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修羅前奏
今日又是浮翠和姚涵守門, 姚涵雙手攏于袖中,姿态端正, 很有一副門童的樣子, 垂眼看着山下。
浮翠拿着《兔兔拳打紅鯉魚的畫冊, 正看到精彩之處, 身後就傳來了腳步聲。浮翠立刻把畫冊塞到袖子裏……塞不進,又掀起衣擺,把畫冊塞到腹部。
……就算遠看也覺得很怪異啊。姚涵腹诽,轉身朝正下山來的宋凝清與蕭恒躬身行禮。
“宋師兄,蕭師兄。”
浮翠轉身看到這兩人,登時松了一口氣, 同樣躬身行禮, 只是藏在肚肚那塊的畫冊就直接滑落了下來,掉到石階上。
浮翠一時尴尬無言, 宋凝清彎腰替他撿了起來,放到浮翠手裏。
“來,放好。”
浮翠就乖乖把放到旁邊的石頭下壓好,站起身嘿嘿笑。
“嗯, 知道啦!宋師兄與蕭師兄是又要下山?蕭師兄身體好了嗎?”
“好了。”蕭恒回了一句, 瞄了一眼那畫冊的封面, 就擡腳出了山門,“走了。”
宋凝清也與兩個小童笑笑, 跟在蕭恒身後離開。
兩個玉雪可愛的小童站在山門處, 一直到兩位師兄走了, 他們才直起身。
浮翠拍拍胸口,朝姚涵嬉笑。
“幸好是宋師兄和蕭師兄,要是被巡山的師兄看到我看畫冊,可不知道怎麽辦呢!”
姚涵不作聲,對着浮翠身後又是拱手行禮。
浮翠背脊登時發寒,他脖子像被人卡住一樣,轉頭看去。
今日正好輪到巡山的劉仁表蹲在上三格的階梯上,朝兩名童子笑了笑。
“我看見了。”
山上登時傳來孩童的哀嚎,宋凝清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心想難道在山門處沒站穩,摔了不成。
蕭恒擡手召出了靈劍,腳尖輕踩,特意站到了劍尖上,他醞釀着“師兄與我共乘一劍吧”“師兄來我劍上如何”,好不容易想到了滿意的話正要開口,便見師兄踩着白虹如箭般極快地飛了出去。
“快來,小恒!”
宋凝清叫着,蕭恒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也氣呼呼地跟上去了。
百裏的路程,只要飛得快些,并不遠。宋凝清與蕭恒低頭看去,前幾年去過的望峰鎮,眨眼就被他們甩在身後。
一路上途徑鹿水,幾座高聳入雲的山峰,看着腳下的游船如螞蟻般在碧色的長河中緩緩游動,再穿過一塊滿是冰冷水氣的雲霧,就見下方出現了一座被一條碧水環繞的城池。
宋凝清與蕭恒緩緩下落,看着面前這高高的城池,不由想着……真白啊。
明月城的城主喜歡白,因此城池外牆就用大理石與白玉鋪就,陽光一照還有點刺眼。一些裝飾華麗的雲車由靈獸拉着,緩步進入高聳的大門。
城裏有修仙者,也有依附于他們生存的凡人。因世代居住于此,對那種種仙家手段已不再驚訝。
見着宋凝清與蕭恒上前來,看門的凡人便朝他們行禮,然後指向一旁的竹籃。
“入城費一小粒靈玉,或三十文銅板。”
蕭恒下山次數比較多,身上銅板有得是,他便放了銅板,與宋凝清進入城中。
等兩人走了,看門的凡人才竊竊私語着。
“看他們的服色……像是桃花落的弟子?”
“聽說他們門派今年有大事要辦。”
“難怪那麽多修仙的都到我們這來住……”
宋凝清與蕭恒不知身後的議論,宋凝清只低頭看着手中信卷,确認方位。
只是才往前走了沒幾步,就聽見一聲銅板墜地之聲,一枚黃澄澄的銅板滴溜溜地滾到了宋凝清腳下。
宋凝清低頭看了看腳下,又轉頭看向銅板來時的方向。一名穿着黃色道士袍,坐在算命攤後的算命師傅,笑眯眯地看着宋凝清。
這是江湖算命師常用的勾搭手段,平常沒生意時就會盯着來往的路人,看誰像是好忽悠的樣子,就往人腳下扔一枚銅板。
那人如果秉着好心,撿起來還給他,他就能說出那句“小友善心,貧道與您算上一卦吧”。若那人再耳根子軟,聽他一言……那麽今日口袋裏的銀錢多少要交出來一些。
黃妙山摸着下巴的胡子,一臉高深莫測地看着宋凝清,見這面軟的青年果然彎下腰撿起了銅板,不由心中一喜。
只是宋凝清手一揚,就把銅板準确無誤地抛到了黃妙山的桌上。銅板在他桌上打了個兩個轉,很快就穩穩地停住了。
“您的銅板。”
宋凝清笑了笑,就與蕭恒繼續往前走。
套路被破了!難道我竟看走了眼?!黃妙山慌張站起身,朝着宋凝清背後大喊。
“小友!小友善心!貧道與你算上一卦吧!我看你像是身有桃花劫,不如坐下我們聊聊嘛!”
黃妙山還待再說,就被宋凝清身邊的蕭恒轉頭瞪了一眼,雖然這少年臉蛋還有些嬰兒肥,但那見過血的眼神已很能唬人了。
黃妙山立時像咱們從沒見過一樣,乖順地坐下,自己玩着桌上的銅板。
一旁賣冰糖豆花的小販笑話他:“他們背着靈劍,一身中正靈氣,一看就是好的修仙人家,哪還會信命啊。”
“我也修仙!我信啊!”黃妙山不服。
“是是是,您修了一百五十年,至今還是築基呢。”小販拱手,便轉頭谄媚地招呼起周圍的客人來。
黃妙山氣呼呼地把腳往桌上一放,一抖一抖。
“……就是我不去求那童子罷了。”
宋凝清按照圖示,來到明月城最大最奢華的客棧前,向門口的迎賓出示信物後,原本還挺着背,維持一副仙家氣象的迎賓,立時點頭哈腰如龜丞相般請宋凝清與蕭恒進去。
蕭恒瞧着對方情狀,十分不客氣地問。
“看來這人在你這是個貴賓?”
迎賓聽到這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連連搖頭。
“貴賓?是主子呢!”迎賓笑得十分谄媚,“七天前,少主已把這裏買下了。”
宋凝清也不由輕輕啊了一聲,他素來知道落雨成詩有錢,沒想到話本子裏的,心念一動就置下産業這種事,竟是真的。
“師兄,你若想要,我也給你買。”
仙二代·爹是渡劫真君·家裏産業豐厚·蕭恒財大氣粗地說。
宋凝清趕緊搖頭,摸摸蕭恒發頂。
“知道你乖,可咱們每天吃豆漿油條都覺得很不錯了,要這些做什麽?”
宋凝清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冷哼。
只是他擡頭望去,這朱紅色的客棧除了迎賓,并無其他人影。
迎賓突然肅手站在原地,一時一下的點頭,應是。大約是有人與他耳語傳話,聽完後,迎賓就站在庭院處止步。
“二位自行進去吧,我只能到這了。”
宋凝清與蕭恒就進去了,庭院開闊,名貴蘭草叢生,有全身雪白的白鹿在其中悠閑游玩。其中一只見着生人來了,便一腳踏上通往庭院另一邊的池水,身軀卻未下沉,反而踏水如履平地一般,三兩下就跳到了庭院的另一頭。
宋凝清擡眼望去,這裏只是賞景的地方,真正住人的怕也是要踏水過去。宋凝清往那邊走,剛要擡腳,就見蕭恒搶先上去。
這時蕭恒就十足像個大人,對宋凝清沉聲道。
“我先行,若無異狀,師兄再來吧。”
宋凝清連拉都拉不住他,就見蕭恒踩在水面上,如踩在覆水的玻璃之上,鞋底漾出一圈又一圈的痕跡。蕭恒本就生得格外好,這時從後望去,真有種少年涉江采芙蓉的麗色。
蕭恒走到了那邊的平地上,就朝宋凝清招手,宋凝清點點頭,往水上走去。
只是不知為什麽,這水像是與宋凝清開玩笑,他一踩上去,腳就往水裏陷。然而宋凝清還來不及擡腳,水中便出現了界陣術式。
蕭恒眼角一跳,就見那術式亮起,光芒滅去後,原本在水上的宋凝清失了蹤影。
“咦?”
通過界陣瞬移的宋凝清,腳尖輕輕落到了厚實毛絨的毯子上。他望着這樓閣四周的布置,龍王鯨的骸骨,赤蚌的殼,牆上的燭臺放的不是蠟燭,而是鲛人珠。
地上的毯子像是雲霧又像是什麽動物的毛皮,鋪滿了宋凝清目之所及之處。
宋凝清覺得這布置有些眼熟,便緩緩走上二樓,見重重疊疊的鲛紗垂挂在樓閣之上,遮擋了後方的視線,而鲛紗之前有一名身着紅衣的侍女靜立與此。
宋凝清認得她,她是溪千重的貼身侍女,像是叫夢中逢。
“夢姑娘。”
宋凝清朝她拱手,夢中逢連忙側身避讓,朝宋凝清一福。
“少主在裏邊等您。”
宋凝清這便挽起鲛紗進去,這鲛紗之後,一片光明。已長成青年體格的溪千重,披着白狐裘,因皮膚極白,眉發眼珠又極黑,五官生得更為男子氣,少了幾分少年時筆墨難描的精致。
瞧着變得更為威嚴冷凝起來。
溪千重坐在茶幾前看,那茶幾前有一扇圓形的雕花窗格,正能看到樓下的池水。聽到宋凝清喊他“少主”,溪千重又看了一會,才将緩緩放下,指着在下邊正要拔劍出鞘的蕭恒。
“聽說,你有了一個師弟。不僅日日陪伴他,晚上還看他睡覺?”
“小恒确是我師弟,不過看他睡覺,那是小時候的事,我擔心他怕黑嘛。”
宋凝清笑眯眯地看着溪千重,即使對方面無表情,他也習慣了。
因為少主……是從來不愛笑的。
溪千重站起身,走到宋凝清跟前。他比宋凝清高許多,宋凝清大約只到他肩下,因此仰頭看着,覺得少主近年來越發有壓迫感。
“你長大了。”
溪千重如墨般的雙眼沉沉看着宋凝清,他擡起手隔着一寸的距離在宋凝清臉上輕輕描畫。
宋凝清隐約覺得有什麽不對,正要退後。
“少主,我是來接你的……師父說……”
“你就是落雨成詩的少主?”
宋凝清與溪千重轉過頭,蕭恒不知何時已找到了地方,跳上了二樓的窗臺。他看着溪千重與宋凝清親密的模樣,額角青筋暴起。
“不成想,竟将我師兄偷到這來了。”
溪千重冷笑:“你是百川君的兒子?”
“是。”蕭恒答道。
“不像。”
溪千重此話一出,已十分誅心,然而蕭恒還未發難,宋凝清已生氣了。
他扯着溪千重昂貴的白狐裘衣領道:“少主說的什麽話!你快,快……”
溪千重看着宋凝清憋紅的臉,輕輕抿唇。
“好吧,我道歉。”
溪千重想,不過是個孩子。
“可我若道了歉,桃花落,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