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杜章兩家結親的吉日定在四月十六,等到謝彰任職之後,真的就只剩下幾日。
那是杜家小輩中,第一個辦喜事的,也是杜家第一次把姑娘嫁出去,因老夫人就兩個兒子,她只嘗過娶兒媳婦的歡喜,還不曾真正體會過自己家裏人離開娘家呢,這陣子是既高興又傷懷。
哪怕平日裏覺得杜蓉有不少缺點,也是全都不記得的了,只是感慨往後要見得少了。
至于姑娘們,那是天天都在一起,也不再念書,就在杜蓉的院子裏玩。
畢竟那樣的日子過一日少一日。
等到十六,杜蓉就要出嫁了。
昨日晚上,她們一直聚在老夫人那裏,劉氏給杜蓉梳頭發,梳一次哭一次,弄得好些人也跟着哭,故而杜若早上起來,眼睛都是有些腫的,她甚至是感同身受,覺得自己哪日嫁出去,也定是如此,幸好她還有不少的時間可以待在家裏,多陪陪父母。
玉竹拿來手巾給她擦臉,一邊兒說道:“少爺在外面等着呢,要不要請進來?”
“這麽早?”杜若驚訝。
杜淩的聲音響起來:“早什麽,這都什麽時辰了,是你們昨日睡得晚。”
她們都哭哭啼啼的,他是男兒,可沒有那麽多的離愁,在他看來,杜蓉只是搬去章家住,又不是去了別的縣城,也不知她們怎麽就那麽傷心。
杜若把裙衫穿穿好說道:“那你早飯定然吃了,不然就在我這裏用。”
“還沒吃。”杜淩走進來,與鶴蘭道,“去廚房多要一碗粥,一碟蝦餃。”他從身後随從手裏拿來兩樣東西,“給你去找這個了,也不知你喜歡什麽花樣,就把兩種都買了回來。”
那是用來裝添妝的盒子,她覺得就這麽空手送給杜蓉不是那麽好看,可手邊也沒有合适的就讓杜淩去給她買,現在瞧見當真是驚喜,因這盒子委實太漂亮了,是用象牙雕刻的,打磨的極為光滑,像上好的玉石,蓋子上面一個是刻了蓮花,一個是刻了梅花。
她有點可惜:“要是有刻芙蓉的就好了!”
“做這個你知道花多少工夫,我此番便是使人訂做也來不及,就這兩個了。”杜淩道,“你看看,要哪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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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蓮花的好了。”杜若笑道,“我正好要送一個蓮花墜角,還有一個赤金鑲青桃花的挂件,就不送簪釵手镯了,她們可能都會送那些的,省得重複了沒有什麽意思。”
杜淩道:“我是送了兩卷兵書。”
他見飯菜端來了,坐下來就吃。
“兵書倒也好,他們兩人都喜歡看呢。”杜若給他夾筷廚房新腌的莴筍,“這個将将做好的,還有點脆,用麻油拌了,挺好吃的。我吃粥就喜歡吃這個,聽說他們還腌了茄子呢,不過要放蒜頭,我覺得味道太大,你要是喜歡吃的話,可以試試。”
杜淩唔了一聲點點頭問:“那另外一個盒子你還要嗎,我留着也沒有用。”
也只有小姑娘喜歡,他們男人房裏都不放這個的。
杜若想了一想,說道:“要不送給表妹吧,她來我們家,我前幾日送給她兩盒新的胭脂,還有表弟我送了一套筆墨紙硯,你有沒有送過東西,我記得母親叮囑過你的。”
謝泳他是送過了,也是上好的毛筆,可謝月儀他是真不知道送什麽,他道:“那就送這個罷,讓她裝裝東西,而且不便宜拿出來不寒碜。”
杜若用完飯,便拉他一起去謝彰他們住得院子。
正當是巳時了,謝月儀已經起來一陣子,她為送添妝很發愁,昨日已經選定了一樣,又覺得不好,在挑選呢,石燕與她禀告道:“姑娘,大少爺,三姑娘來了。”
他們沒有服侍的丫環,杜家送來四個,跟前服侍的是石燕,石桂,還有外面兩個粗使的,庭院裏還有些婆子,其實她小時候謝家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她也曾錦衣玉食的,誰料後來突然就打起仗來。他們住得城裏亂成一團,賊匪趁機四處劫掠,她跟父親,弟弟逃到了城外,後來就一直颠沛流離,很久之後才尋到落腳的地方,但離謝氏他們實在太遠了,中間隔着的幾個縣城都在打仗,根本不敢出去。
日子一落千丈。
謝月儀回過神,說道:“快些請他們進來。”一邊說,她一邊自己走到門口迎接。
那兄妹兩個進來,杜若笑道:“我跟哥哥來看看你。”
“我挺好的。”謝月儀忙道,“丫環們也都很好。”
還是有點拘謹,杜若拉着她坐下:“等會兒用過午膳我們一起去大姐那裏,就等到章家來迎娶她了,今天也還會來好些別家的姑娘,你正好認識認識。”她重點提了一提,“有位袁姑娘人特別好。”
她們說完,杜淩将那盒子放在桌上送給謝月儀:“買了兩個,一個給妹妹了,這個你拿去,随便裝什麽都行。”
他口氣很随意,并不莊重,但這樣顯得很親切。
謝月儀笑道:“多謝表哥。”
盒子拿在手裏有微微的涼意,摸着很舒服,花樣也好看,那是她從沒有見過的,她嘗試着打開盒子,結果也不知怎麽開,杜淩見到便拿過來:“這裏有個扣子搭住了,你看到沒有?得先掰開來。”
只聽咯的聲,盒蓋就開了。
她連忙道謝,側頭時看見杜淩面色溫煦,想到印象裏的樣子,完全不像了,而今生得劍眉星目,挺拔英氣,真正的世家貴公子,想到自己的家世,她又有點黯然,只希望父親能官途順利,好讓謝家早些振奮起來。
見她愛不釋手,杜淩道:“那家鋪子還有別的東西,也是象牙做得,你要是有什麽想要的,告訴我就行。”
謝月儀答應一聲。
府裏下人們從大早上就開始忙碌了,不管是屋裏屋外,都擺設着充滿喜氣的東西,帖紅紙,把紅色的花兒都搬在一起,還買了非常多的炮仗,而到下午,姑娘們都陸續去杜蓉那裏,她已經在梳妝打扮,臉上絞得幹幹淨淨的,浮出很自然的一片紅暈,丫環再給她梳頭,劉氏坐在旁邊,一點都不離開。杜若就跟杜莺坐一起,杜若正對着窗口,看到杜雲岩站在外面,好像想進來,但是他駐足會兒還是走了。
母親說,二叔之前取不到錢時常發火,拿管事出氣,就是不敢去老夫人那裏,現在是好一些了。
不過對章鳳翼還是不滿,到現在都不能替杜蓉高興。
父女兩個見到,仍是勢同水火。
杜若正想着,袁秀初跟方素華來了。
兩人都帶着添妝,杜蓉連聲道謝,說她們破費了。
袁秀初看見謝月儀,并不認識,杜蓉介紹道:“那是若若小舅的女兒,叫謝月儀,她父親現在戶部任主事。”
袁秀初就與她互相見禮,因方素華來過杜家,認得謝月儀,坐在她旁邊。袁秀初則坐在杜莺左手邊,兩人很是相好,但也有一陣子沒有見了,她看到杜莺仍然很瘦弱,想到大哥與她說的話,從袖中拿出一副方子,悄悄遞給杜莺:“你回頭看看可能用,大哥說合适你。”
竟然是袁诏給她的,杜莺想到他的嘴臉,恨不得就不要這方子,不過礙于袁秀初,她還是接受了,輕聲道:“多謝。”
袁秀初因為那日的事情,猜到幾分杜莺為何要強撐,恐是想嫁個好人家,她為此極是同情,她來過杜家好幾次,見過劉氏與杜雲岩,隐約是能明白杜莺的處境的,不像她,雖然母親去世的早,可她有大哥,二哥擋着風雨。
杜莺就沒有大哥,杜蓉又出嫁了,她只有柔弱的母親跟弟弟。
“而今天氣晴好了,你又可以時常出來呢。”她笑道。
這世上像袁秀初這樣善良的姑娘真的很少了,杜莺其實也是真心喜歡她,她點點頭。
等到杜蓉穿嫁衣的時候,太陽漸漸要下山了,謝氏站在外面與杜雲壑道:“你得盯好二弟了,這等日子可不能生事,他現在沒有錢花,朝管事發了多少通火,但是不敢與老夫人鬧,誰曉得會不會還會為難章鳳翼,你要是在,他定然不敢的。”
杜雲壑道:“一直讓人看着呢,我不可能讓他胡鬧。”
他看着遠處,晚霞滿天。
謝氏瞧一眼他,他眼底還是藏着憂,她笑道:“你可聽說了?玄兒還當章鳳翼的禦多呢,倒是少見,他平日裏并不喜歡與人交往的,跟章鳳翼卻很好,淩兒說他兩人還時常切磋武藝,恐是章鳳翼在他手下謀了職了。”
那将來章家恐怕也要卷入風雨中了。
不過他們都是杜家的親戚,不可能置身事外。
就像他,他跟賀玄的關系,假使哪一日賀玄真的造反,趙堅其實是絕對不會再信任他的,他是時候要做出一個選擇了,這個選擇,恐怕也是越早越好,反正這孩子把什麽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他輕輕籲出一口氣。
謝氏往裏瞧一眼,看見自己的女兒坐在那裏,她由不得擦拭了下眼睛:“以後若若也要嫁人了,我真不舍得,可前陣子管家又使人試探,管大公子我看着還是很适合若若的……”
“你回了管家罷。”杜雲壑道,“現在不是給若若定親事的時候。”
都不知将來怎麽樣呢,再牽扯一家人,都是會生出變化的。
謝氏極為詫異:“你的意思是?”
杜雲壑道:“你聽我的便是。”
難道是要發生什麽大事了?謝氏一下握緊了手。
外面鞭炮聲噼裏啪啦的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