人利用了去，着實可憐，可麒麟卻認為活該……
“湘婆消散前說了什麽？”麒麟的聲音傳入小九耳際，疏離清淡，卻抵不住地好聽，讓小九如何也怨他不起。
“紫行山，靈柩。”小九答，“上仙可聽過靈柩？”
“她說的應該是靈柩魔宮，”麒麟說，“魔宮坐落于紫行山上，你應該知道那山腳之下是什麽。”
天魔池，小九當然知道。
那是數萬年前的事了，是時魔尊無晝橫行于世，欲摧毀六界唯他獨尊，其法力甚強，無數仙神尊仙者死于他手，六界終日不得安寧，最終卷起一場仙魔大戰。
最後帝君青藹舍命将魔尊無晝封印于天魔池中，自己也金身盡毀。他于是以身祭道，元神化作一柄青冥劍，駐守于天魔池旁，誓要永生永世将他禁锢于此。
從此魔界再無能人現世，魔尊殘存弟子皆遭仙族滅絕，世間再無“魔”這個字。
六界太平，衆生安享盛世，忘記了那不再有任何生息的天魔池。又不知過了多少個年頭，世人發現那柄青冥劍竟無端端消失了。
之後天魔池魔氣開始聚集，又有魔族開始蠢蠢欲動，可青藹封印太強，他的一股天罡正氣也并未随青冥劍一起消失于世間，仍威壓着魔族衆生，因是那天魔池下的魔尊至今也未有任何動靜。
小九在腦海裏将這幾年來聽到過的傳聞拼湊在一起想了一遍，蹙眉問麒麟道：“靈柩魔宮和當年的魔尊無晝有關系？”
這事麒麟也是不久前才有耳聞的，“傳說當年魔尊餘孽被趕盡殺絕，唯獨留了一個小女孩，沒料到如今竟被她修成了魔頭，建了魔宮。”
魔宮建在紫行山上，目的昭然。
小九暗自思忖，掠奪厲鬼惡靈不夠，還要想方設法制造怨靈，這些年來從地府逃跑的亡魂，還不知道有多少被他們抓了去。
“我得去一趟紫行山，小蝶定是在他們手裏，我師傅……”小九捏緊了靈骨，師傅想必是遭了他們毒手。
做鬼十年有餘，魔族還從未見過，連師傅都招架不住的話，自己下場豈非更慘？想到這裏，她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只覺得背心發涼，就在這時，卻聽見麒麟在身旁淡淡地說了一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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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方落，身邊便降下一朵雲來，小九還沒回過神，麒麟已一躍而上。
以小九如今的體力和腿的長度都不夠她直接躍上雲去，麒麟鑒定完畢，俯身向她伸出一只手來。
“上仙願意與我同去？“小九心頭一暖，抓住麒麟的手，一把被帶到雲上。那是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穩當有力，意外地溫暖，只可惜小九一落到雲上，那手就立刻放開了。
麒麟淡淡地嗯了一聲，一如既往地上前一步站在小九前頭，與此同時祥雲穩穩飛升至天際，朝紫行山方向行去。
雲上行了數千裏，氣氛一路凝結成冰，小九知這上仙孤僻的脾性，安安靜靜坐在一旁不敢貿然打擾。她渾身力竭，在這柔軟的雲裏正襟危坐不了多久，馬上就歪歪斜斜地倒下開始打起瞌睡來。
“你原本是打算獨闖靈柩魔宮的嗎？”不知沉默了多久，麒麟終于忍不住問出心中那個時不時冒出來攪擾他清淨的問題。
良久都沒有回應，麒麟回過頭去，只見小九已側倒在雲裏呼呼大睡起來，睡到酣處，還揉捏着軟軟的雲團舒服地打了個滾。
麒麟的坐騎還沒有被哪個姑娘這樣揉過，雲身一顫，不争氣地紅了半邊，雲邊一卷，小九直接翻出了雲外。
麒麟瞪了一眼雲座，無奈地俯身将小九撈了回來，之後的一路不僅要駕雲，還要多留出一份心來防着這家夥滾下去，可苦了他。
熟睡中的小九面色紅潤，眉目舒然，有種與世隔絕，天大地大雷打不醒的憨态。麒麟鳳眸微眯地瞧着，心想她真的不怕神魂俱散嗎？還是初生牛犢，不怕知那魔宮可怕？這五裏坡她原也是想獨自來闖的，自己只是碰巧路過，假若她一個人，會不會此刻已毒發在了半路上？這些危險她事先都沒想過？
小九聽不到麒麟心裏那些吐槽，睡夢中捏着軟軟的雲團子，用臉蹭了蹭，又翻了一個身。
麒麟拂袖，他一生數萬年光景，還從沒有對另一個人有這樣多的疑問，深感此番想地太多。傻人自有傻人福，說她莽撞，她好歹也好端端活到了現在，各人有各路，過了這一遭，便各回各家，仙鬼殊途，井水不犯河水罷。
如此想來，他心下才又恢複了安然，閉起雙目養起神來。
可這安然并沒有維持多久，他閉起來的雙目又忍不住睜開，看了一眼小九，閉上，又睜開……終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又飛了不知多久，終于來到紫行山上空。
麒麟自雲上看下去，只見紫行山綿延起伏數千裏，奇石聳立，密林叢生，主峰十二仞，仞仞皆有直沖雲霄之勢。
那最高一峰幾乎與天比高，峰頂建有一座雄偉的宮殿，半隐于雲層之中，周圍紫氣圍繞，結界密布。
山的下方便是天魔池，麒麟向下望去，卻只望得見層層濃霧，待他想施法看得更真切些，忽覺一陣頭疼。
想是那魔氣太重了，他調息寧神，那疼痛感也漸近消失，只留有一絲微弱的鈍痛。
再看身旁的小九，一點兒沒有将醒的意思，麒麟只好開口喚她，可“小”字還沒說出口，只見她一個翻身，又“熟練”地滾出了雲外，麒麟嘆氣，再次将她撈上來後，想想還是放棄了叫醒她。
“就睡個夠吧。”麒麟索性也盤腿坐下來，打坐修養起來。
他的雲座也載過不少仙友，還沒有哪一位享用過這樣好的服務。
可他的運氣卻沒有因自己的服務質量而好起來，方一入境，就聽小九冷不防打了個噴嚏，麒麟猛然睜開眼，怔了半晌，脫下自己雪白的廣袖仙袍，打算蓋在小九身上。
剛要蓋上，只見小九緩緩睜開了眼，麒麟手一抖，袍子披頭蓋在了小九臉上……
袍子下的人沒有動靜，麒麟動作也定住了，一瞬間，氣氛又凍住了。
半晌，袍子裏伸出一只瘦巴巴的手來，扒拉下一方衣角露出一只不知所措的眼睛，“我只是睡着，還沒有死。”
麒麟語塞，一邊胡亂接了句“是嗎”，一邊小心翼翼地将袍子抽了回來。
正當這時，雲下氣流突然一陣颠簸，麒麟剛施法穩住，緊接着又是一股極強的魔氣在雲座四方驚爆開來，雲座躲閃不及，最終被沖散，二人也從空中掉了下去。
麒麟方想施法，頭疼又猝不及防地襲來，這一次急促且強烈，什麽方法都消除不了，仿佛有什麽要沖破天靈蓋而出，他使勁抑制，就更加痛苦。
“你沒事吧！”小九才醒過來就遇到這突如其來的亂況，她雖擔心麒麟，但也自身難保，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裹挾着自己重重向地面砸去。
麒麟頭疼之中勉強伸出一只手想拉住小九，可她下墜的速度實在太快，如千斤墜一般根本攔她不住。
他方要掐訣追下去，忽然覺得身子一輕，被什麽東西托住了，再一看，腳下是一片仙雲。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這段旅程就到這兒了，跟我回去吧。”
轉身看去，雲上還站着若白，方才話正是若白說的，他表情難得正經，反倒讓麒麟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遠處，仙君夜淨禦劍而立，那夜淨在帝君跟前做事，甚少與自己打交道，對于他的出現，麒麟則更加頭疼。
“兩位仙君所為何事？”他忍着腦內的劇痛，語氣不甚耐煩。
“魔界的事需再行商議，不得妄自下去。”若白聲音雖冷，眼光還是柔和的，一旁的夜淨雖不說話，卻不遺餘力地釋放着他肅殺的仙靈。
“好，先我下去救一個人。”若白是他的上級，也是點化他成仙的恩師，雖性情頑劣被麒麟虐過幾次，可麒麟從沒逆過他的意，這次也一樣。
“若白仙君的意思是，速速與我們回去，一刻不可耽擱！”夜淨的臉色并不好。
麒麟緊抿嘴唇看了看若白，若白沒有否認。
“我去去就來。”麒麟縱然不顯逆鱗，但也不是乖乖聽話的仙，他語氣平靜，卻威壓甚重，凡夫俗子被這一句話就要震到地底下去，可身前站着的畢竟是震懾一方的仙君。
“不許靠近天魔池！”夜淨向來秉公嚴明，他的指令幾乎也是帝君的意思，不容反抗。
麒麟看了看下方，眼睛眯起，“恕在下在失禮了。”
話音未畢，幾道天雷已從天而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