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過早食,陶父便換了衣服,乘着馬車去了鎮子邊上的水田。初春正是耕地播種的時候,陶父雖然用不着親自下地種糧,但也得去田裏看看情況。陶母将陶思遠叫去叮囑些什麽,剩姜素默和陶廣遠兩人坐在前廳內,相視無言,無比尴尬。

飯後易困。等了一會兒,見陶思遠還沒有出來的樣子,姜素默便起身出了前廳,在這院子裏四處轉轉。雖說院子裏一沒山二沒水的,枯黃了一整個冬天的樹也只是剛剛發芽,連朵盛開的花兒都沒有,可總好過她坐在廳裏,一邊忍受着陶廣遠刺一般的眼神,一邊還要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要好。

明悅一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

遠離了陶廣遠的眼神,姜素默頓時覺得空氣好了許多。不少樹梢上已經隐約有了嫩綠的小芽,細細碎碎的灑在樹枝上,一丁點兒一丁點兒的探着頭,煞是可愛。她邊看邊漫無目的的走着,不自覺間,便離前廳有了不短的距離。

繞過走廊拐角,姜素默一個擡頭,卻發現原本在前廳坐着的陶廣遠正雙手插袖,渾身跟沒有骨頭般靠在走廊邊柱子上,眼睛直盯着她,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嘴角還挂着似有似無的笑意,嘲諷之意滿滿。

“喲,嫂嫂怎麽跑到這兒來了?都為人婦了,還這麽不安分喜歡四處亂跑,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姜素默聽他滿腔的陰陽怪氣,一時間滿肚子都是火。她好歹是眼前這小屁孩兒的嫂嫂,怎麽說都算是一家人了,雖說不求他對自己恭敬有加,可做到以禮相待應該不是難事吧,哪有像他這樣,眼神帶刺就罷了,還出言不遜。

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擱在她還是姜素默的時候,估計就一拳上去了。可如今她借助在紀眠琴身體裏,且剛剛嫁給陶思遠成為新婦,若是貿貿然随着自己的性子沖動行事,鬧得大家面上不好看,那可就作孽了。

暗自磨了磨牙,姜素默最終還是按捺住想給面前這讨人厭的陶廣遠一拳的念頭,雙手環在胸前,昂着頭,目不斜視的從陶廣遠身邊走過,壓根不搭理他的挑釁。

誰知,還沒走幾步呢,陶廣遠立馬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姜素默的胳膊,對着明悅道:“你先去前面等着,我跟嫂嫂有些話說。”

明悅聞言,朝陶廣遠福了福身子,快步朝前走去。

見明悅轉過身子,陶廣遠才放開姜素默的胳膊,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塞到她手裏。姜素默不解,這人又犯的什麽毛病,明明人就在眼前,有什麽事兒就直說罷了,還塞個什麽信?随即開口問道:“這是做什麽?”

陶廣遠見她拿着信封左右看了看,一臉無知,臉上又是一番冷笑:“你倒是裝得挺像?這信是誰給你的,你還不清楚?”

姜素默隐約覺得這其中有內情,可無奈她此刻只是披着紀眠琴的皮囊,對她的事情卻是毫不知情,如今遇到這種情況,可真是愁死個人了。

陶廣遠認定她如今的反應只是裝模作樣,又冷嘲熱諷了幾句,就走了。

姜素默将手中信封收好,順了順被陶廣遠臨走前氣出來的火,走到明悅身後。被陶廣遠這麽一攪和,她剛剛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只得悶悶的回了前廳,等着陶思遠。

Advertisement

回到前廳時,已經不見陶廣遠的身影,姜素默不由得松了口氣。再跟這個喜歡冷嘲熱諷的小屁孩兒待下去,她可保不住自己會不會一時沖動動了手。又幹坐了一會兒,陶思遠總算是出來了,一見到她,眼睛便亮了許多,三兩步走到姜素默身邊,道:“你累不累?咱們回去歇息吧。”

姜素默見他眼睛黑亮,就像她和謝修竹一齊養的那條小奶狗一般,煞是惹人憐愛。只是如今她莫名其妙的成了紀眠琴,能不能變回姜素默還是個問題,那只小奶狗估計也短時間內見不到了。想至此,她臉色也不由得暗淡了許多,她與謝修竹向來恩愛,哪兒有如今分離兩日還未見面的情況。

陶思遠雖然人有點憨傻,可對于姜素默的一舉一動卻異常的敏感,見她嘴角沒笑了,眼睛也有些霧氣,分明是想要落淚的樣子,心裏有些忐忑,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哄她開心,只好小心翼翼的牽起她一根小指,道:“眠琴,咱們回房歇息歇息吧。”

姜素默沒做反應,任着他牽着自己回了房。

天氣還算暖和。回了房之後,姜素默心裏還擔心着謝修竹,陶思遠絞盡腦汁給她說一些他覺得好玩兒的事情,她也興致缺缺的。陶思遠見自個兒說了半天,姜素默卻沒什麽反應,只當她是累着了,便讓她上床歇息,自個兒出了房間。

待陶思遠走後,屋子裏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盯着頭頂的床幔發了半晌的呆,她這才突然想起來先前陶廣遠塞給她的信,趕忙從床上坐起來,将信掏了出來。

才剛剛看了一眼,姜素默就已經被惡心壞了。那信頭簡單,只有四字--吾愛阿琴。

姜素默抖了抖身上驟起的雞皮疙瘩,心裏不禁嘀咕:這陶廣遠一早上就沒給她一個好眼神,卻又偷偷塞給自個兒這樣一封惡心人的信。莫不是這原來的姜素默還同陶廣遠有過一段,可惜愛而不得,心上人成了嫂嫂,所以他一時間無法控制自己心緒,只好冷言以對?

只是等姜素默将這信看完後,才曉得自己剛剛的想法完全是偏到漠北去了。

信倒是有三張,張張滿字,只是有用的內容卻只有寥寥數語罷了。總的來說,就是一個姓蔣的男人,寫信告知紀眠琴他之所以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同紀眠琴私奔完全是因為自己母親突然病重,他作為一個孝子,必然要守在病母床前悉心伺候,而非自己是個食言而肥的小人,并且在信中保證自己會再找機會把紀眠琴從陶思遠身邊解救出來,從此之後浪跡天涯,做一對風塵浪子。

三張信中,其中最起碼有一半的內容是那姓蔣的在展望同紀眠琴浪跡天涯之後的潇灑生活。

等等!私奔?

身上的雞皮疙瘩還未消退完,姜素默猛地将信抓起來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才确定原來自個兒并沒有看錯。這信裏的的确确、明明白白的提及了私奔之事,還是她同這不知道是什麽鬼的男人謀劃了很久的!

姜素默腦子有點兒懵。這信裏面的信息量有些大,讓她實在是有些接受無能!

她先前還想着千萬不要因為自己的原因給這身體的原主留下什麽麻煩,可如今才知道,原主都不知道給自己留下多少坑了!身邊一個成了親的陶思遠,信中私定終身還有浪跡天涯的蔣姓男子,再加上她還在花轎上時明悅口中那個“正蜜裏調油”的男人。

這原來的紀眠琴簡直就是個挖坑小能手啊!一個坑就夠把她摔個半死了,這一下子還來了三個坑,一個比一個深,簡直要摔得她永世不得翻身!

頗為頭疼的姜素默在床上狠命的翻了又翻,腦子裏則細細的想着自個兒還是姜素默時,是否有聽說過紀眠琴此號人物。她現在對自個兒這個身體所經之事一無所知,這感覺簡直就是蒙着眼睛走在深淵邊上,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粉身碎骨了。

還好自個兒記性也不算差,再加上兩年之後同現在間隔的時間不長,她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回想着,倒真想起了許多事情。

關于紀眠琴的事情,大部分還是謝修竹對她說的。

要說這紀眠琴的來歷,也是令人稱奇,莫名其妙的從天而降至陶家院子中,被陶思遠發現時,已經是氣若游絲了。那時謝修竹正巧有事來了白河鎮,暫住在陶家,被陶思遠大半夜的叫了起來救人,救得正是紀眠琴。

當時謝修竹見她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原以為她熬不過天亮,耐不過陶思遠在一旁一直讓他救人,他無奈,只好熬了碗藥給紀眠琴灌了進去。誰知道等到天亮時,紀眠琴竟然醒轉過來,還神采奕奕的,臉上不見半點頹敗之色。謝修竹見她好轉,又開了藥方給她調養身子,以防有個什麽萬一,然後便回了白馬鎮。

之後陶思遠成親,謝修竹過來上禮,席間聽人閑聊才知道這新娘便是當日被陶思遠救下的紀眠琴。他吃了酒回來後,還将這事當成命定姻緣給姜素默細說了一遍。只可惜當時的姜素默壓根兒沒在意謝修竹口中所說,沒記住自己這個妯娌的姓名。

誰知謝修竹口中的命定姻緣不過半年的功夫,便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紀眠琴在一個極其普通的午後,同一個男人私奔,不知蹤影。據說那男人是家中獨子,家中寡母得知自家兒子同一個有夫之婦私奔而去,一時間接受不了,雙腿一蹬,便沒了氣息。

陶家出了這檔子事情,一時間成為街坊鄰居的飯後笑料。謝修竹還因為擔心陶思遠受不住這個打擊,往陶家跑了多次。只是那時姜素默剛巧有了身孕,日日心思全在肚子上,自然不會對陶家的事情上心。

後來紀眠琴被尋回時,身邊早已沒了當初與她私奔的男人身影,而她自己也是落魄至極,瘦骨伶仃。陶父母心善,出了錢,将她送到山中庵內修行,自此之後再沒了她的消息。

想至此處,姜素默已然是內流滿面:這這這!這身子的主人挖的哪是坑啊,簡直就是無底懸崖啊!

如今私奔的主角已經全部上場,只等開鑼便可唱出一番好戲。只是如今這軀體裏住的是她姜素默,而非當年那個驚世駭俗的紀眠琴,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轍,不僅害得人家家破人亡,還讓自個兒走上青燈古佛了餘生的路。

三兩下将信撕得粉碎,姜素默整了整頭發,揚聲将明悅叫了進來,支吾半天,問道:“那個,蔣公子最近可有找你?他可有說過什麽話?”

明悅不解,想了想才道:“少夫人說的可是二少爺的那個同窗?”

姜素默哪裏知道這姓蔣的是誰,只得含含糊糊的順着明悅的話:“嗯。”

明悅:“少奶奶怎麽突然問起他來了?蔣公子每次來都是來找二少爺的,奴婢不過是跟在您身後見過他幾面罷了,他怎麽會來找奴婢?”

姜素默一時間洩了氣。她本想着明悅既然都能知道“自己”心裏有個惦記的人,沒準兒也能知道點兒關于這蔣姓男人的事情,卻沒想到明悅壓根兒就沒見過這人幾面。無力的揮揮手,明悅又出了房間。

姜素默頗為煩惱的拍了拍額頭,面上平靜無波,心裏卻已經如同萬馬奔騰咆哮。

我這是作了什麽不得了的大孽喲!

作者有話要說: 放存稿箱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不用每天點開晉江然後情不自禁去看點擊!看一回點擊吐一口姨媽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