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左相府
“沒想到那病秧子命居然這麽大,按照這樣的勢頭發展下去,笛暝那些個武将,遲早會站進太子的隊伍啊。”千晗光坐在書房之中,右手不住的敲打着桌子,愁眉不展。
左相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帶領着偌大的齊家經歷了兩朝變亂卻依舊屹立不倒,可見這位老人的魄力與手段。眼下面對千晗光的擔憂,他依舊神色平靜的揮墨在宣紙上一筆一劃的書寫着什麽。“之前我便與你說過,成大事者切不可婦人之仁,當年便不該留下那七皇子,事到如今唯有先鏟除了千晗景,才可避免兵權盡數落入太子之手。”
千晗光還是有些許猶豫,“可是,父皇最大的忌諱便是手足相殘……”
左相在宣紙上落下最後一筆,“做與不做全在二王爺一念之間。”
然後這位白發老者輕輕将筆放下,宣紙上赫然寫着一個煞氣凜凜的“殺”字。
……
大騰王朝崇尚武力,再加上這天下便是皇上少年時從戰馬上一寸寸打下來的,如今雖然天下太平安穩,可皇上卻會在每年中秋宴會之後舉行秋季狩獵。衆皇子與武将們一同随皇上前去京城近郊的狩獵場捕獵,拔得頭籌者會得到皇上的特殊嘉獎。
笛榕落年少時曾興致沖沖的随笛暝去過一次這騎馬射箭的秋季狩獵,只可惜等去了之後才發現,一衆女眷只能坐在觀望臺上嗑嗑瓜子聊聊天然後等着男子們回來,自那之後笛榕落便興趣缺缺了。
而千晗景更是一次都未曾去過,畢竟以他的身子骨定是無法參加此類活動的。
不過今年景王與景王妃先後在中秋宴會上大放光彩,便有朝臣提出讓景王與景王妃一同參加今年的秋季狩獵。
“七弟,那李侍郎是左相一邊的人,此番無緣無故的上奏父皇想讓你一同參加秋季狩獵,其中必定藏着陰謀,你若是不想去便不去,有大哥給你擔着。”千晗彥一臉擔憂的看向自己從小最為疼愛的弟弟。
千晗景常年卧病,連騎馬的次數都屈指可數,讓他去參加狩獵,這不是扯淡嘛。
對于狩獵這種事,至少在千晗景生命裏的前二十年都是想都沒想過的,可是哪個男兒心中沒有豪情壯志熱血沸騰的時候呢?不得不說,就算明知道這其中可能有問題,可是千晗景還是忍不住有些心動了。騎馬狩獵,無拘無束的暢游在山水之間,這樣的誘惑對于他而言簡直是致命性的。
千晗景緩緩搖了搖頭,“不,皇兄,我想去。”說罷擡起頭來看向千晗彥,眼中閃爍着極為閃亮的光芒。
千晗彥一愣,心中感慨萬千,是啊,不知不覺之間他的弟弟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再一味的用自己的方法對他好了,“也罷,想去就去,天塌了也有皇兄我替你擋着。”千晗彥嘴角帶着寵溺的笑容輕輕拍了拍千晗景的肩膀,有他在,誰也不能傷害他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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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四,衆人經過一天的舟車勞頓之後終于到達了近郊的皇家狩獵場。
笛榕落當即迫不及待的從憋屈的馬車上跳了下來,奶奶的,為什麽女子不能騎馬先行,這破馬車坐的她骨頭都快散架了。
一旁的寧止見狀吓的趕緊命人上前攙扶,“哎呦我的王妃大人,您就這麽從馬車上跳下來,萬一崴着腳了怎麽辦?”
笛榕落随意的揮揮手,“你以為小爺我跟坐在裏面的那個人一樣嗎?”同時還一臉鄙視的指了指身後的馬車。
剛從馬車裏彎腰走出來的千晗景聞言頓時黑了臉,什麽叫跟他一樣?他有那麽不堪嗎?不過就是從馬車上跳下來罷了,他堂堂大男人還比不過一個惡婦?
當下千晗景便不服氣的遣開了正準備送上前來的車凳,然後一鼓作氣的學着剛才笛榕落的模樣跳了下來。
然後……
“哎呦!”一聲慘叫從千晗景嘴裏發出,“還不快去叫太醫啊!”
寧止這才從愣神中清醒過來,哭笑不得的趕緊前去找太醫前來診治。
笛榕落:“……”
因為到達皇家狩獵場時已經接近傍晚,千城栎便下令讓衆人原地支帳篷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正式開始秋季狩獵大會。
景王所在的帳營內,張太醫正小心翼翼的擡起千晗景的腳細心查看,這剛到地方七王爺便受了傷,他真是……不知該說什麽了。
安頓妥帖的千晗彥聽聞千晗景受了傷,急忙火急火燎的放下了手中的事沖到了千晗景的帳營,“七弟,他們說你受傷了,怎麽回事?!”
剛替千晗景上了藥的寧止見到是太子殿下前來,急忙行禮問候,“啓禀太子殿下,王爺他并無大礙,只是扭傷了腳,太醫囑咐這幾日不宜走動。”
千晗彥皺着眉頭不放心的問道,“怎會一來就傷了腳,是誰幹的?”
寧止忍着笑意張嘴欲答,就聽見榻上的千晗景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好了寧止,你先退下吧。”
寧止聞言只得彎腰退下,僅留下千晗彥與千晗景二人坐在帳中。
此時間接的罪魁禍首笛榕落正被笛暝給叫了去。
“落落我聽說景王他剛到地方便受了傷,這是怎麽回事?”笛暝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笛榕落眼中閃過一道無奈的笑意,“那個傻子非要學小爺我從馬車上跳下來,結果自己沒站穩崴了腳,真是笨到家了。”
笛暝看着眼前幸災樂禍的女兒,忍不住伸出手指寵溺的點了點她的腦袋,“你說說你,都嫁人了也沒點姑娘家的樣子,以前在将軍府爹爹自然是随你的,可是今日既然已經嫁做人婦,便要有嫁做人婦的樣子。”
笛榕落不在意的敷衍性的點點頭,笛暝看見笛榕落這個樣子當即恨鐵不成鋼的再次敲打她,“爹爹總不能護你一輩子,下半生你的命是跟景王連在一起的,我看那景王倒是個好小子,你也應該試着去了解他接納他,畢竟那是一個要跟你共度餘生的人。”
笛榕落有些訝異,笛暝戎馬一生,最看不得的便是一個大男人柔柔弱弱比女人還嬌貴的樣子,可是眼下笛暝對于千晗景的評價居然這麽高,真的是有些出乎笛榕落的預料了。
笛暝作為父親自然是希望給自己女兒最好的,經過這段時間不斷的探查考核,笛暝看得出來千晗景是難得的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的人,也看得出來千晗景對于他女兒不是沒有絲毫的感覺,只是自己的女兒卻一直不開竅,他真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你放眼看看這京城裏的王公貴族,有哪個會在被你打了之後還和和氣氣的繼續跟你過日子?又有哪個能做到當着衆人的面任勞任怨的給你剝吃的?”
笛榕落不服氣的張嘴想反駁,“那是因為他……”
笛暝疲倦的揮揮手,“好了好了,爹爹跟你說這麽多不是想逼你做什麽,只是希望你能正視自己也正視景王,不要等到日後再來後悔。”
……
夜晚,繁星點點,月光皎潔。
因為是在郊外,所以吃穿用度只能一切從簡,千晗景與笛榕落自然也不能像在王府之中一樣分開來睡。
算起來,這次應該算是他們兩人繼新婚之夜之後的首次同枕而眠。
只不過這帳營之中卻是一片安靜,兩人一左一右背對着背默契的沉默着,心思各異。
千晗景是因為今日之事實在太過丢臉了,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而笛榕落卻是一直在想笛暝今日跟她說的話,她自诩雖然自幼習武,心中卻少有戾氣,為人處事也是親和有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不過不知為何,每每遇到千晗景,她便總會有些失控,或者說,有些任性。
這麽長時間以來,笛榕落不是沒有發現千晗景對她的不同,只不過總是會催眠自己視而不見……
想到這裏,笛榕落忽然發現背後有些動靜,當下便下意識的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沒過多久,笛榕落就感覺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脖頸之處,笛榕落頓時汗毛直豎,就在快要忍不住出手之時,便感覺到滑落到肩膀的被子被輕輕往上拉了拉。
初秋之際,天氣已經漸漸開始轉涼,郊外的夜晚更是有些寒冷了,笛榕落只聽見耳邊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氣聲,便感覺到背對之人再次回歸平靜。
笛榕落在這蟲鳴聲聲秋風陣陣的夜裏,心一下子像被人用溫暖的手撫摸過一遍一樣,軟的一塌糊塗。
罷了,或許……她确實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
燈火通明戒備森嚴的營帳遠處,一個身穿黑鬥篷帶着鬼魅面具的男子站在樹影深處,眼前跪着一名侍從模樣的高瘦男子。
“啓禀主子,一切安排已經妥當。”
那帶着面具的男子壓低了聲音,“事出突然,原定計劃不能啓動,你按照這張紙上的安排重新拟定計劃。”說罷,向那高瘦男子遞上了一張折疊整齊的宣紙。
高瘦男子低着頭雙手向上恭敬的拿過紙張,打開迅速看完內容便将紙重新疊好還給眼前的男人。
“好了,你先退下吧,小心別讓人發現了。”
等到那人走遠,帶着面具的男子從鬥篷之中掏出火折子點亮,将寫着安排的紙張燃燒殆盡。
火光照應着誇張的鬼魅面具,在深深夜色之中,顯得格外猙獰……