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上元節一過,天氣漸漸就有些暖了,屋裏不再用炭火,其實最冷的時候,炭火也不是用得很多的,畢竟将将定都,很多地方都沒有安定下來,要把東西輸送到長安,需要時間。
杜若叫玉竹開了一扇窗,有些許冷的風吹進來,讓人頭腦一清。
她站在木櫃前,正在看存了好些年的東西,因為杜蓉今年就要成親的,她得選個賀禮送給她。
正拿不定主意時,鶴蘭過來,說管家夫人請他們去做客,說管家的梅花開了,誰看了都喜歡。
“管”這個姓并不多,杜若一聽就曉得,那是吏部尚書管肇銘的家,那管夫人是管肇銘的兒媳婦,因管老夫人已經去世,這家現在是管夫人主事。
說起這管肇銘,堪稱是趙堅身邊第一謀士,所以定都之後,趙堅便封他為尚書,掌管大燕官員升遷貶谪,權利自然是挺大的,當然,如果在太平盛世,那是天官,但在亂世,因武官的重要性,多少削弱了一些。
不過管肇銘家門前從來就沒有冷清過。
杜若倒沒有想到管家會請她們,因平常真的來往不多,她把手裏一對華勝放下,看看身上的裙衫,早上才去上房請安,穿得不算敷衍,去做客應該也是沒有什麽的,她朝上房走去。
老夫人身邊,杜繡已經在了,經歷上回那件事她比以前穩重了好些,并沒有急着逗趣,在向老夫人請教書法的問題,見到杜若,她站起來笑道:“三姐姐,你來了,大姐,二姐還沒有來呢。”
這很少見,因她總是走得最慢的,杜若道:“是不是二姐還沒有決定去不去?”
“莺兒是要去的。”老夫人面帶笑意,“許是兩人說話呢,蓉兒就要出嫁了,有幾日甚至睡在她那裏。”
對于杜蓉來說,出嫁時最舍不得肯定是杜莺。
杜繡嘴角動了動,有些想說杜蓉該睡在老夫人那裏才對,可這話到底沒能出口,她現在可是不敢犯錯誤了,她到底今年也十三了,還不知嫁給誰呢,雖說父親定會費盡心機替她選個好人家,可老夫人的決定權也是很大的。
三人說話時,杜蓉扶着杜莺進來,她的臉色不太好看,有些壓抑着的憤怒。
杜若擡眼看去,發現杜莺穿着件新做出來的褙子,淡淡的藍色襯得她膚色潔白如玉,走動的時候有華光若隐若現,真正是副好料子,她也認出來了,那是杜雲岩在上元節送給杜莺的。
原來杜莺還真的穿在了身上,難怪大姐不高興,她對杜雲岩的任何東西都厭惡的不得了,看起來,她們許是還動了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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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也在打量杜莺,微微笑道:“來那麽晚,是因為換了新衣服?”她誇贊她,“這顏色很合适你,沒想到雲岩還是有些眼光的,我那時就問了,怎麽只送給莺兒,他說就弄到兩匹,又說你身子弱,總是不太穿漂亮的裙衫。”
對于這父女倆的關系,她好像很滿意。
聽到這話,杜蓉眉頭擰了起來。
杜繡雖然羨慕,嘴上也跟着誇杜莺。
杜莺道:“我也覺得不錯,所以問父親,他說是有個朋友從廣南弄來的,也不知那朋友是誰呢。”
廣南遠得很,也是窮山惡水的地方,竟然還有這樣的料子,許是哪些心靈手巧,甚有天賦的女人織就的,老夫人隐約間記得好似聽誰也提過廣南,一時倒沒想起來,反是杜繡有些驚訝,但她并沒有說什麽。
老夫人叮囑幾句,杜雲壑等人陸續過來,與她們一起去管家。
杜雲岩瞧見杜莺穿着他送得料子,極是高興,摸着下颌道:“真不愧是我女兒,這樣一穿都像是天仙了。”
杜莺微微一笑,杜蓉是氣得臉都紅了。
唯獨杜繡拉着杜雲岩的衣袖,輕哼道:“爹爹真是偏心呢!專給二姐送,我的呢?我不管,沒有料子,我要別的!”
聽着她甜膩膩的聲音,杜蓉有些想吐,這樣的父親,她也能撒得了口!
可杜雲岩是吃這一套的,大笑道:“下回我帶你去城裏買最漂亮的料子,好不好?或者首飾,像步搖,點翠……”他掃杜蓉一眼,繼續與杜繡說話,“只要你看上的,任你挑選。”
杜蓉撇過臉,她絕不會嫉妒。
杜繡道:“那我可記着了!”
這父女兩個說笑的時候,杜若拉住謝氏的手,輕聲道:“娘您聽到沒有,二姐身上的料子是二叔送的,有句俗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二叔以前可從來沒有送過二姐這種東西,這回倒是舍得了,連四妹都沒有。”
提到杜雲岩,她這女兒再好的脾氣也都顯得很是氣憤。
謝氏伸手摸摸她的腦袋道:“你現在心眼倒是多了,這種事兒也要琢磨呢?”
“難說,誰知道二叔在想什麽。”杜若道,“娘您也盯着些罷。”
謝氏瞄了不遠處杜繡一眼,想到上回杜若摔倒的事情,她也還沒有找到誰算賬,要說她對二房,也是很有意見的,這杜雲岩自然是首當其沖,她輕聲道:“我心裏有數,倒是你,二房的事情莫管太多,你一個小姑娘能做什麽?可不要私自打什麽主意。”
二房的事兒她幾是不插手的,畢竟杜雲岩怎麽說都是杜雲壑的弟弟,她都是讓杜雲壑出頭,那是兄弟間的事情,不會演變成大房與二房的矛盾,誰讓兒媳婦不好當呢,她指責杜雲岩的同時,只怕老夫人也會不喜,所以這些年來,她跟老夫人并無絲毫的矛盾。
這種處事之道,杜若現在這年紀恐怕不會明白,她耳朵裏聽着,又哪裏會真的不管杜莺。
臨到二門處,劉氏拉着杜莺的手,笑得很是開懷:“莺莺,現在這大夫的醫術可真是太好了,瞧瞧你,臉色也開始有紅暈了。”
“都是胭脂。”杜莺笑。
不管她怎麽說,劉氏都為她身體的狀況而高興。
杜繡看着杜莺,其實心裏是奇怪的,明明都病得要死的人了,竟然現在還總出門,她盯着仔細看了看,說道:“二姐你這胭脂不錯呢,不過瞧着也是舊貨了,下回我們去香鋪買些新的罷?聽說去永安的路現在通了,好些鋪子去進貨呢,到時候恐怕一擺上櫃臺就要被搶光了。我們得去早些,我打算買些桃紅色的胭脂,都快要用光了。”
姑娘家都喜歡漂亮,即便杜蓉讨厭杜繡,可要嫁人的人了,對打扮也是熱衷的。
謝氏見她們都露出幾分意動,說道:“我早就使人看着了,一等有消息當然會告訴你們的。”
杜繡笑眯眯道:“大伯母真好!”
謝氏淡淡的笑笑。
梅花在一二月是開得最好的,開在百花之先,蓬蓬勃勃,而管家住得宅院正好就有一處梅園,是大周一位朱姓官員的祖居,他人雖在京都,可把宅院修葺的頗花心思,很是雅致,趙堅便把它賜給了管肇銘,管肇銘一手字蒼勁有力,大門匾額上管府兩個字就是他寫得。
杜若從轎子裏下來的時候,又看到二門兩邊挂着一副對聯,也是出自管肇銘之手。
正當她打量的時候,聽到身側一聲輕喚:“大姑娘,二姑娘,你們都來了?”
原來管夫人還請了袁家的人。
在袁秀初的身側,站着袁诏,袁佐,兩人穿着一樣顏色,但是不同花紋的袍服,各自有各自的英俊,但在杜若看來,袁诏年紀大,性子又不好,怎麽也比不上袁佐的。
杜蓉笑道:“還真是巧呢,我們一起到了。”
袁秀初道:“我來的時候就在想,管夫人會請哪家的姑娘,幸好也請了你們,等會兒我們一起看梅花。”她很關切的看向杜莺,“那天在公主府沒有見着你,真是可惜了,你今次總算又出來了。”
她走過去,拉住杜莺的手。
她的手有些涼。
杜莺稍許的不太自在,她沒想到會遇到袁秀初,想到袁诏的話,臉頰上隐隐便有些泛紅,可她不可能因為袁诏就不理會袁秀初,他那麽維護他的家人,怎麽不去跟袁秀初說,她是個別有圖謀的人呢?
說她借着下棋故意輸給袁秀初,好與袁秀初交上朋友,好利用她!
她笑起來:“我雖然沒有見着你,但是我在家可想你呢,要不你哪一日得空,我請你來家裏做客,我們可以從早上一起玩到天黑。”
她就是要這樣說。
杜若在旁聽着,想到了袁诏的話,袁诏不喜歡杜莺做袁秀初的朋友,可杜莺還要請袁秀初。
看來她這個二姐是真的生氣了。
她有些好笑,只怕袁诏聽到這話是要氣得跳腳的,她朝袁诏看去。
他卻是面無表情,仍是筆挺的立着,并看不出他有什麽想法,與氣得跳腳實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邊,杜若心想,他大概是把氣憋在心裏了,這人應該很能忍耐,不過也是活該。
誰讓他這麽說二姐呢?
但是他暗地裏氣了,會不會又對杜莺不利?
她站在杜莺身邊,跟她們一起随着丫環往梅園而去。
袁诏這時才把目光落在杜莺的背影上,那天在公主府他也發現了,杜莺沒有出來,他還以為那天吐血杜莺可能是傷到了,甚至他有次還夢到她在他面前吐了血,鮮紅一片極是刺眼,誰想到年後沒多久她又來管家做客。
還穿着那麽漂亮的裙衫,與妹妹說說笑笑,好像已經忘掉了那件事。
這個女人,真是不太容易對付。
不過,憑着她病弱的身體,她又能嫁給誰呢?恐怕機關算盡,未必也能有個好結果。
他一拂衣袖,跟着袁佐往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