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時櫻寫了張紙條放在餐盤上。
她端着餐盤到書房的時候,池以欽還在看書。
她把餐盤放下,指了指上面的紙條。
池以欽壓根就不理她。
他做自己的事情,把時櫻當做了空氣。
時櫻很不放心,想親眼看着他把東西吃了。
可池以欽不吃,她總不能硬逼着他,塞他嘴裏去。
在旁邊待了會兒,她覺得手臂上火辣辣的疼,實在忍受不了,時櫻就出了房間。
池以欽在實驗本上寫了幾行字,翻頁過來,目光剛好掃到放在一邊的餐盤。
餐盤上放着一張紙條:“記得吃早餐!”
底下還畫了個笑臉。
字寫得挺好看,端正秀氣,可下面的那個笑臉,畫的歪歪扭扭。
莫名的醜。
他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裏,也當然自己做飯,從來都是什麽時候餓了,就什麽弄點吃的。
有時候一直在這個房間裏待下去,會一兩天都忘了吃飯。
而現在……他确實有點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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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昨天婚禮到現在,他一點東西都沒有吃。
她給他端來的早餐是卷餅,裏面包着芝士牛肉,是他以前經常會吃的。
只是別人弄的東西池以欽不想吃,他有極強的排斥感。
于是他起身,準備自己再去廚房弄點吃的。
廁所門半掩着,裏面傳來嘩嘩沖水的聲音,池以欽路過,就往裏面看了一眼。
她右手衣袖挽起,雪白無暇的皮膚上,依稀能看見幾個泛紅的小點。
她把手伸在水龍頭下,不斷地沖着。
同時時櫻另一只手拿着手機,按下語音,在和什麽人聊天。
“糖糖,為什麽我做飯總是濺油出來?”時櫻聲音委屈,小聲的和那邊的人撒嬌。
“我就煎了個餅,現在手上都快疼死了。”
池以欽目光凝住,仔細的觀察時櫻的唇形。
他外出時,和人交流,不會有太大的障礙。
畢竟這麽長時間了,快二十年,他看人的唇形,就能大概明白在說什麽。
當然他也看懂了時櫻的意思。
知道她做飯傷到手了。
時櫻小心翼翼去碰自己的手,猛然碰傷口處,實在是疼,當即眉頭皺的老高,龇牙咧嘴的,就差跳腳起來了。
做飯按照步驟來,看着都挺簡單,可真的上手才知道不是那麽回事。手忙腳亂的,差點能把廚房給燒了。
好不容易做出一點勉強能看的,她都給池以欽了。
自己早上吃的那個都焦了。
池以欽唇角抿了抿,眸光微動,腦中突然間閃過一個陌生的畫面。
他站着,頓了會,又轉身回了書房。
看着桌上的卷餅,池以欽想,無緣無故來接近他的人,一定另有所圖。
目的不純。
池以欽随手捏了一塊餅,咬了一口,面露異色。
毫不猶豫把自己手上的餅扔進了垃圾桶。
擡眼看着桌上這一盤,也看着不順眼,池以欽拿起,幹脆全部往垃圾桶裏倒。
也太難吃了。
雖然在這裏待了好幾天了,可一到晚上,時櫻還是會覺得害怕。
特別是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後,每晚洗澡出來坐在化妝臺前,都會覺得自己背後涼嗖嗖的。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黑壓壓的樹影和嗚嗚刮着的風。
沒有一刻停歇下來。
她心跳加快,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用怕,沒關系的。
這裏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還有池以欽呢,他就在過道的那邊,不到十米的地方。
他們隔得很近的。
有他在她就放心,就不會再怕了。
手機一直在振動,時櫻點開看,是唐棠給她發來的消息。
【時櫻你逗我玩呢?你一千金大小姐,你做什麽飯?】
【池家是窮的請不起阿姨了還是你那麽想當賢妻良母。】
之前時櫻說做飯濺油,唐棠都覺得她在開玩笑,畢竟大小姐,不止這雙手,那全身可都是上了保險的。
直到剛剛時櫻給她發了她做飯的圖片——
唐棠才反應過來,時櫻沒有在開玩笑。
【關你什麽事。】
時櫻回了一句,語氣弱弱的,接着又回她。
【給他做飯,我心裏高興。】
唐棠:【別給我說這一套,你是時櫻,在家是公主,嫁了人就是女王 。】
唐棠:【別說做飯了,進廚房都不行。】
時櫻看着唐棠發來的信息,捂了捂發涼的肩膀,又看着周圍環境。
她想,要是讓唐棠知道她這段時間都待在這樣的地方,她非得氣瘋了不可。
說不定會直接就拉她去離婚了。
時櫻發了個“晚安”的表情包過去,接着退了微信出來。
這天這麽涼,時櫻想到池以欽那個工作室裏,更加冷冰冰的不說,還有好幾個大冰櫃。
再加上他穿的也單薄。
可她過去了也沒用啊,這麽晚了,池以欽壓根不會搭理她。
時櫻想着,半倚在床邊,漸漸地昏昏欲睡了起來。
半夜她突然醒來。
時櫻一陣激靈,聽着外面有什麽聲音“砰砰”直響,吓得她心髒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聲音響了幾下,然後又停了。
片刻的寂靜之後,又有更加奇怪的聲音傳來。
時櫻頭皮發麻,冷汗一下就浸透了衣服。
她來這兒之後晚上就睡不好,兩三個小時就要醒一次,總是不安穩。
但之前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啊……
時櫻下意識屏住呼吸,在僵住了很久之後,她鼓起勇氣,從床上爬了起來。
寂靜的長廊,不斷回想着“滋啦”的怪異聲,恐懼從她的心底蔓延,每往前走一步,距離崩潰又多了一點。
她雙手捏的緊緊的,指腹被掐出了一道紅痕,也都沒有絲毫的感覺。
工作室的房門沒有關,風吹的“哐哐”響,大概是外面的窗戶也沒關。
時櫻站在門縫邊,目光小心翼翼的往裏面探。
月光下,男人的身影被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他扶着櫃子的一角,模樣極其難受。
他額頭上浸着一層冷汗,薄唇緊抿,一手放在櫃門上,摸索着去開門,想拿什麽東西。
可摸索了半天,櫃門也沒被打開。
時櫻在外面看着,腳步不由自主的僵住,就這麽站着,一動不動。
突然,悶然傳來“砰”的一聲,驚的時櫻意識回緩過來。
略帶渙散的目光定住,她看見池以欽摔倒在地上。
當時顧不得那麽多,她推門進去,跑到池以欽身邊,俯身扶他。
一碰到他的手指,竟是刺骨的涼意。
月光下,他的手指細長蒼白,手心緊緊的捏着有東西,指骨節處,也扣的死死的。
“放手。”池以欽看見時櫻,眸子壓得戾氣十足,沉下一片幽深不見底,開口輕斥了一句,聲音十分虛弱。
小時候那場大病落下的病根,入秋之後,天氣漸涼,原本隐在身體裏面的病,就慢慢被誘發了起來。
今天晚上睡覺前忘了關窗戶,他待在這又沒有被子,涼風往他身上刮了大半夜。
剛剛醒來,渾身上下噬骨的難受。
他想到櫃子裏拿點藥,可沒想到人一起來,竟然連打開櫃子的力氣都沒有。
渾身像是被抽沒了骨頭。
“你要拿什麽?我幫你。”時櫻被他一喝,動作就停頓住了,反應過來,于是出聲詢問。
并沒有聽他的話就放開。
池以欽低着頭,身體在發抖,根本不會知道時櫻在說什麽。
時櫻慌了,動了動自己指尖,滿是剛才冰冷的觸感。
她停了片刻,然後突然站起來,轉身就往外面跑。
沒一會兒,她搬了床被子進來。
她想讓池以欽起來,起碼別在地上坐着,可他手扣的那麽死,以她的力氣肯定也不會有什麽辦法。
時櫻在他身邊蹲下,捏着被子的兩角,快速的把他人給裹住。
現在隔得這麽近,她才看清楚,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冷汗浸的細細密密。
因為使不上力氣一直咬着下唇,他唇角甚至有一抹血痕。
時櫻把被子又裹緊了一些,靠着他的身體,連她都能感覺到入骨的寒意。
她握住他的手。
池以欽手動了一下,想掙脫開。
可他沒有力氣了,竟然連一個女人的力氣都敵不了。
時櫻自己身上也不是太熱乎,她只能捂着他的手呼熱氣,盡量把自己身上的熱傳導過去。
好一會兒之後,雖然比之前好了一點,可還是沒有太大的起色。
時櫻想到之前看到櫃子裏有電熱毯子,于是慌忙的起身,準備去把毯子拿過來。
“你先等等,我去拿熱毯子過來。”雖然知道他聽不見,時櫻還是和他說了。
時櫻離開房間後,池以欽撐着力氣站起來,走路雖然發軟,可每一步都死命的撐着。
然後到門口,他把門關上,鎖住。
他現在比剛才好一點了,至少站起來有力氣。
只是他不希望任何人看到他這副廢物樣子。
這樣虛弱的,病态的,會讓別人覺得可憐的樣子。
身體上的這些病,從來都不是他自己可以控制的。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不到一分鐘,他看到門一直在動。
雖然聽不見,但他知道,他一定在外面敲門。
池以欽緩了幾口氣,扶着桌子,慢慢在椅子上坐下。
他閉上了眼睛。
月光從窗戶撒下,落在他的左側臉頰上,襯出皮膚毫無血色的蒼白,慢慢沉寂在黑暗裏。
他艱難的熬過了整整一夜。
之前這裏面準備了有藥,可上次全被池以航打碎了。
他來不及再去準備。
池以欽額前黑發粘着汗水,一縷縷的貼在皮膚上,極致的虛弱之後,渾身的氣息也變得格外壓抑。
他喉頭上下滾動,站起來,想去廚房找點吃的。
雖然現在胃裏犯惡心,吃不下東西,可他知道,必須要吃點什麽。
池以欽走出房間。
他偏頭,腳步一頓,就看見時櫻靠牆坐在地上,懷裏抱着一床毯子。
睡得正熟。
昨天晚上,她敲門好像敲了很久,而他一直沒理。
後來沒動靜了,還以為她走了。
她在這裏待了一晚上?
池以欽看着她,眸中情緒怪異。
片刻後,他擡腿往前走,可才走出一步,又停下。
猶豫了會兒,轉身到她身邊,蹲了下來。
他一手伸至頸後,另一手放在了她的腿窩處。
池以欽咬牙,抱着她起身來,實在吃力。
要是在之前,抱起她完全沒問題,只是他現在虛弱的不得了。
表面看起來輕松,手臂使力已經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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