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的名字（二）
目前為止，喬眉活過了短短的十三年,她原本以為,除了五歲被喬爸喬媽從孤兒院領回家和十歲知道自己很可能活不過十五歲的兩個時刻，再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她永遠銘刻在骨子裏。
……也許還有她死亡的那天，喬眉想了想，又把這一天加了上去,這樣她就湊夠了人生三個最重要的時刻。
不想艱難地熬過接下來的兩年,更不想讓心愛的家人們看到自己痛苦的樣子，她做足了準備,要在這個美好的夏夜去擁抱死亡，美麗而得體地死去，然後變成最厲害的鬼，把生前想做卻沒來得及做的事情通通享受一遍,在看不見的空間中守護自己的家人到老,然後……然後,魂歸于地府，記憶歸于塵土。
可惜，她的打算終究是要落空了。
“我是你的守護靈。”
“還好你怕黑怕鬼,才能等到我來不是嗎？”
這就是第四個了吧。
喬眉的目光從她朦胧的身體上移開,注視着身前只有一道影子的地面，輕聲開口道：“你說，我能活多久呢？”
白果看向喬眉，小姑娘的眉眼間有化不開的惆悵，她輕笑回答道：“活很久，只要我在，你就會健健康康地活着。”
喬眉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随即又微微皺着眉頭，“是要做一些任務來換取生命嗎？”
這姑娘看的小說還不少。
“不用，你只要按時吃飯睡覺鍛煉身體就行了。”白果伸展了下·身體，在夜風中發出惬意的嘆息，“其他的交給我就好。”
“你真厲害。”小姑娘由衷贊嘆道，抿着嘴笑得眉眼彎彎，她能活下去了，真好。
“說說你家在哪兒吧，大晚上的還是趕緊回去比較好。”白果倒是無所謂，倒是喬眉看起來狀态不太好，吹了夜風怕是會更糟糕。
喬眉趕緊點頭，加快了步伐往家走，同樣的路，來的時候她步履沉重滿心絕望，回去的時候卻是又恢複了活力和希望。
兩人到了家門前，喬眉卻猶豫了，她微擡着頭臉色通紅，手指不安地撚着裙角，盯着白果的下巴支支吾吾地說道：“你怎麽辦？我、我沒有玉佩镯子精靈球這種東西給你附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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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沒有精靈球這類東西是件天大的很讓人羞愧的事情。
誰想要那種東西？！白果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我是守護靈，別人看不見我的，而且不需要休息，就算想要休息哪裏都可以啊，你不用擔心我的。”
“嗯，好。”喬眉松了一口氣，放心地點了點頭，然後擡手敲門。她之前下定了決心要去死，出門沒帶鑰匙，不得已還得讓哥哥開門。
屋內傳來細微的腳步走動的聲音，很快的，門就被打開了，一個頭發淩·亂睡眼朦胧的青年探出頭來，聲音裏滿是不耐煩：“誰啊？”
“哥。”
“小眉？！”待看清了喬眉的臉，青年迷蒙的雙眼立刻清醒過來，滿臉不可思議，他立刻扭頭朝屋裏看了看，複又低頭問她：“你怎麽在外面！快進來。”随即解開安全鏈讓開空隙。
喬眉有些不好意思地進去，聽到背後的關門聲時驚得趕緊轉過身想要攔住哥哥，卻發現白果已經站在她身側了。她摸·摸鼻尖，小聲說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能穿牆了，這是我哥哥，喬格，方格的格。”
白果點頭，她雖然有直接進來的能力，出于禮貌還是要等着主人的行動，待兄妹兩人在沙發上坐好，她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看戲。
沒有了剛睡醒時候的迷糊，喬格看上去還是挺靠譜的，目光從她的衣裙和臉龐上掠過，見确實沒有異常才皺眉問道：“你什麽時候出去的？為什麽半夜還跑出去？”
“我睡不着，出去散散步……”喬眉低着頭，聲音低低地回答道。回來的時候淨顧着和白姐姐說話了，還沒來得及想怎麽和哥哥說呢。
“半夜出去散步倒是有創意啊，”喬格聲音冷冷的，“為什麽不喊我一起？一個人多危險。”
喬眉不知該如何回答，眼神飄向安安穩穩坐在沙發上的白果，卻見她專心致志地研究着沙發上的精巧繡花，頓時就有點哀怨。
注意到她的動作和莫名多出的委屈，喬格也扭頭往那個方向看去，視線巡視一圈，幾乎讓白果以為自己被發現，最終定格在白果身後，“已經淩晨一點半了，算了，先回去睡覺吧，你記得要吃藥。”
喬眉如蒙大赦，趕緊點頭，噠噠地就跑進了自己的屋子，從門後探出頭來：“哥晚安。”
“晚安。”喬格看她的動作，終于放心地回了自己房間。這時候喬眉才偷偷出來輕手輕腳地吃藥洗漱，等她再次打開門，就發現白果已經在她書桌面前坐定，對着她挑了挑眉。
“我也是不得已才說謊嘛，”喬眉蹭上床，有些苦惱地說道：“怎麽辦？我該怎麽和哥解釋啊。”
白果問道：“你不是和他說過了嗎？”
喬眉更擔心了：“那是他剛睡醒迷迷糊糊，被起床氣弄得不能好好思考，等他醒了一定會反應過來仔細問我，明天一定逃不過會露餡的。”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她扭頭看向白果，眼中亮閃閃，然而還沒等說什麽白果就已經擺手拒絕：“我又不是許願精靈，除了保護你之外，其他的都不是我的職責範圍，而且，就這麽輕易地想要去自殺，不僅僅是對你哥，你也得對我有個交代。”
“那、那我先跟你交代一下好不好？”喬眉皺着眉，尖尖的虎牙不停碾咬着下唇，“反正我現在也不想死了，就不讓他知道讓他擔心了。”
“也可以。”白果将椅子轉了個圈，面對着喬眉。
“其實、也沒什麽，有腦中的那顆腫·瘤在，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但是這幾天那種感覺特別強烈，就好像如果不去……死，就會給自己和身邊的人帶來無休止的痛苦。”喬眉的神情看起來不是太好，看得出來已經被這件事困擾了很久，“我就想着，要是我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世界上，也是挺好的。”
“長痛不如短痛，相比于以後神志不清渾渾噩噩甚至缺失了記憶地活着，現在能夠自己決定死去，也許就不會讓爸媽和哥哥難受那麽久……我知道這很自私，可是真的，死去比那樣活着容易多了。”爸媽不在家，之前怕被哥哥發現，她努力表現得和平常一樣，心底卻壓抑了不少的負面情緒，今晚那情緒徹底爆炸，她換上了特意準備的紅裙子，在喬格睡着之後悄悄出了門，沒想到還是沒死成。
白果靜靜地聽着她的訴說，從一開始的平靜到後來的哽咽，喬眉終于是将這種情緒釋放了出來。
“好了，你哥哥那邊我會幫你解決，明天他要問起，你就按照今晚說的散步解釋，別多想，先睡吧。”
喬眉點點頭，縮進薄被中，目送白果關了燈出去，在房間中小夜燈散發的微弱卻令人安心的光中沉沉睡去。
畢竟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一時想不開也是情有可原，不過白果覺得，這種突然出現的情緒似乎有點可疑，她已經知道自己的病情很久了，沒道理突然負面情緒爆發去尋死。
懷着這種心思，她在喬家的公寓中轉了一圈，在二樓向陰的衛生間中感受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仗着自己有靈力護體，她直接闖了這個不明生物的領域。
幾乎沒有任何異常，白果進來之後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仿佛那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只是她的錯覺。她環視一周，冷哼一聲，手掌一翻一個白色的光團便懸浮在身前，向她傳達着歡欣雀躍的心情。
“流連，去吧。”正是上各位面中和她綁定了靈魂契約的流連劍，未成形的劍靈随着她一起到了這裏，也是個不錯的助手。
光團歡呼一聲，顫顫巍巍地跳起來，無數道縮小的劍氣被它操控着以白果為圓心旋轉着鋪展開，将小小的空間搜查得清清楚楚，幾乎不過三秒，一個被無形劍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團子就被送到她面前。
“幹的不錯。”白果笑着摸了摸光團，滑滑·嫩嫩的手·感還挺好。
光團有些害羞地扭了扭，倏地重新化為一條絲帶繞在她的手腕上，還紮了個很少女的蝴蝶結，絲帶末端在空中蕩啊蕩的。
黑團子原本想趁着白果和流連說話掙紮開，卻絕望地發現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東西把它綁得更緊了，只得老老實實等着這個厲害的鬼發話。
“是你讓小姑娘去尋死的？”白果眯起眼睛問道。
黑團子老老實實開口，是很萌的正太音：“……沒有，這只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多少歲的老妖怪了賣什麽萌，”她的聲音冷了下來，“那就是你了。”
“我老妖怪怎麽了，還不準有顆少男心啊！”黑團子有些委屈，“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年，我有什麽心思早就下手了，還等到現在？沒想要讓她去死，前一段時間我吞了只惡鬼，不小心落了一片殘魂，她才會被鬼氣影響的……”
“那也是你的錯。”
黑團子都快哭了：“要不是我不能出這個房子你以為我會看着她一個人跑出去啊！”
白果問他：“你沒有害人為什麽我來的時候要藏起來？”
“我不是怕你害人嗎……你的氣息比那些惡鬼強多了，我又打不過。”
白果這才放下心來，黑團子她認得，上個位面她看了不少書，有一本介紹精怪的書上提到過它，比丘，性情溫和，以魂魄為食，但不會主動獵殺人類，通常出現在易招惹鬼魂的地方，至于它為什麽會留在屋子中·出不去，大概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了吧。
白果這麽問它的時候，比丘委屈得不得了，誰知道當初貪嘴吃掉的一片殘魂會讓它不得不在這裏呆這麽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