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越來越涼,夾雜着細細雨絲,悉數落在紀眠琴的衣衫上,然後悄無聲息的浸入皮膚,帶來寒意入骨。
陶思遠站在紀眠琴身後,手握成拳,青筋暴起。沉默片刻,他還是開了口:“下雨了,咱們回家吧。”
紀眠琴卻是動也不動,依舊望着巷口。陶思遠又重複了幾遍,卻依舊沒有紀眠琴的回應。他上前一步,走到紀眠琴身邊,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咱們回家吧,娘還等着我們進去吃飯呢。”
紀眠琴猛地伸手,狠狠将陶思遠的手打了下去,轉過頭來盯着陶思遠,眼皮眨也不眨:“你知道他今天要來,是不是?”
陶思遠也不閃躲,與紀眠琴對視着,嘴巴卻閉得緊緊的,一聲不吭。
紀眠琴又道:“你知道他今天要來,害怕我留在府裏碰見他,所以才一大早就将我哄騙出去,在外面逗留至日落才肯回來。我回來時,他應該剛好上馬車對吧,所以你才不肯從正門進去,非得拉着我從後門繞進去,是吧。”
紀眠琴上前一步,逼近陶思遠。她個子嬌小,遠不及陶思遠,卻硬把他逼得退了一步。
見陶思遠退開一步,紀眠琴一聲冷笑,放緩了聲音,道:“也虧得你這個傻子費勁心思阻攔我與他見面,可真是難為你了。”她眼見着陶思遠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心裏不知道有多痛快,索性放開一切,不管不顧,恨不得一言一語都變成刀子,直戳進陶思遠的身體裏面,刺得他鮮血淋漓。
“看樣子,你的确很喜歡我啊!為了不讓我回去,連這麽多年都不曾用過的腦子都用上了,累不累呀?”
紀眠琴踮起腳,拍了拍他慘白的臉,輕笑道:“可我,卻永遠都不會喜歡一個你這樣的傻子。”
她語速緩慢,語調溫柔,輕言細語如同面對着情郎的少女。可她也字字誅心,将陶思遠牢牢關在一個巨大的鐘裏面,說一個字,便狠狠撞一下鐘,只撞得陶思遠耳邊嗡嗡作響,頭暈眼花。
滿心的真情被她輕輕一刀剖開,然後無比嫌惡的扔在街角臭水溝裏,如同扔掉一堆腐肉。
紀眠琴垂下嘴角,頗為嫌棄的擦了擦剛才拍過陶思遠臉龐的手,冷眼看着陶思遠如同丢了魂般站在綿綿春雨中,嘴裏又是一聲冷笑,轉身走出巷口。
她要回去。她要回到謝修竹身邊去。不管謝修竹信與不信,她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謝修竹,然後撲在他懷裏,狠狠哭一場,将這幾日裏來的委屈,全數哭給他聽。
至于陶思遠?
管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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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巷口沒多久,還未到白河鎮的主道時,陶思遠卻跟了上來。紀眠琴懶得理他,連眼皮都未曾擡一下,埋頭只管走路。
跟了許久,眼見快要出了白河鎮,陶思遠猛地跑到紀眠琴面前,伸手攔住去路。
紀眠琴擡眼看他,一臉冷漠:“滾。”
陶思遠卻依舊張開雙臂攔住去路,低着頭,低聲道:“雨,雨太大了,咱們回去吧,好不好?回去吃飯。我以後,再也不騙你了。”
紀眠琴一聲冷哼,繞過陶思遠,又繼續往鎮外方向走着。
陶思遠緊跟在她身後:“咱們回去吧。表哥家中有急事,騎着快馬走的,咱們趕不上的。”
雨勢漸大,先前的牛豪細雨逐漸成了雨珠。
出了白河鎮,路況越來越差。路面一片泥濘,還有大大小小的水坑,一不留神便會一腳踩進去,鞋襪全濕。
陶思遠依舊堅持不懈跟在紀眠琴身後:“回去好不好?我不認識路了,我們會迷路的。這還下着雨,會着涼的。”
紀眠琴不理他,埋頭趕路,卻不小心一腳踩進路邊的一個水坑裏,泥水四濺,将繡鞋濕了個透,連臉上都不小心漸上了許多泥點。她心裏越發的委屈,忍了半天的眼淚再也憋不住,齊刷刷的往下流,混着泥水雨水,糊了滿臉。
陶思遠見她不管不顧的樣子,更是心裏害怕,跟在她身後一直不停的勸說她回家。紀眠琴煩不勝煩,猛地轉過身子,尖聲吼道:“滾!你給我滾!你明明知道我連做夢都想回去,想見謝修竹,想回到他身邊,可你卻偏偏哄騙我,讓我就這樣跟他活生生的錯過。陶思遠,你說,你怎麽還有臉勸我回你家?你怎麽還有這臉?”
她越說越氣氛,索性動起手來推搡着陶思遠,嘴裏不住得重複着“我想回家,我想回去”。
陶思遠聽着她歇斯底裏的吼叫,默默的受着她的推搡,毫無動作。他哪裏見過紀眠琴這樣失态的樣子,頭發散亂,臉上髒兮兮的,根本看不出來原本的顏色,衣服也是淩亂不堪,濕噠噠的黏在她的身上,還帶着無數的泥點子。
他突然感覺到了鋪天蓋地的寒意,夾在這綿綿春雨中,悉數浸入他的骨頭縫裏,讓他從頭到腳都是冰冰冷冷,不知道該做什麽動作,說什麽話,連面對這樣的紀眠琴。
自己的一往情深,不是她的心之所歸,所做的一切,終歸只是徒勞。
紀眠琴鬧了許久,許是吼累了,便擦了擦淚,提着濕噠噠的裙子随意找了個方向走去。走了一小段距離,再回頭看時,發現陶思遠依舊站在先前那水坑處,一動未動,如同一座雕像般,伫立在漫天黑暗中。
腳步不知覺間停了下來。紀眠琴遠遠望着那個黑暗中的隐約身影,猶豫着要不要先回去将他勸回去,不然以他的樣子,大概是在那兒站上一整夜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這個念頭一起,紀眠琴立馬在心裏将自己狠狠唾罵了一番。無論陶思遠最初是以什麽目的才将紀眠琴哄騙出去,他有意阻攔自己與謝修竹相遇卻是個無法否認的事實。他再喜歡自己,也不能替自己做任何決定。如今是他自己選擇跟到這兒來,又是自己選擇站在原地不動,不管雨會下的多大,他是否會因此受涼,這都是他自己選擇的,與她紀眠琴無關,她如今,只想回到白馬鎮,回到謝修竹身邊。
又看了眼陶思遠,紀眠琴一跺腳,轉頭便走。
雨勢漸長,不時還有幾聲春雷響起。紀眠琴越走越遠,腿也越走越酸痛。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遠,陶思遠始終沒再追上來。
整個世界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紀眠琴走得越遠,發現路也越來越難走,不過三五步的距離,她已經狠狠摔進泥潭裏面兩次。突然一道閃電劃破整個夜空,紀眠琴趁着閃電的瞬間看清了前路,整個人頓時就懵了!
她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偏離了大道,拐上了一個不知道通往哪裏的山路!
此時的紀眠琴可只能說是手足無措了。白馬鎮與白河鎮之間距離甚遠,中間隔了許多連綿大山,山路崎岖難行不說,岔路口也多不勝數,一不小心便會在這連綿山中迷路,最終走不走得出來還是個問題,因此兩個鎮上的人鮮少有來往,她前幾日也沒想過自個兒回去。
可剛剛她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洩,沖進了腦子裏,不顧自己完全不認路和下着雨的情況,貿貿然上了路,還在半途中把陶思遠給趕走。事到如今,老天在她面前擺了一條勉強能稱之為山路的羊腸小道,猶如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瞬間把她燒壞的腦子給打得清醒了過來,讓她清清楚楚的意識到了想憑着自個兒一個人在這種鬼天氣裏面走回白馬鎮是多麽異想天開的一個想法。
然而!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并沒有任何作用!
紀眠琴心中咒罵:這該死的閃電就不能劈得早一點兒嘛!
不敢再往前去,紀眠琴停下了步子,在下的越來越歡實的雨中,沉思着接下來該怎麽辦。
是抱着僥幸心理原路返回,找到陶思遠,跟着他一齊回陶府呢?還是處于保險心理,就待在原地不動,等着天亮?
以她現在的身體,淋一晚上的雨,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然而糾結還不到半刻鐘,肚子卻猛地叫了起來,“咕嚕咕嚕”,一聲響過一聲,如同有小人兒在肚子裏面架起了一面鼓,揮舞着棒槌砸得開心。紀眠琴一時間又冷又餓,索性蹲在地上,雙手按在肚子上,期望着能減輕一些腹中餓意。
雨聲中,似乎有“吱嘎吱嘎”的聲音響起,卻又聽不真切。
餓得恍惚間,又是一道閃電劈過,雨下的更加大了。夜風吹過,吹得渾身濕透了的紀眠琴一陣哆嗦,嘆了口氣,認命般将自己縮得更緊。
下一刻,紀眠琴猛地擡頭,身上也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剛剛在閃電的光亮中,她好像看見了一個黑影,就在她前方那顆樹旁邊。
這深更半夜荒山野嶺的,除了她紀眠琴,還有別人?
或者,還有別的....東西?
紀眠琴被那黑影吓得一下子精神起來,先前鋪天蓋地的餓意“跐溜”一下消失得一幹二淨,随之而來的是各種神鬼傳奇裏面的內容和控制不住的砰砰亂跳的心。以及,一身的雞皮疙瘩!
“吱嘎吱嘎”的聲音逐漸清晰,紀眠琴可以明确的聽出這聲音就在自己身邊,卻沒有半分的心思去看看那聲音從哪裏來。她現在滿心滿肺的,全是剛才那個在閃電中暴露的黑影。
又是一道閃電閃過。就在那一瞬間,紀眠琴清楚的看到了那黑影從樹邊猛地竄了出來,朝自個兒蹲着的方向撲來。她下意識的想躲,卻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身子便被狠狠的撞飛了出去,順着路邊的土坡,如同一只圓滾滾的木桶一般,咕隆咕隆滾了下去。
雖然無論自己的臉朝着什麽方向,這個世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任何差別,可紀眠琴依舊從她的背部和前胸不停的同整個地面的觸碰中,清楚的感覺到了她經過的濕滑的泥土,咯人的石頭,以及,命途多舛的小樹苗。
紀眠琴不停旋轉的世界最終在一根足夠粗壯的樹幹的阻攔下戛然而止。陷入昏迷之前,紀眠琴依舊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渾身上下散了架的疼痛,尤其是腳踝處的疼痛,最為明顯。
我可憐的胸!紀眠琴暗自在心底嘆道。
還有我的腳.
☆、第 9 章
紀眠琴是被硬生生凍醒的。
睜眼之前,似乎又有一陣風從自己身上飄過去,紀眠琴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心裏還罵着陶思遠,該死的,大早上出門不知道順手把門關上,風吹得人冷死了!這床也太硬了些,還是濕噠噠的,莫不是陶思遠見自己一直不起床,往床上潑了髒水?
還順便揍了自己一頓?不然為什麽渾身都疼!
一直閉着眼猜測着陶思遠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麽的紀眠琴在睜眼的一瞬間,面對着都快進自己眼睛裏的泥土時,一時間有些懵!然而等她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坐起來,靜靜的在寒風中哆嗦了片刻後,總算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一切。
大雨,出走,迷路,饑餓,閃電,還有迎面撲來的陶思遠。
對!陶思遠!紀眠琴在滾下山坡的那個瞬間,總算是勉強認出了那個黑影,正是陶思遠本人!
陶思遠昨晚想幹嘛?留人不成便起了殺心?
紀眠琴搖搖頭。陶思遠對她的心思,她雖說看得不是一清二楚,卻也看穿了七八分。他喜歡自己,絕對不會主動把自己放在一個危險的處境中的。
可他現在在哪兒?紀眠琴左右望了望,不見一個人影。忍着腳腕兒處鑽心的疼痛,扶着背後的樹站了起來,又四周仔仔細細望了一遍,依舊沒有陶思遠的身影。紀眠琴便沒有再找,四處摸索出一根樹棍拄在胳膊下,一步一步的朝那條小山路的方向爬去。
此時還只是破曉時分,天色還暗的很,看什麽都是隐隐約約的,不甚真切。初春的天氣,又是清晨,本來就有些冷,再加上前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氣溫就更低了。紀眠琴還沒走多久,手便凍得有些發麻。她将手湊近嘴邊,張嘴使勁兒呵了幾口氣,又狠狠的搓了搓自己的手,這才緩和了一些。
紀眠琴醒來的地方離路邊并不算遠,可卻十分的陡,再加上一夜雨下得地面泥濘不堪,紀眠琴以走三步便要摔一跤的頻率,歷經千辛萬苦,揪斷了無數根樹枝,總算是活着爬到了那條小路邊。
此時天已經全亮了起來,四周事物的樣子也逐漸清晰起來。紀眠琴癱坐在路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她往昨天自個兒蹲着的地方看去時,才發現那地方正好橫着一根大約有大腿粗的樹,上面一片葉子也沒。
紀眠琴猛地醒悟過來。昨晚那個“吱嘎吱嘎”的聲音,大概就是這棵樹倒下時發出的聲音,而陶思遠突然朝自己撞過來,也是因為看到了那棵樹即将砸到她,才将她撞離那個位置。
可惜力度沒把握好,直接把紀眠琴撞飛了出去......
揉了揉疼得越發厲害的腳腕兒,紀眠琴又挪到那樹旁邊,琢磨着能不能找着陶思遠的腳印兒,大致猜出他是回了白馬鎮,還是同她一樣,依舊被困在這個不知道是哪兒的小山坡上。
好在這地方明顯是個人煙稀少的地兒,那樹周圍基本上沒什麽腳印兒,紀眠琴也不愁分辨不出陶思遠的痕跡。
只是這一番觀察下來,紀眠琴便不淡定了,心裏越發擔心起陶思遠的現狀。
那樹明顯是被人挪開了一些地方,現在的位置與最初砸下來時砸出的凹槽明顯不重合,樹冠處被挪了有些距離,且樹冠那端的凹槽明顯淩亂許多,分明是有人被樹壓在地上,那人使勁兒掙開的結果。
紀眠琴伸手大概量了量那樹的粗度,又伸了手指探了探凹槽裏積水的深度,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一樹砸下來,陶思遠肯定是受了重傷。
只是他拖着受了傷的軀體,又能跑到哪兒去?
紀眠琴心裏越發焦急起來,顧不得腳腕兒上的疼痛,硬站了起來,圍着那樹四處查看起來。只是一圈兒看下來,她還是無法确定陶思遠從樹下掙開後的蹤跡。情急之下,她索性一下趴在那樹上,想象着昨夜的陶思遠是以什麽樣子被壓在樹下,看着自己被撞下路邊,滾得不見蹤影。
如果昨晚她是陶思遠的話,看着自己喜歡的人被撞下山坡,又半天不見爬上來,自己肯定會想盡辦法脫困,然後去找她的。
想至此,紀眠琴片刻也不敢耽誤,又拄着樹棍,順着自己昨晚滾下去的方向慢慢的往下爬,一邊爬,一邊左右尋找着陶思遠的身影。
也不知爬了多久,紀眠琴卻始終看不見陶思遠的身影。正在她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時候,餘光中的一只腳瞬間止住了她已經準備在眼眶裏的淚水。
欣喜之下,紀眠琴趕忙朝那只腳的方向爬去,直至她爬到那顆松樹邊,親眼看見陶思遠正閉眼躺在那棵松樹下時,她才輕輕的吐了口氣出來,渾身上下瞬間輕松了許多。
爬到陶思遠身邊,紀眠琴伸手在他臉上使勁兒拍了拍,卻發現他臉上燙的吓人,臉色也蒼白無比,可嘴唇卻在無意識的蠕動着,似乎在說着什麽。見狀,紀眠琴索性加大手勁兒,在陶思遠臉上不停的拍着,嘴裏還不停的喊着陶思遠的名字。折騰了半天,總算是讓陶思遠睜開了眼睛。
許是燒得有些迷糊,陶思遠整個人都是呆滞的,任由紀眠琴将他扶起來靠在松樹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紀眠琴,卻又什麽話也不說。紀眠琴耐着性子問了他好幾遍還有哪些地方受了傷,他才反應過來,指了指自己的腿,“樹,砸上腿了,疼。”
紀眠琴一時間頭疼無比。先不說她自個兒腳腕兒也在一陣一陣鑽心的疼,就說她身體一點兒傷都沒有的時候,她也沒辦法把陶思遠背上這個坡啊!
思索了片刻,紀眠琴拍了拍神情恍惚的陶思遠,緩慢道:“我先爬上去,看能不能找人幫忙把你背上去,你帶在這裏,不要動,也不要睡覺,眼睛一定要睜着,知道嗎?”
陶思遠順從的點點頭,紀眠琴放心不下,讓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這才重新往路面上爬去。
找到了陶思遠,紀眠琴心裏輕松了許多,連帶着爬坡的速度都快了許多。眼看快要爬至路面時,紀眠琴猛地深吸了幾口氣,然後瞬間兩眼放光:
她聞到了雞肉的味道!
一想到這路上有人,還是個拿着燒雞的人,紀眠琴肚中睡了一晚上的蟲便開始躁動起來,催促着紀眠琴趕緊爬趕緊爬,可千萬不能讓那個拿着燒雞的人跑了!
此刻的紀眠琴,用着此生最快的速度,“吭哧吭哧”的朝路面爬着。許是老天眷顧,當她的頭剛巧露出路面時,一雙穿着草鞋的腳,剛剛好塌到她的面前,濺起一片泥水,盡數落在了紀眠琴的臉上。
眼看那只腳便要擡起,紀眠琴來不及思索,下意識的一手揪着路邊瘦弱樹幹,一手如閃電般伸出,直接抓住了那只腳踝。
下一刻,一聲驚動整片樹林的慘叫聲,響徹雲霄。
“娘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後,那只腳的主人不負紀眠琴所望,直挺挺的摔倒在全是泥水的小路上。
趁着這個機會,紀眠琴趕忙爬到路面上,對着那人連聲道歉:“大哥真是對不住,我一時情急才拉住你的腳,實在不是有意要害你摔跤的。”
那人帶着鬥笠,頭藏在鬥笠下面,死活不敢擡頭,嘴裏不停的念着“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身子也在瑟瑟發抖。
紀眠琴看着好笑,又想着待會兒肯定有求于人家,只好使勁兒憋着笑意,解釋道:“大哥莫慌,我不是鬼,我是個過路人,遇到了些麻煩,想讓大哥您幫個忙。您看,這青天白日的,我要是鬼,怎麽敢在白天出來?”
那人聽了這話,嘴裏的“南無阿彌陀佛”總算是停了,低着頭似乎在考慮着紀眠琴所言的可靠性。片刻後,那人總算是擡起頭,撐着身子站了起來。
那人身量不低,面容卻顯得稚嫩,如同一個半大的孩子般。他盯着紀眠琴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放下心來,解開不斷滴着泥水的鬥笠,道:“不知施主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紀眠琴盯着那人光禿禿的腦袋,半天才反應過來,忙彎腰行了個禮,恭敬道:“我和...我夫君二人,是白河鎮上的住戶。昨天外出,晚間回家時,由于天黑迷了路,走到了這條山路中,又不小心滑倒路邊山坡下去。我夫君腿受了傷,又受了涼,動彈不得,我便讓他留在坡下,我先爬上來找人幫忙,正巧碰到了小師傅您,一時情急,便抓住了您的腳,害得您摔了一跤,實在對不住。”
那和尚道:“摔一跤倒是無妨,就是把我給吓得不輕。這樣吧,你給我說一下你把你夫君大概留在那兒的,我下去将他背上來,你就別再動了,在這路邊等着吧。”
紀眠琴沒想到這小和尚這麽好說話,連忙将陶思遠在的位置仔仔細細的告訴了小和尚,又連聲道謝。
小和尚按着紀眠琴所說确定了大概位置,緊了緊褲腳,“跐溜”一聲朝坡下滑去,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陶思遠的腦袋便出現在路邊。紀眠琴趕忙湊過去要伸手幫忙,卻見那小和尚身手矯健,兩人一下子便回到了路面。
小和尚将陶思遠放在那棵斷掉的樹上坐着,對着紀眠琴問道:“這兒離白河鎮有些距離,你夫君傷的不輕,估計是走不回去了。我一個人,也沒法子把他弄回鎮上。你若是信得過我,便先去我住的地方稍作休息,我再找人來幫忙。”
聞言,紀眠琴哪兒有拒絕的理由,忙不疊的點點頭,道:“那就叨擾小師傅您了。”
那小和尚也不多做客套,又矮下身子,将陶思遠重新背上,朝山林中走去,紀眠琴趕忙拄着樹棍跟在身後。
走了幾步,小和尚突然停下身子,道:“還得麻煩施主幫我把那油紙包撿起來拿着。”
紀眠琴順着小和尚的目光看去,才發現剛剛小和尚摔倒的地方還有兩個碩大的油紙包。見她走過去将那兩個油紙包拿在手裏,小和尚才轉過身子繼續朝前走着。
油紙包将裏面的東西包得嚴嚴實實,紀眠琴卻依舊清清楚楚的聞到了裏面的燒雞味兒,在吞咽了幾口口水的同時,紀眠琴心裏也在嘀咕:
這小師傅,是準備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