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節
第 16 章節
人,卻想要進去。”說完兀自看書。
唐蔚瞟了一眼封面,忽然說:“如果你是上校,你會一直起義嗎?”趙儀搖搖頭,“不會。也不會造小金魚。我就一次打透,不能為了起義而起義。奧雷良諾到後來已經忘記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了。我才不會。”“那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呢?”趙儀很是心有靈犀地回答道:“因為想活得盡量開心。不然虧本。”
“人就這麽生來那麽死去,還有本了?”“要覺得能不需要本,我就不在這兒了。”“那得在哪兒啊?”“出家啦。”
唐蔚不知道這一番對話提醒了趙儀。趙老板遂在第二天再度見面時邀請她一起過一個休息日。唐蔚有點不好意思,她也不是對趙儀沒好感,她只是有點自慚形穢——倒不是完全從本質上覺得自己不行,而是想到自己從一開始見趙儀就沒怎麽注意個人形象,加之又對趙儀傾訴了不少自己看來也覺得有點兒傻的問題,實在是從裏到外暴露得一無是處。殊不知在趙儀看來她這樣就是可愛。當然她覺得別人眼中的自己一定是不大可愛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于是她推辭說活沒完,趙儀說你那活我還不知道?再說了你不休息一天張子墨的那段你是弄不完的。
唐蔚不善于柔性對抗,她只會走剛的那種——寧死不讓。于是她就和趙儀一起去吃飯,看電影,仿佛以老套的方式約會。看的電影是《春光乍洩》和電影相關的紀錄片《攝氏零度春光乍洩》,在另一家由教堂改建的咖啡店的三樓,中間還帶一點讨論。去Nobody Knows的路上,唐蔚問趙儀,喜歡王家衛嗎?趙儀說看片子。“那你最喜歡哪個?”“嗯…”趙儀饒是認真地想了想,“《重慶森林》吧。”唐蔚聽完反而想起金城武的角色,不由得笑起來了。
“你笑什麽?”“傻呼呼的。”“傻呼呼?”“阿武啊。”“哎呀,不就是鳳梨罐頭嗎?”“你為什麽喜歡《重慶森林》呢?”“你上輩子記者投胎吧!”“說嘛!”“因為它是随手揮就的故事,簡單可愛。”唐蔚笑着點頭,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挽着趙儀的手臂,卻忘記是什麽時候開始挽着的了。
細想剛才恐怕還一邊挽着她的手一邊大笑…
她想把手抽出來,卻被趙儀不動聲色地拉住。“這不挺好的嗎?”趙儀說,繼續平靜地往前走。這夜一切如舊,張子墨這邊的事快做完了,唐蔚非常專注,想一晚上不做別的專心沖刺完。她這人一旦過于投入就會忘記時間,客人走得差不多之後趙儀如常坐到對面,很少再移動或者變換姿勢,唐蔚更忘記了時間流逝。直到做完發送收工,伸個懶腰,看眼時間才知道都五點了。往常這時候,都回家了。
“謝謝你陪我。”
“不客氣。”趙儀從書裏擡起腦袋,“沒有你們這些優秀的編輯我們讀者永遠也找不到優秀的作者呀。還想喝點什麽嗎?”“嗯…熱巧克力。”“胖喲!”說完這句,趙儀頭也不回地跑去做咖啡了。唐蔚望着她的背影,看着看着笑起來。
韋楊在新書裏說了一個習慣說不的人突然說要的故事。說慣了我不,總是拒絕,卻從沒有對來到面前的東西說過“好的我要”,到底是基于一種怎樣的不安感或是不可思議的控制狂呢?是否是誤解了什麽重要準則的含義,以為這樣就是獨立意志呢?唐蔚自己也在想這個問題。将宏觀的概念稍稍往自己身上下降一點,自己所謂無法進退的處境其實只是被時代的惶恐所裹挾,過于想要控制了。其實趙儀說得對啊,你本來就是此之外的人,為什麽還非要進去呢?
是啊,我從來都在此之外,沒有打算進去過。那個所謂的人生在世名利雙收的最好對比的晉升體系或者晉升通道,對我來說從來都是關閉的呀。
難怪趙儀要說她枉讀了那麽多書。
這種感覺很像小時候有一次,為了追求一個什麽東西,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簡直擁有了後來再也不曾誕生的強大意志力,堅持到底,獲得的時候才發現,那東西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樣子,甚至是自己所鄙夷的樣子。那種龐然巨大的失落和傷心,用韋楊的風格來說,像炮彈穩穩地砸在戰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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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她現在想不起來那是什麽了,哪樣東西,怎麽也記不起來,無論是好的地方還是壞的地方,都記不起來了。模模糊糊的一片。淩晨五點,唐蔚在Nobody Knows掉了眼淚。
趙儀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轉念一想,沒有啊,沒有就更可怕了——她手裏還端着兩杯熱巧克力呢,趕緊放桌上,一屁股坐在唐蔚身邊,“這是怎麽了?”唐蔚眼裏,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像自己意外懷孕了一樣,過于認真得幾乎暴露。她只是一點感傷,雖然落淚有微微失态,但也得怪罪她趙儀的酒吧讓自己太有安全感了呀!“你這酒吧,”“嗯?”“為啥叫這個啊?”趙儀說那是前任老板的要求,不許改。唐蔚用那撒嬌一般的哭後嗓說:“活像在嘲笑我。請我吃早餐!”
雖然她也期待趙儀和她犟嘴,然後她回用“不管!就是你請我!”這樣的少女風格來胡攪蠻纏,但趙儀沒和她犟,反而和她商量吃啥,她也覺得心安。
如此一來二去,關店的時間是越來越晚。附近的早餐都吃遍後,某一個大雨的清晨,趙儀抱着手站在玻璃幕牆邊道:“雨這樣大,怕是早點兒攤要麽不出來,要麽出來晚咱趕不上啊。”唐蔚沒太在意,她還沉浸在韋楊的書的最後的收尾工作。“嗯。”趙儀習慣了她這樣,她也習慣了趙儀會去處理這件事。等到五點四十五的時候唐蔚正式完工,才反應過來剛才趙儀說的問題,“嗯…你剛才說啥?”“我說,”趙儀轉過身,“這雨且下呢,沒有早點攤兒了,去我家吃飯吧。”
早上七點,唐蔚在趙儀家裏吃到一碗噴香的蔥油拌面,附帶煎蛋和牛奶。若論一日三餐,其實她最在意早餐,并非從營養學的角度,而是從精神世界的角度。一起吃早餐的人,相對午餐晚餐來說,人與人之間的親密度是最高的,甚至高過夜宵。
吃完她也不多說,利落地仿佛是自己家似的去洗碗。感覺渾身上下充滿一種滿足的疲倦。洗完,發現趙儀站在自己身後,晨光落在她臉上顯得溫柔,唰唰的雨聲十分安眠。這是美好的生活。
她走過去輕輕吻了趙儀。
七點半的時候兩人一起躺在床上抱着睡着。臨睡前唐蔚記得自己說,“我要休年假。”而趙儀說,“好。咱們出去玩。”她摟着趙儀的手臂,趙儀嘴唇貼着她額頭,這是比纏綿更親密的姿勢,因為我們的心靠在一起,她想。
SET THE WORLD ON FIRE(1)
夏天下大雨是常事。比如在另一座城市,Nobody Knows的前任老板,在一個本該睡得香的早晨卻意外醒得早。正坐在床邊呆呆看雨。
她叫齊雨,但并不代表她就非常喜歡雨。雖然以她的判斷,在她三十幾年的人生裏,下雨的日子,無論在現實中還是精神上,都太多了。
四年了,她終于沒有再夢見玉珊,難得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醒來,Sarah躺在自己身邊,睡得正香。齊雨恍然有些好奇自己留在遠方的酒吧經營的到底怎麽樣。雖然每個月都定期收到趙儀付來的租金,使自己生活無憂。但自己似乎從未走出那個牢籠,直到遇見Sarah,直到今天,她不再夢見玉珊。
她從沒看過心理醫生,在自己或許有的心理疾病裏沉淪自得,今天卻不藥而醫。
她又爬回床上,輕輕吻了Sarah的額頭。
趙儀遇見唐蔚的時候,齊雨正在咖啡店曬太陽。那是故鄉難得的冬日——她不知道素未謀面卻住在同個城市的韋楊也喜歡這樣的日子,雖然她看過韋楊的書——她仰着臉,坐在在寥落的樹蔭下感受陽光的熱力,任由桌上咖啡放涼。正飄飄然之際,耳邊傳來一陣美音與蹩腳中文夾雜的對話。她摘下耳機,酒紅色墨鏡後的眼睛看見咖啡店那頭有一個金發的白人女子正與店員艱難溝通,她聽到在白人女子磕磕絆絆的中文之間,表達不出來的詞就是decaf。脫□□,她想,這裏離一線城市太遠了,星巴克的店員或許都不會知道decaf是什麽。
她打斷了尴尬的對話,向女子核實她是不是想要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