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不知哭了多久,他始終站着不動。

要不是白果怕被人看見,輕喚杜蓉,她恐怕不願從那溫暖的地方離開。

她也從來不知道,男人的懷抱是這樣的,很是有力,依靠在上面,好像什麽都不用擔心,她忽然有些害羞,可卻斥責起章鳳翼:“你怎麽進來的,你這是擅闖民居。”

這才是她了,章鳳翼笑起來:“我們這種匪徒,哪戶人家的牆爬不上?你們宋國公府也不過爾爾。”

外面的人看不起他們章家,可章鳳翼卻從來不避諱他曾經做得勾當,因為過去畢竟是不好回避的。

杜蓉對此哭笑不得,擡起頭道:“這事兒要是被祖母曉得,有得你好看。”

“你我都定親了,又有什麽?”章鳳翼挑眉,“要不是為給你驚喜,我大可以從大門進來不是?還不是為等着你嗎?”他拿起花燈,“今日我們家也挂了燈籠,我覺得這盞最漂亮,你喜歡嗎?”

他竟是專程來送燈給她。

可她卻在他面前哭了一場,她怔怔的看着花燈,眼睛濕漉漉的還不曾幹。

他皺眉道:“是不是你父親又做了什麽?你告訴我,我給你出氣!”

杜蓉搖搖頭,她并不想他趟這渾水。

“這是我們家的事情,與你無關,我自己會解決。”她朝他笑一笑,“這花燈很漂亮,你既然送來,我就收下了。”

伸手去拿,不小心卻碰觸到他的手指。

他順勢就握住她的手:“蓉蓉,你很快就要嫁給我的,什麽叫你們家的事情?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把她拉到懷裏,“你父親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你放心,往後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但你也不要瞞着我。”

不是擅長甜言蜜語的人,卻說得她心頭滿是暖意。

她今生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但是母親呢?她不知道該怎麽辦,這件事就算告訴章鳳翼又能怎麽樣呢?她盡量放輕松的道:“今日峥兒生病了,我只是擔心他,并沒有什麽大事兒,已經請了大夫,過得幾日就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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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半真半假,章鳳翼也不容易識別。

“你快些回去罷。”她推開他,嗔道,“往後再不準這般了,傳出去,你的名聲又更難聽。”

章鳳翼不在意的笑一笑,垂眸看着懷裏的人,她雙眸含水,面若桃李,夜色中像沾着露水的玫瑰,讓人心動,他忍不住低下頭,像一親方澤,誰料被杜蓉一把推了出去。

“章鳳翼,你不要得寸進尺了!”她滿臉通紅,輕喝聲,飛快的跑了。

連月亮燈都沒有拿。

早知道剛才她哭着的時候就該偷偷親一下,章鳳翼後悔萬分,又覺得她翻臉不認人,明明剛才還留戀他懷抱,摟了許久呢,結果一不哭,絲毫的便宜都不給他沾,他無奈的搖搖頭,把花燈挂在院落前的樹梢上,從牆頭離開了宋國公府。

杜若早上很早就醒來了,一見玉竹就問審訊的事情。

她也有些擔心老夫人,那麽大的年紀親自過問,也不知道熬到多晚呢。

曉得她的心思,而且這也實在是一件不小的事兒,昨兒下人們哪個不在議論?杜雲岩那可是在庭院裏就打了劉氏一巴掌的,又是給杜峥請大夫,吵吵鬧鬧的,掀起很大的風波,所以玉竹與鶴蘭也早留意着了。

玉竹道:“好像一整晚也沒審出什麽,因沒有抓人,姑娘你想想,這鵝肉還不好放嗎,指不定在廚房時得了一點就混在別的菜裏,像是熱炒這種哪裏分得出來,随便夾一筷子可不就夾進去了?”

杜若一想是啊,要真用這法子,是難找出是誰。

但尋常人不會去害杜峥,除非是有仇的。

她從床上下來,套上繡花鞋,與玉竹道:“我好像胃口也不大好,你就要一碗清粥給我罷,我吃完了去看看祖母,是了,你先使人去上房瞧瞧,祖母這會兒在不在睡,誰的話我就不去打攪了。”

玉竹道:“一直有人看着呢。”

杜若就贊許的看她一眼。

梳完頭發,那頭來了消息,鶴蘭聽清楚了,過來說道:“姑娘,聽說抓到人了。”

“是嗎,是誰?”杜若豎起耳朵,她真想知道,是哪個良心那麽壞,連那麽小的孩子都要毒害。

“是吳姨娘。”鶴蘭道,“老夫人剛剛叫婆子去押來了呢。”

杜若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可轉念一想,吳姨娘平日裏的言行舉止有哪一樣不是挑釁劉氏的?她仗着二叔的疼愛,很是嚣張過一陣,但每回總被杜蓉壓制,後來老夫人也很是生氣,就令吳姨娘禁足了。

要說理由,吳姨娘是有的。

“是她身邊的丫環供出來的。”鶴蘭道,“好像叫水芝。”

那水芝,杜若有點印象,很是老實,吳姨娘穿得花枝招展的出來,她總跟在後面,別的好像也沒有做過什麽。

她吃完早飯,便去老夫人那裏。

誰料将将到得院門口,就聽到很響的慘呼聲,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她停在那裏,不敢往前走了。

看門的婆子見到她,急忙忙過來,小聲道:“三姑娘快些回去罷,現在可不适合來請安,老夫人氣着呢……昨晚上也是累着了,那是火上澆油,三姑娘或可等到傍晚再過來。”

杜若嗯一聲問:“那是吳姨娘?”

婆子點點頭。

杜若便轉身走了,在路口遇到杜雲岩,他好像是很急得跑過來的,滿頭大汗,杜若瞧見他,氣就不打一處來,招呼都沒有打,從旁邊走過去。要是往常杜雲岩定會要說她沒規矩,可他現在擔心吳姨娘,哪裏管得了這些。

他直走到院門口。

老夫人曉得他來了,讓婆子不要停棍。

杜雲岩一進來就看到血肉模糊的吳姨娘,他沖到老夫人面前叫道:“娘你這是做什麽?要這樣打她?您這是要弄出人命啊!”他撲上去要攔住婆子,可又有兩個護衛上來,一左一右擋住了。

老夫人昨日被這兒子着實氣到了,劉氏是不對,沒有照顧好杜峥,可杜雲岩再怎麽也不能當衆打她耳光,這是要把幾個孩子置于何地?

這消息傳到劉家,她怎麽交代?劉氏的人也不是全死了!

現在她打一下吳姨娘,看看杜雲岩什麽态度,竟然比對待妻子還要關心,她冷冷道:“昨日那鵝肉就是她命人放的,你說我該不該打?”

“不,這不可能。”杜雲岩道,“她為什麽要害峥兒,他們無冤無仇的,娘你是不是哪裏弄錯了?”他回頭看一眼吳姨娘,瞧着她的慘狀,只覺心頭發痛,那是他一眼就看上的女人,所以才會買回來。

這不像劉氏,劉氏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要不是母親,他會娶嗎?他不會,他當時年少不曉得一個妻子的重要,他又為讨好母親就答應了。

可劉氏哪裏像個好妻子!

他叫道:“娘,您一定是弄錯了,秋兒她不會那麽心狠的!”

老夫人道:“她自己已經招了,身邊下人也說得清清楚楚,如何把鵝肉混在菜裏,如何被峥兒吃了!”

可吳姨娘卻發現了一絲希望,拼勁了全力說道:“老爺,老爺,不是我做得,是水芝冤枉我啊,她告訴我廚房裏今日殺了鵝,又說少爺吃鵝肉會起疹子,婢妾本是一點不知,是她說得,她又偷偷把鵝肉放在菜裏陷害我。我,我不得已,老爺,我不得已才招了,老爺,救我啊……”

“娘,您聽聽,她是冤枉的!”

老夫人見他還在執迷不悟,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俯視着他道:“我還會費勁心思去陷害你的小妾了!好,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兒子!”

這句話好似雷霆,把杜雲岩打得說不出話來。

他看着滿面怒容的母親,到底不敢再開口,畢竟那是他的母親,他眼睜睜看着吳姨娘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氣,被拖着走了,那張曾經漂亮的,很是風情的臉,也不知被什麽傷的,完全的毀了。

他坐倒在地上,渾身冰涼。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他明明是真心對待杜蓉的,可杜蓉偏偏不聽他的話,他明明是很孝順母親的,可母親最看重的總是大哥,他明明為孩子們好,想休掉劉氏那個無用的妻子,可他們都怨他。

母親也怨他,所以那樣殘酷的對待吳姨娘。

他搖搖晃晃起來,離開了上房。

這陣子,杜雲岩都沒有再露面,更沒有再提休掉劉氏的話了。但老夫人也好似有些疲累,她棄用了幾個管事,讓謝氏選人填補上,後來便總在休息,謝氏與杜若說:“你得空多陪陪你祖母。”

大約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不管怎麽說,二叔總是祖母的親生兒子,是她在祖父去世之後,一個人辛苦養大的。

杜若這日又陪在老夫人身邊,秋天涼了,屋裏早已經不用冰炭,她坐在美人榻的一角,在旁邊念話本給老夫人聽。老夫人中間好幾回睡着,笑道:“這劉道仁寫得話本也恁無趣了,還是宋陳寫得好。”

“我也覺得宋陳的好看呢,跌宕起伏,也有意思,劉道仁的是平淡了一些。”她往後瞅一眼,“不過也沒多少就要完了,祖母您勉強聽完罷,總不能功虧一篑,我念得口都幹了。”

老夫人就笑起來,哪裏不曉得她的心思:“行罷,我就聽你念完。”

杜若就念起來。

外面這時有個小丫環禀告道:“穆家送了請帖,讓姑娘們明兒去打馬球呢。”

終于可以看到穆南風的風姿了!

見孫女兒那麽高興,老夫人道:“打馬球是有意思,想我年紀輕的時候啊,也喜歡打,不過若若啊,你怎麽一點兒沒學呢?”沒等杜若回答,她又嘆口氣,“你反應太慢,真要打球,一個球過來,你來不及躲,打傷了臉可怎麽行,還是不學好。”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反正大姐會打就行了!”杜若連連點頭。

到得第二日,除去杜莺,三個小姑娘都穿着騎射服,高高興興的在二門處相聚,只見杜蓉穿着一身緋色,騎着高大的黑色駿馬,杜若忍不住叫道:“真是太好看了,大姐,你要是男人,不知得迷倒多少姑娘。”

杜蓉揚眉:“那當然是。”

杜繡也笑道:“我們家也就大姐有這等英氣了。”

聽到這話,杜蓉理都不理,她可是記得那天杜繡的作為的,父親打了母親,她還光顧着去讨好呢!她冷下臉,拉住馬缰,就往外跑了去。

杜繡見她這樣也有些生氣。

她又不像杜蓉,她有姐妹,有弟弟,她有什麽?

她有得只是父親。

見兩人又是不合,杜若也不知該說什麽,她低頭拍拍坐騎的腦袋:“我們也走罷。”

她雖然不打馬球,可身為将門虎女,馬還是會騎的,不過杜雲壑生怕她被馬傷害,為她選了一匹性子很溫和的小公馬,顏色是雪白的,她看着漂亮,也不管跑得快不快就喜歡上了。

三人從大門出去。

幾個丫環沒有馬騎反倒坐在清油車裏,跟在後面。

今日休沐,路上人是有些多的,不過她們是要去芙蓉苑,那地方普通百姓可不能随意進去,也只有他們這等世家勳貴的貴公子,姑娘們才能游玩,是以她們走得那條路,漸漸的人就少了,偶爾一些買東西的會挑到門口,等到貴人們做他們的生意。

杜繡不知不覺走在前面,杜蓉與杜若并肩,時不時的說笑,落在後面,也不知過得多久,忽然就聽見杜繡喊豫哥哥。

這名字實在叫杜若頭大,她甚至不想擡起頭。

可趙豫卻騎馬過來,淡淡道:“是你們啊……今日穆姑娘舉辦馬球賽,必是請了你們。”

他目光落在杜若的臉上,曾經親密好似妹妹的小姑娘,而今離他越來越遠,他耳邊清晰的回蕩着母後的話,說他們成親不合适,後來他與父親說,父親竟也不同意,甚至把他做得一樁小事拿出來,暗諷他太過急躁。

娶十三歲的小姑娘就是急躁了嗎,他還真不覺得,奈何父親母親都不同意,他又能奈何?

他說不出的不甘,只覺杜若現在這張越來越漂亮的小臉也在諷刺着他,他暗地裏冷聲一笑:“便不打攪你們了。”

策馬前行,路過杜若身邊時,他揚起馬鞭,猛地往馬臀上一抽,坐騎擡起前蹄往前疾馳出去,不小心踢飛旁邊的雪梨攤子,有幾只梨子就跳了起來,直打在杜若的坐騎身上。

那馬兒不曾經歷過戰争,沒有那樣的膽子,突然受驚,撒起馬蹄就跑了起來。

杜若吓一跳,抓緊了缰繩,喝道:“快停下來。”

它從來沒有跑得那樣快過。

杜蓉生怕杜若受傷,連忙追過去。

馬兒一直的跑,眼見要撞到前面的馬車上,從車上卻下來一人,也不知用了什麽東西,只見銀光一閃,馬腿好似受阻,瞬時跪倒在地上,杜若坐不穩也差些摔下來,那人扶住她,輕笑道:“三姑娘,好久不見。”

杜若擡起頭,才發現那人竟是寧封,不由驚訝道:“是國師您呀。”

寧封道:“看來你是沒有做到關于我的夢,所以不知會遇到我。”他扶她下來。

她小心翼翼的踩到地上,垂眸瞧見他藍色的衣角,依稀與那夢中有些相像,忽然就不受控制的臉紅起來。

那是一種少女的羞怯,寧封盯着她臉頰,挑眉道:“莫非還是做到與我有關的夢了?”

“不,沒有。”杜若沒有否認,在心裏暗道,只是件藍衣服,這世上不知多少男人穿藍色的衣袍呢,這不可能是寧封,他是道士,她道,“我沒有做到這樣的夢的。”

寧封凝視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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