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節

第 20 章節

爆竹聲中一歲除,”任由竈上的鍋慢煮,齊雨走到Sarah身邊,“那是什麽意思?”齊雨給她解釋了一遍,她若有所思,好像在努力咀嚼詩句的美感。“中國文化真的很有意思。你知道美國有個詩人叫惠特曼嗎?”“知道,怎麽了?”“我前兩天看一本書,一本加拿大人寫得書,中文版。他說,惠特曼的詩是粗俗的。”“粗俗?你覺得呢?”“我覺得,惠特曼的詩,翻譯成,中文之後,沒有那麽粗俗,但是原文的英文是粗俗的。中文是美麗的語言。”“你喜歡嗎?”“我喜歡。我很喜歡中國的文化,我想花時間來了解。”“那會花很長的時間。”“我願意花一輩子。”

她覺得自己在表白了,齊雨也這麽覺得。于是靜默蔓延開來,煙花的爆炸聲反而助長了靜默。

春節期間,兩個人都沒讨論這個話題。齊雨倒是帶着她去鄉下感受過年來着。山野之間空氣極佳,鄉下還有人賣摔炮。Sarah非要買來玩,一盒兩盒還不夠。齊雨笑她是個野丫頭。

“丫頭不是小姑娘嗎?” Sarah說,“侍女?”齊雨笑得更歡了。

齊雨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和Sarah說起《指匠情挑》來。Sarah說她非常喜歡那電影,齊雨說那是太夢幻的故事,簡直不真實。“你不相信童話?” Sarah問,“童話無論白的還是黑的不都一樣不值得相信嗎?” Sarah問什麽是黑的白的,她解釋一遍,Sarah笑了,又問道:“如果你有機會寫一個故事,你會寫什麽呢?”齊雨搖搖頭,“我不想寫什麽,什麽都比不上現實。現實多殘忍,多殘酷,多可怕。”“你可以寫一個美好的故事。”齊雨只是微笑,不答話。Sarah注視着她,而她低下頭,視線移開。Sarah感覺自己從她的表情裏讀出一種苦澀來。

她想繼續問,齊雨不再看她,她也就停下。

後來的某天晚上,Sarah問她的同事和遠隔萬裏的以前的朋友,如果一個人有什麽事瞞着你,這件事讓她不開心,你應該怎麽讓她說出來從而不難過?遠隔萬裏的朋友說,如果她不願意告訴你,那也沒用,怎麽她都不會告訴你的,也不要去問,那樣會讓人覺得你侵犯了她的心靈領地。同事說,如果她不想說,你也沒辦法;但如果她有那麽點想說,你可以旁敲側擊地問一問。

她會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嗎?Sarah接着問同事。

她會給你她想給的答案啊!同事說。

同樣的下着毛雨的寒夜,齊雨一個人在家,端着紅茶聽雨聲。安靜的小區背靠森林公園,安靜起來早晨只有鳥叫當作鬧鐘。她依然經常夢見玉珊,和Sarah保持暧昧關系以來更是如此。每次她總是在夢見玉珊之後醒來,看見Sarah的臉。看見她金色的發絲和帶着些微雀斑的臉頰,晦暗不明中仿佛還能看見她湖藍色的漂亮瞳孔。與此同時玉珊的面容停留在她腦海,幾乎與Sarah的面容重合。

她們不像,齊雨明白,一點兒都不像。她在她們身上找到的感覺也一定都不像。玉珊是沉靜的,溫柔的,甚至于冷漠自持的,高貴端莊的,如一切可望不可即的世間美好;Sarah是活潑的,灑脫的,熱情似火的,鄰家女孩的,American girl. Neither valley girl nor Yankee style, she is not from mid-east or southern parts, she is from Florida, a sunshine state.

她夢見玉珊和她再度回到紐約,上東區82街的小公寓,兩個人若成天膩在一起那空間再養條狗都可以,她們難解難分;夢見她們一起去96街的超市買吃的,将味噌和韓國泡菜一起煮,然後放上海青;夢見她們一起在中央公園散步,那由三個黑人小夥組成的街頭藝人劇團正在表演脫口秀;夢見她們一起去了無數次大都會,還有MoMA的那副整整三面牆的《睡蓮》:細節都對,清晰如恰當調試的顯微鏡下看見的細胞,唯一的區別是她問玉珊,我們就呆在這裏好不好,我們就留在紐約好不好?玉珊說好。

不,現實中她悄然告別,留下信件讓齊雨別去找她。齊雨到處打聽玉珊的下落,一直默默地追回國去——不敢讓玉珊發現自己其實在找她,好像她的話不可違逆。她打聽到玉珊選擇回國,追到北京看到她結婚。結婚這件事要麽證明玉珊與她跑到紐約生活的那一年全是虛假,要麽就是玉珊是個混蛋,或者二者皆有之。她到底在哪個地方騙了自己,哪個時候開始計劃着這一切——齊雨清楚玉珊是充滿計劃性絕不會突發奇想的人——自己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根本不想也沒辦法接受這種事實。

可是她終歸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對陌生人尚且難以狠心,何況所愛?她去了玉珊的婚禮,只是悄悄溜進去看了看。她以為玉珊沒有發現她,其實玉珊看到了。

然後她一個人回到紐約,又覺睹物思人,于是換到奧蘭多去。感覺這太平洋兩邊都沒有容身的地方,也許需要搬到大西洋對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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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給玉珊打過跨國電話。她知道玉珊的丈夫何時會到美國公幹,畢竟之前大家都互相認識,甚至可以說是朋友。只是她和玉珊的情感從來不為外人所知。她喜歡的書裏最不喜歡的就是《輕舔絲絨》,雖然她沒有遇見□□,但是她恨凱蒂,就像她恨玉珊。

但這本書她一直帶在身邊。因為那本是她和玉珊一起買的。

一個奧蘭多悶熱的夜晚,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逃避生活,應該回去好好當個酒吧老板。就算有天真的再遇見玉珊,就當作遇見陌生人,就算不能…

回到國內的時候,她在朋友耳朵裏聽來玉珊的死訊。就在她回國前一周。死因也好急症發作的迅速也罷,一切都比不上她從玉珊的丈夫那裏聽說玉珊臨終表示不想要她來參加葬禮。

她從此離開了那到處都是影子的城市。在自己的海底沉睡。

遇到Sarah之後,她好像又能感受到那麽一點點溫暖,以及自己想要努力靠近它的沖動。沒有人天生棄絕幸福,朋友對她說,你只是一時受挫。遇到更合适的人的時候,你會蘇醒的。不都說是春天來了嗎?你的春天來的時候,冰雪會消融。

“Your world is on ice currently, and there will be someone set your world on fire.”朋友在聽她說完關于Sarah的事之後這麽說。“可我也不能就這樣把人家,”“把人家怎麽樣?”“她也不見得就想留在中國。”“你就非得留在國內不可嗎?你看看你,你那些掙錢的手段在哪兒不是掙?”

她沉默不語。

“想定就定,想飄就飄,不要給自己那麽多束縛,要束縛要選擇自己願意接受的束縛。本來活着就夠艱難了,能随着自己的想法走的時候就随着想法走。”

“可我沒什麽想法啊。”“你總有心吧?”

這些年過去了,她也不是很确定自己那顆心還是不是活的了。

日子還是這樣過着,Sarah有好幾次想開口說什麽,齊雨也正等着她說,但她還是選擇說別的。她也就不追問。她們依舊看着電影吃着飯喝着咖啡,感受本地生活,化解鄉愁,在漸漸乍暖還寒的天氣裏在被窩裏相擁,為彼此提供體溫。齊雨依然夢見玉珊,但夢境漸漸變得模糊混亂,有時夢見兩人在廢棄工廈裏躲避僵屍,夢裏只有恐懼,醒來想起是看了《生化危機》的新動畫。

春暖花開的一個夜晚,兩人去主打精釀啤酒的酒吧喝酒。夜風甚暖,Sarah說想散散步。齊雨看了看表,十點半,去河邊或者小路都不行,于是準備打車到離Sarah家比較近的一條寬闊的兩側種滿高大梧桐的馬路,然後散步回家。夜半的出租車等着紅燈,電臺裏放出陳潔儀翻唱的《遺憾》。是清淡簡單好聽的版本。齊雨不由得跟着唱。“你以前,”Sarah 問,齊雨把眼神轉向她,唱歌并沒停下,“開酒吧的時候,有歌手嗎?”齊雨搖搖頭,在間奏期間回答她,“沒有駐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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