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日,謝氏的弟弟終于到長安了,謝氏聽到消息,連忙使人去門口迎接。
這些年來,第一次有外祖那邊的親戚到家裏來,杜若聽玉竹說了,也待不住,跟謝氏一起走到二門那裏等候。
姐弟兩個許久未見,也不知是什麽樣子了,謝氏很是期盼,手裏捏着帕子,嘴唇抿得緊緊的,目光盯着那道垂花門不放,杜若側頭瞧她一眼,笑道:“我記得舅舅好像生得很瘦呢,也不知有沒有長胖一些。”
“你舅舅天生如此,小時候你外祖母便是看他長不胖,每日都叮囑廚房做好些的葷菜,他吃不下,你外祖母就很生氣,每回他都偷偷的放在我碗裏,我那時候就很胖,你外祖母就更奇怪了,你小舅不長,偏全長在我身上了。”說起舊事,謝氏臉上滿是笑容,“你外祖母後來瞧見你父親,覺得習武的人身材高大,很是強健,便又要讓你小舅去學武,可他哪裏是這種料子。當時可在你外祖母身上吃了不少苦頭,不過……現在世上也再沒有那樣關心他的人了。”
外祖母早已去世,杜若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容貌。
謝氏也有些傷懷,有時候覺得沒有父母,當真像是被砍去根的花木,幸好她又在杜家紮根了,也生下了兩個乖巧的孩子,那是她最大的安慰。
兩人正說着,杜淩也來了,與謝氏抱怨:“父親說要替我謀個職的,結果這都三月了,還沒有動靜,母親還是去催一催吧。”他撓撓頭,“我都這麽大了,等會兒見到小舅,問起我在做什麽,都只能回答無所事事呢!”
他是覺得有些丢臉。
謝氏笑道:“自家小舅,你怕什麽?再說,你怎麽是無所事事呢,你在家念書習武,有道是十年磨一劍,你父親也是這麽對你說的,你這麽着急作甚?等到合适的機會,自然會水到渠成。”
其實她最近是不太想去打攪杜雲壑。
他雖然什麽都沒有說,可作為枕邊人,對他再了解不過了,他肯定是遇到上了什麽事情,心事重重的,有一日甚至半夜從床上起來,她醒來之後發現他不在,披着外衣去看,他站在庭院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并沒有打攪,因她覺得杜雲壑有一日一定會同她說的。
假如不說,那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夫妻之間,最重要的還是要做到信任。
見母親這麽說,杜淩也沒有辦法了,懊惱道:“是了,我也只能等着,總不能自己去與皇上說,早知道,我那時候該跟着賀大哥去打仗的,現在指不定都立下軍功了,父親非得攔着不準!”
謝氏道:“要是這麽容易,你父親會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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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不要命的事情,可不是誰都做得出來的,那時候賀玄去,杜雲壑也曾攔過,只是沒有攔住罷了。
垂花門外,終于傳來腳步聲,謝氏轉過頭,瞧見管事嬷嬷領着三個人進來了,為首一人瘦高個兒,面色白淨,穿着襲竹青色的長袍,渾身透着書卷氣,跟印象裏的樣子差別不大,她眼睛立時就紅了,跑上去叫道:“阿彰,你總算到了!怎麽在路上走那麽久,原以為你二月就要到的呢!”
對面的婦人頭戴金簪,渾身華貴,見到他時,眼睛裏滿是關切,正是一直都很疼愛的姐姐,謝彰也快步過來,握住謝氏的手:“姐姐,真是好久不見了,我們路上是遇到山崩,繞路走了,才會遲到。”
他說完,便與謝氏互相看着,喉頭有些哽咽說不出話來。
杜若跟杜淩也都很感慨,畢竟好些年都不曾見過了,杜淩叫道:“娘,快些帶舅舅去上房吧,祖母正等着呢。”
“是了,是了。”謝氏擦拭眼睛,看向謝彰身後的孩子。
“快些叫人了。”謝彰笑道,“一個個的,在路上還問起姑母,怎麽到了就成啞巴了?”
兩個孩子,一個女兒叫謝月儀十三歲,一個兒子叫謝泳九歲。
看起來跟謝彰長得很像,皮膚都很白,兩人還生了一樣的丹鳳眼,謝泳性子活潑些,立刻就把他們三人叫了一遍,謝月儀呢,聲音細細的,很是內向,垂着頭叫了聲姑母,表哥表姐。
杜若對她們真是沒有什麽印象了,七八年前,像謝泳也不過是個幼童,她上去拉着謝月儀的手:“你來可好了,我們這裏又熱鬧些。”
謝月儀嗯了一聲。
謝氏瞧着,問起謝彰:“你給他們請了夫子嗎,還是自己教他們的?”又往後看,“你們沒帶奴仆嗎,聽說就兩口箱子?”
“哪裏要什麽奴仆,本來衣物也不多。”謝彰嘆口氣,“我們那裏起先打得厲害,只管着出去逃命,只帶了一些銀子在身上,後來找到落腳點,我便去教書掙點錢,回來再教月儀跟泳兒。”
原來小舅竟然過得那麽貧困,還要去教書,杜若朝謝月儀打量,她果然穿得都是半舊的裙衫,頭上戴得釵簪也是很老式的。
聽到這話,謝氏很心疼:“你來信怎麽不說呢?我記得家裏原先銀子也不少,還以為你們都帶走了,是不是路上被人搶走了?哎,你們應該那時早點過來,也不至于耽擱這麽多年!你瞧瞧,月儀跟泳兒都吃苦了,我瞧着你也是瘦了好些。”
一關心就會顯得有些啰嗦,謝彰撓頭笑道:“哪裏有那麽苦,只是比不得你們宋國公府罷了,再說,現在我這不是謀到官了嗎,總算可以安定了。姐姐,我們去看老夫人罷!”
謝氏嫌他之前報喜不報憂,途中又說了他幾句。
謝彰不生氣,只是笑。
小舅的脾氣一直都很好的,杜若笑着問他:“小舅你現在還彈琴嗎?”
“當然,還收過弟子呢。”謝彰道,“若若你想聽的話,小舅等會兒就彈給你聽。”
“才來彈什麽曲子?”謝氏道,“還是安頓下再說罷,你跟月儀,泳兒多住一陣子,想吃什麽盡管跟廚房說。”她看看謝月儀,嘆口氣道,“瞧瞧多漂亮的小姑娘,被你裝扮成什麽樣子了?”她跟謝月儀道,“你爹爹到底是男人,等下回我帶你去買衣料,去新衣服。”
謝月儀臉頰就紅了,連忙道:“姑母,住在這裏已經叨擾了,不用買什麽的。”
“別跟我客氣。”謝氏道,“我就若若一個女兒,而今你來了,正好跟若若作伴,多好呢。泳兒呢,就跟峥兒作伴,一起跟夫子念書。”
他們一路說着,就到了上房。
二房的女眷都來了,包括杜莺,還有杜峥,他們都上來問好,杜蓉笑道:“我還是記得月儀表妹的,那時候瘦得很,我說跟小貓兒一般呢,不過月儀估計記不得了,她太小了。”她性子外放,立時就拉着謝月儀說起話來,說過幾日帶她去長安城裏玩。
衆人都往正堂走去,謝彰帶着兩個孩子去給老夫人行禮問安。
老夫人道:“兒媳婦千盼萬盼的,你們總算到了!路上吃了不少苦頭吧,趕緊去歇一歇,有什麽話等你們休息好了再說罷,不過晚上是要出來跟我們一起吃飯的,我剛才都讓管事再去一趟集市了!”
謝彰笑道:“多謝老夫人了,我們這等叨擾,也就您這樣客氣。”
“怎麽說都是一家人。”老夫人笑道,“再者,我們家呢本來人就少,誰來都是高興的。”
杜繡在旁聽着,咬了咬嘴唇,她的小舅可是都不準來杜家了,姨娘也住在那麽偏僻的地方,這都是拜杜莺所賜,她覺得她的小舅才不會喝醉酒沖撞杜莺呢,她定是暗中做了什麽。
可恨祖母什麽都信她。
說到底也是看不起她一個庶女,要她是嫡女,哪怕是有劉氏這樣的母親,老夫人也不會怎麽樣。
她心裏想着,面上是沒有表現出來,與謝月儀道:“你們住的地方離我那兒也很近,我也會經常請你來玩的。”
杜家四個姑娘都很客氣,謝月儀來的時候其實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因為跟謝氏隔了太久沒有見面,聽父親說姑父又被封為宋國公,那是有爵位的,還是世襲罔替,便覺得杜家定是極為富貴,那住在裏面的人也許都有些傲氣的,但是來了,才發現不是,她總算是不那麽拘謹了。
謝氏親自領他們去歇息。
那是處很大的兩進宅院,下人打掃得幹幹淨淨的,青石板鋪得很整齊,兩邊種着各種花木,這時節是花香撲鼻,謝泳四處的看,與謝月儀道:“姐姐,這比我們以前住得大多了呢!”
“是啊,還很漂亮。”謝月儀笑道,“你住在這裏要乖乖的,不要給姑母添亂。”
“不會的,我就跟峥表弟一起念書。”
“那就好了。”謝月儀摸摸他腦袋。
謝泳好奇的道:“姐姐,我們會一直住在這裏嗎?”
謝月儀忙輕聲道:“這話可別亂說,這裏是姑母的家,我們不可能一直住的,等爹爹做官順暢了,我們就會有自己的家。”
謝泳哦了聲,點點頭。
前面的謝彰正問謝氏:“蓉蓉是要嫁人了吧?我記得你信裏提到過。”
“是,就在下個月,沒幾日了。”
謝彰笑起來:“那我也得準備一份禮呢!”
姐弟兩個說笑着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